如何从艺术学生成为透纳奖候选人？
艺术家奥斯卡·穆里略 ©摄影/贾睿
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艺术家意味着迸发的灵感与源源不断的才华。有人年少成名，像一颗闪耀的流星划破天际；有人前半生踽踽独行，耐心等待一个时机。艺术家奥斯卡·穆里略既是前者亦是后者。
人生的前半场
媒体的注目、市场的热捧、传奇故事的一遍遍重述……奥斯卡·穆里略在20多岁的年纪里便已经体会过名利带来的甜腻味道。如今，步入30岁的他更像是一颗游离在艺术规则外的浮石，俯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奥斯卡·穆里略出生在哥伦比亚小城拉派拉，十岁时同家人迁往英国。搬家之前，穆里略的父母均在制糖业工作，父亲在一处甘蔗处理厂做机械师，而母亲则是糖果厂的生产线工人。他曾将自己那不断挣扎的童年形容为“甜美的”生活，这份乐观与讽喻的复杂态度贯穿于他不同时期的创作中。
奥斯卡·穆里略《human resources》，综合材料，300×350×30cm，2015-2016年
身处这个多变的时代，艺术家的工作便是不断试探自己的边界。从出生开始，一点点地深挖曾经影响自己至深的经历，继而转换为内化的观点。奥斯卡·穆里略的立场无疑是尖锐的，他先是将矛头指向自己，然后转身化为一颗炸弹投向了现实。
他的出现让沉寂的艺术圈为之一振。收藏家、画廊主纷纷将注意力转向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人，他们期待一位代表着未来的艺术新星的出现，而特立独行的奥斯卡·穆里略是他们的最佳人选。
奥斯卡·穆里略《We walked as far as we could signed twice and dated》，石油、石墨、油棒，纸拼贴和画布上的胶带；防水油布和亚麻布，220×278cm，2012年
时间回到2012年，为了能够支付得起艺术学院的高昂学费，穆里略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工作，为伦敦的一间写字楼打扫卫生。几个月后，美国著名收藏家唐纳德和米拉·卢贝尔夫妇 (Donald Rubell & Mera Rubell)偶然看到他的画作，他们被其作品中炙热的创造力打动，决定亲自拜访这个年轻人。
卢贝尔夫妇与他交谈了近四小时，他们随即邀请其前往位于迈阿密的当代艺术基金会驻地，奥斯卡·穆里略得以绘制了一系列大尺幅作品。从那以后，他的创作力便一发不可收拾。4个月后，他的作品拍卖价格上升到了40万美元。
糖果与碎石
年仅27岁，奥斯卡·穆里略便在卓纳画廊举办了自己的第一场个展。这对于任何年轻艺术家来说都是一个里程碑。他大可打一手安全牌，用几幅画作装点白色墙面。
但穆里略执意将这次展览引向更复杂的境地，他从家乡哥伦比亚空运了一条糖果生产线，连同13名工厂和员工飞抵纽约，力图在寸土寸金的纽约画廊空间里还原他脑海里的故乡记忆。
“A Mercantile Novel”展览现场，2014年
那次展览像一场宏大叙事的开幕，也如同一个轻巧的扳机。观众分明地听到咔哒一声，眼前代表全球化资本主义的通天高楼震颤着退后，空留了一地残破的碎石。
奥斯卡·穆里略《Birds In multilateral action》(局部)，2016-2018年 ©艺术家与卓纳画廊
奥斯卡·穆里略所运用的创作媒介多种多样，将他定义为画家，不如说他是使用画布和颜料的思想者。如果任何其它媒介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奔向那种可能。
被裁剪成块的油画布、成堆的碎砂石与用来作画的扫帚柄，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物件组成了其工作室。他的画有时看着像地景，层层叠叠，粗糙得像故意惹观众生气；有时他又将巨大的单词涂鸦在油画肌理的最上方，使画作更加语意不明。
反精致的效果正是奥斯卡·穆里略想要的，艺术不仅仅是镶着金框的高雅的代名词，还可以是来自哥伦比亚的一把把玉米粒。
2013年，南伦敦画廊，玉米粒真实地出现在了观众面前。穆里略将油画布铺满了画廊空间，粗糙的亚麻布上满是尘土，装着谷物的编织袋静静地立在一旁。
人力资源的隐喻
奥斯卡·穆里略《集体良知》，综合材料，尺寸可变，2015-2019年 ©艺术家和chi K11美术馆 摄影/欧家成
在近期的展览中，奥斯卡·穆里略对于故乡的意象使用愈加娴熟。在一组被称为“人力资源”的作品里，他将来自哥伦比亚俗称“Mateos”的人偶放入其中。
在这组作品中，艺术家呈现了一系列几乎真人大小的人偶，他们坐在木质看台上，表情既敬畏也欢愉。人偶穿着普通的工作服和橡胶靴子，纸浆做的头颅上画着尺寸夸张的五官。
奥斯卡·穆里略《集体良知》，综合材料，尺寸可变，2015-2019年 ©艺术家和chi K11美术馆 摄影/欧家成
玩偶残破的身体从肢体中间破开大洞，奥斯卡·穆里略想要传达的内容直白外露。这种对身体的直接破坏虽然发生在人造玩偶身上，但观者很难不将其代入到真实情境中。
奥斯卡·穆里略《集体良知》，雕像、轮椅、布料雕塑及部件、玉米雕塑，美国芝加哥世博会场特定装置现场，2018年 ©艺术家与卓纳画廊 摄影/Dan Bradica
奥斯卡·穆里略将全球化境遇下，资本主义体系内的人类劳动状况考察推向了更灰暗的一面。这些卑微的人偶躯体穿着印有劳工口号和食品贸易路线地图的衣服，暗指当今资本流动之下无数工厂劳工堪忧的生存状况。
奥斯卡·穆里略《飞行#58》，圆珠笔、铅笔、纸本石墨及炭笔纸本绘画，有机玻璃装裱，31.5×42cm，2018年 ©艺术家与KuKje画廊 摄影/Mathew Hollow
除却“人力资源”，他同时还在创作一组名为“飞行 #”系列的纸本作品。该系列皆由穆里略在飞行过程中创作，他将纸铺在小桌板上，借此来度过漫长的空中时光。他将飞机上的空间形容为“神圣的非地点”，他在那里既感到身体的局促，也侥幸拥有了脱离地面的自由。
奥斯卡·穆里略《集体良知》，综合材料，尺寸可变，2015-2019年 ©艺术家和chi K11美术馆 摄影/欧家成
奥斯卡·穆里略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大地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跨越了山川与海洋。在他一系列如草稿般杂乱的画作里，航线隐约可辨，大量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就如同那些悬而未决的全球危机，笼罩在人们的头顶上方。
在艺术家坚持不懈地创作之中，故乡的含义逐渐被剥离，哥伦比亚代表着全球化进程中处于弱势的一方。杂乱的、令人心生烦躁的场景并不是为了谁而设置，人们无法用观看架上绘画的方式对其作品作出分析，脚下的砂石碎屑随时打断着观者的思考。
奥斯卡·穆里略《Untitled(news)》，2017-2018年 ©艺术家与卓纳画廊
如果艺术世界总是给予反叛者话语权，那么奥斯卡·穆里略必然是发声者之一。这位早早成名的年轻人明白，真相总是太容易被粉饰，作为艺术家，保持真实是孤独之路上唯一的灯塔。
精彩回顾：
[策划/齐超][摄影/贾睿][编辑、文/贾雨婧][采访/袭纯纯][部分作品图/卓纳画廊][原文刊载于《时尚芭莎》6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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