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艺术：拯救当代艺术市场的下一个“风口”？
近年来，东南亚当代艺术在整体绵软的国际艺术市场中表现强劲。历史悠久的文明母体、东西交融的跨文化冲击、风情独特的社会景观，一同造就了东南亚当代艺术独树一帜的整体风貌。方兴未艾的东南亚艺术会是拯救当代艺术市场的下一个“风口”吗？
01
逆势生长的满分答卷
在2019年香港苏富比春拍中，“现代及当代东南亚艺术”晚间拍卖专场的表现十分惊艳，创造了高达1.06亿港元的总成交额。在六件上拍作品中仅有一件流拍，其它作品悉数落槌成交，为苏富比春拍季带来一抹亮色，也为全球艺术藏家带来新的信心和希望。
2019年苏富比“现代及当代东南亚艺术”晚拍现场
事实上，艺术行业对东南亚市场的关注由来已久。早在2005年，香港佳士得就率先试水，设立了“东南亚现代及当代艺术”专场。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东南亚艺术不退反进、连创新高，在疲软的行业态势中野蛮生长，更是进一步增强了市场对东南亚艺术的信心，越来越多的资源被集中在这片尚待发掘的热土之上。
勒迈耶（荷兰）《节日》，布面油画，90.5×120.5cm（2019苏富比春拍成交价约970万港元）
随着国际藏家的关注和资金的流入，东南亚正逐渐形成完备的艺术生态，也勾勒出前景广阔的市场图景。但同时，东南亚也面临着作为后发者的困境和危机，仍需在试错与自新的磨砺中等待成熟。
米斯尼亚迪（印度尼西亚）《呈现-网站攻击》，亚克力画布，200×300cm，2009年（2013年香港佳士得春拍成交价：723万港元）
自登上国际舞台之时，东南亚艺术就展露出了极具辨识度的区域性风貌。受到地理位置和殖民史影响，东南亚在拥有本区域母体文明之外，同时接受着东西两种强大文明系统的冲击，最终融汇成多元并存的文化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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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多元互文的艺术景观
东南亚素来拥有交织并存着的宗教景观，来自本土的佛教、印度教文明深深植入东南亚各民族的文化基因中，成为当代艺术创作的独特取材和景观来源。
勒迈耶（荷兰）《伞下二女子》，布面油画，75×90.5cm，2019香港苏富比春拍成交价约917万港元
近代以来，东南亚不幸遭遇西方的大规模殖民。西方文明以势不可挡的强大力量一举攻占主流文化高地，给本就多元混杂的东南亚文明带来现代风尚。同时，也启发着艺术家思考着殖民与本土、当代与传统的胶着关系，使之成为东南亚艺术创作的重要母题。
罗讷德·温杜拿（菲律宾）《介乎其间的栖居地》，布面油画，152.5×305cm，2013年，2014年香港苏富比秋拍成交价：724万港元
佳士得亚洲现当代艺术部主管张丁元曾从艺术语言的角度把东南亚的艺术家划分为两类：其一，结合西方绘画技巧与传统东南亚主题和强烈色彩的画家；其二，受中国水墨画和传统美学影响的艺术家。
黎谱（越南）《母性》，绢本水墨，57×43cm，约上世纪40年代，2018年香港苏富比春拍成交价：516万港元
而在叙事议题上，东南亚当代艺术家则不谋而合地形成了两个主流方向：一方面，站在内窥的立场上，重新审视、再现带有鲜明本土特色的日常生活和居民群像。另一方面，对西方文明和现代文明进行反思，探讨被异化和解构的现代生存状态。
阿凡迪（印度尼西亚）《斜倚着的裸体》，布面油画，97×130cm，1966年，2016年香港苏富比秋拍成交价：464万港元
整体而言，两个叙事方向既在共时性方面同步演进，又存在历时性上的承继关系。老一辈东南亚当代艺术大师更倾向于前者，而近年来在艺术市场上崭露头角的新兴艺术家则更倾向于后者。两者构成了东南亚当代艺术面貌的互文式结构，带来了多元解读的丰富可能。
罗讷德·温杜拿（菲律宾）《轰》，布面油画，182.5×152cm，2017年，2019年香港苏富比春拍成交价：250万港元
印度尼西亚是东南亚艺术重镇，其拍卖数额体量达到了整个东南亚规模的40.4%。印尼华裔画家李曼峰（Lee Man Fong）更是东南亚艺术家群体中领衔大师般的存在，其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东南亚当代艺术的整体风貌，也成为东南亚艺术的价值和价格标杆。
李曼峰（印度尼西亚）《鸽子》，石板油画，122×244cm，2019年香港苏富比春拍成交价约1277万港元
李曼峰的艺术语言深受中国传统水墨的影响，同时又带有荷兰学画时形成的西方笔触。他以中西融合的语言来记录东南亚的民间风物，便产生了极为独特的震撼观感。
李曼峰（印度尼西亚）《年丰人寿》，木板油画，86×260cm，1951年，2012年香港苏富比秋拍成交价：3426万港元
2010年4月，其作品《峇里民采》以2530万港元的落槌价刷新了东南亚艺术品的世界拍卖纪录；另一巨作《峇里生活》则在2013年香港佳士得秋拍中以3596万港元的成绩再创新高。
李曼峰（印度尼西亚）《峇里民采》，石板油画，81.5×182cm，2019年香港苏富比春拍成交价：约2897万港元
其作品代表了东南亚诗意写实的最高水平。他以恢弘的场面和细腻的笔触描绘颇具神圣性的民风民采。通过他的画作，观众得以感受东南亚最为原始的生命力。
李曼峰（印度尼西亚）《峇里生活》，木板油彩，1962-1964年，2013年香港佳士得秋拍成交价约3596万港元
另一印尼艺术巨匠亨德拉·古拿温（Hendra Gunawan）则深潜于宗教、政治与历史这样的宏大叙事之中。他的绘画意象深受本土宗教文明符号的影响，陆离的色彩、纤长扭曲的线条构成了其个人视觉标识。
艺术家对殖民历史进行积极反思，借艺术话语来表达自己旗帜鲜明的政治立场。在2016年，以3324万港元落槌的名作《独立战争中的阿里·萨迪金》刻画了印尼传奇当代政治家阿里·萨迪金的伟岸形象。他为保护印尼本土的多元文化艺术做出了卓越贡献，也曾经营救锒铛入狱的艺术家。
亨德拉·古拿温（印度尼西亚）《独立战争中的阿里·萨迪金》，布面油画，200×302cm，1978年，2016年香港苏富比春拍成交价：3324万港元
整体而言，这些千万级艺术大师的作品构成了国际市场对东南亚艺术的主流认知。尽管风格各异，但他们凭借对本土社会历史景观的复刻而发出强有力的集体性声音，满足了主流艺术权威对东南亚的窥视和臆测。
亨德拉·古拿温（印度尼西亚）《潘达瓦大渡河》，布面油画，202×386cm，1971年，2015年香港苏富比春拍成交价：2648万港元
这不禁令人联想到中国当代艺术起步之时的相似状态——以西方能够接受的语言来兜售堆栈着的本土文化符号，进而在国际场域中获得关注和话语权。东南亚艺术如今备受热捧，某种程度上也是自我殖民的结果。
范光厚（越南）《九鲤鱼在水中》（局部），木板漆画，180×49.5cm，1939-1940年，2019香港苏富比春拍成交价约689万港元
而令人惊讶的是，在获得国际关注之后，东南亚艺术迅速内生出全新的艺术面貌，逐渐摆脱后殖民阴影。近年来涌现的新兴艺术家不再沉湎于本土语境中的同质化叙事，他们以更个性化的艺术语言直接介入到当代艺术主体语境之中。
备受瞩目的艺术新星克里斯汀·艾珠(Christine AY TJOE)就呈现出超脱文化母体标签的独立艺术面貌。她的抽象创作运用精确的笔触堆叠来将哲学和精神概念进行视觉化处理，进而指涉人类的心灵和生存状态。
克里斯汀·艾珠（印度尼西亚）《小苍蝇及其他翅膀》，布面油画，165.3×150.5cm，2013年，2017年香港富艺斯拍卖成交价：1172万港元
而擅长符号挪用的菲律宾艺术家罗讷德·温杜拿（Ronald Ventura）则在原始图腾和流行文化中撷取意向，以几何线条将其内化在超现实的暗黑乌托邦之中。在他的创作语境中，东南亚神话符号与当代流行元素具有平等的表意作用，艺术家的主观理念成为筛选符号的标准，进而跳出迎合市场的集体陷阱。
罗讷德·温杜拿（菲律宾）《神话交汇》，布面油画，183×275cm，2015年，2016香港苏富比秋拍成交价：704万港元
03
后发市场的内生困境
2008年起，东南亚艺术进入发展的快车道，并在五年后抵达小巅峰，随后进入了重构和自新的慢进过程。创作层面，逐渐从集体性语言向个性化语言进化；市场层面，一些深藏在灯光与掌声之下的结构性问题开始暴露，成为稳健发展不得不突破的桎梏。
受到市场动荡影响，前几年备受热捧的印尼艺术家米斯尼亚迪近年来逐渐缩水，作品流拍、低估价成交成为常态。
作为东南亚最富有的国家，同时也是具有全球影响力的艺术品交易中心之一，新加坡向来担任着东南亚艺术与国际对接的“桥头堡”角色。其本地艺术展事“艺术登陆新加坡”（Art Stage Singapore）也在2011年开办之时便被认为是重要的东南亚艺术推介平台。
“艺术登陆新加坡”展会现场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展会参与度一届更比一届低。到了2019年，展会在开幕前一周宣布取消，似乎证明着某种“无力回天”的尴尬。其策展人、总裁洛伦索·鲁道夫（Lorenzo Rudolf）表示：“新加坡高昂的生活成本使得人们对艺术品的消费欲望并不是那么强烈”。
东南亚艺术市场的内在消费潜力尚待激发
“艺术登陆新加坡”遇冷，颇具代表性地说明着东南亚本土艺术体系的后发困境。早期来自西方的突然关注迫使尚未成形的东南亚艺术表现出早熟状态。事实上，本区域的艺术产业链并不完备，配套设施亦不够完善，艺术消费意识也尚待开发，导致后续内生动力不足。
如何从后殖民的创作陷阱中彻底走出，进而形成本区域的当代艺术风貌？如何挖掘本地高收入人群的艺术消费欲望？如何建立起完备的艺术产业链条？能否解决这些问题，决定了东南亚艺术的后续生态。
整体来看，东南亚艺术尚未被过度炒作注水，正迈着稳健的步伐靠近国际市场的话语核心。它极具成为“风口”的潜质，同时也面临着颠覆的风险。大放异彩还是晚节不保？没有人能抢答未来，唯有时间和市场会告诉我们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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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路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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