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以及给尼娜的半封情书｜严彬专栏
电影《Viskningar och rop》里的剧照
第七封信：表白及其他
尼娜：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请你不要生气：在我给你写信，还有我和你提到过的朋友，我也给他们写信。我将这些信的复印稿寄给了本省杂志《猫头鹰文学月刊》，他们发表了这些信。最近我偶尔接到几个陌生读者写来的信，很有趣，很多人问起“尼娜”，也就是你，他们很想读读你的回信，并且催我给你的下一封信什么时候写出来——在他们那里，寄信已经被写信代替。
也许这不是一件正常的甚至礼貌的事。写信是私密的，为什么要公开呢？你如果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新年刚过，我写不出别的东西。也许是我过于喜欢这些信，尤其是写给你的信，我认为那简直是最好的文学。和我猫头鹰月刊原本就有作品往来，如果我将几封信给了我熟悉的编辑J先生。当天晚上，他兴奋地打来电话，告诉我这简直是杰出的文学作品，他举出契诃夫和他的爱人米奇洛娃的通信集，告诉我，“完全值得发表！应该让全国的读者看看，我们保加利亚也有这样的作家——生活多么真实，内心多么丰富！”。
你知道，我对做决定并不擅长，既然他说出那番不可思议的话，超过我原本的心意，我便将书信交给了他，请他处理，择期发表。
你那里是否买得到《猫头鹰文学月刊》？也许买得到，你早就读到了，只是对此保持了沉默。总之，我希望得到你（以及班卡、老J等）理解，我绝无盗受隐私的意图。我隐藏了你的地址，没有说出你的全名，不会有人知道，带来不便。对于我自己，嘿，不如说，我愿意以文学作品的方式昭告于世，“桑”在写情书，“桑”在追求“尼娜”（我的胆子开始大起来了）——但是，任何人都应该懂得，没有人会将真正的书信作为文学作品发表，它们应该投给《文学史料研究》季刊。
你生气了吗？也许这只是一件小事。
你的每一封信我都要读上至少三遍。
上回你提到“爱玛”，是的，我曾有两首诗写里写到爱玛。前年似乎写过一首，诗恰巧与一封书信有关，我在诗的最后一句是这样写的：
所有的信都寄了出去
我的爱玛！
当然，我还写过一另外一首诗，在那首叫做《一对恋人的时间简史》的诗里，“爱玛”的爱人死于一场车祸。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迷恋“爱玛”这个名字，我并不认识一位名叫爱玛的女士。在我写作“时间简史”时，记得曾想到过萨特。也许我应该写上一句“献给萨特”。
唉，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这些年我写了足足有一千首诗。我倒是对你说起的养鹅的工作很感兴趣。要知道，鹅是一种具有很强攻击性的家禽，你如何养得了它们？但你说起，它们是三只小鹅，我也就放心了。大鹅，我担心它们会用泛红的硬嘴巴咬你，即便咬不到，它们也会追着你跑！也许你会问，为什么我知道这些。很简单，上小学时，我曾被大鹅追赶过，它们像城堡的士兵那样守卫着一口大池塘，每天要做的事，除了吃喝，就是追逐靠近它的孩子们。
但是，这很有趣啊！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的手。
电影《美人草》里的剧照
你提到的小说将我带到中国。这个东方国家对我国怀有极大的兴趣，就连钟山镇也充斥着的食品和廉价自行车。据说它们那里无法生产上等的肥料，需要源源不断从保加利亚进口诸如钾肥这类的东西。真是开玩笑，难道我们保加利亚是个只会养鸡的国家吗？
你瞧，我过于激动了。原来你只是在自己的小说中设置了一个开餐馆的中国女人。但我想告诉你，在如今的保加利亚，上至三十年前，这里并没有几个中国人。如果你读过关于他们，或者我们远邻，比如法国人的一些书，你会知道，他们数十年来忙于各种运动和与文化有关的革命，还有制造原子弹、各种炸弹，他们的国民根本没有时间出国！所以，请你考虑，是否要有一个开餐馆的中国女人，难道她的餐馆不会因为少人光顾而倒闭吗？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建议，表达我的一点担心。它与我对你的思念相比，我想请你还是多多考虑给我回信。给我回信，随便写点什么，一页纸也可以。当然，最好不要只是一页纸，那样既浪费邮资，我也不会满意。我希望能收到一封让我惊喜的信。至于信的内容，我无法描述。
最近怎样？我想请你少喝一点酒，千万不能喝醉。晚上十点前要回家，千万不要独自在路灯下走。不要嫌我啰嗦，我还是个单身男人。
最近有几件新鲜事，选一件告诉你吧。很有趣，据一份全国有名的诗歌杂志进行的年终评选，我居然成为了一位“寂静诗人”。最近这个消息已经见报，文艺广播中我也曾听过。“寂静诗人”，这是一个不错的名声吗？它是否意味着我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毫无哗众取宠地成为了全国认可的诗人？
我不知道。但我去领取了这份荣誉。我的两首诗印在一本胭脂红色的诗集上，那本诗集里有超过100位诗人。哦，我的保加利亚，为什么拥有这么多诗人？
最近我读了一位朋友的实验小说，这本小说已经出版成熟，名字叫做《鸟群》。里面有很多故事，大多一千来字，有的甚至只有一段话。故事大多也没有焦点，似乎不负责说明什么。比如其中有一篇，写一个人在街边椅子上看书，后来开始下雨，雨打在他的书上，他在雨里合着书待了一会儿，就坐上路边的公共汽车回家了。他文字中的东西比我复述的有趣，如果你遇到了，可以买上一本。
如今书籍出版过多，但我的精力不足，一个月能读上两本书，已经十分满足了。不知你最近在读些什么。诗集？小说？史蒂文斯的诗你喜欢吗？或者特拉克尔？据说里尔克的诗歌全集要在保加利亚重新翻译了，我想看看。
祝一切都好，这样才好。
也请祝我如意吧。
你的桑
二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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