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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分析化学的踟蹰岁月

2016-07-18 傅若农 仪器信息网

专家专栏


步入分析化学的踟蹰岁月—— 迷恋书苑芬芳,陶醉百年宝藏

作者:傅若农

1 前言


在第一篇(傅若农:步入分析化学的蹉跎岁月(1)我讲了考化学专业是受到中学老师的感染,从事了分析化学行当是服从组织分配,而一生迷恋图书馆和化学文献是源于幼年和青年时期受到家庭和环境的影响。下面和大家聊聊我的这段故事。


2  忆童年

童年时期,我有两件往事萦绕在记忆里,终生难忘。七七事变日寇侵华,家乡沦陷,全家蛰居在一个小院里。只有这段时间和父亲相处,他上世纪20年代末毕业于北京农业大学,攻读园艺,同时有娴熟古文。在这段时间里,父亲教我做两件事:读书和农耕,开始教我背“龙文鞭影”,但是我记忆力不佳,现在只记得第一句“矗成四字”,还是因为“矗”字特别,是三个直字,还背了一些千字文之类的儿童读物。到十岁时,父亲又让我背“古文观止”,每天读一段,晚上背给他听,他不看书,但是我背错一个字他也能听出来,虽然影响我玩耍,但是也逐渐喜欢读书了。


另一件事是让我帮他种南瓜,我们住的小院子里有一片空地,开垦出来,用来种南瓜,我的任务是挑水(大街上有水井,我用小铁桶提水、挑水)和沤粪(把家人的大便收集到一个坑里让它发酵),父亲管种植,特别是开花时节要“套花”(南瓜是雌雄异株,要把雄花扣在雌花上才可以结果)。我做完农耕劳动就去背书,背书要花较多的时间,但是时间一长,我也习惯了读读书种种瓜的生活了,到了秋季收获的南瓜红红绿绿摆满室外的窗台,内蒙的南瓜有红色的有绿色的,个儿很大,熬着吃又面又甜,十分可口,为家人提供了食材。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几年下来健壮了身体,也乐于读书,背诵古文之后,闲下来默默背诵一段,融入文中的场景,荡漾在虚幻的意境里,流连忘返,怡然自乐。这样,年幼时一段刻骨铭心生活,潜在影响了我后来喜欢“泡”图书馆,醉心读书。


3  醉心“泡”图书馆


在北京虽然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但是我从上初中开始,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北京图书馆(就是国图在迁馆之前北海西面的老北京图书馆)。


记得在初中二年级时(当时我在祖家街的北京市立三中读书,离北图很近),经常到北图复习功课,图书馆高高的大门、威武华丽的楼宇,进去就有一种享受中华五千年文明的欣喜感,坐在高大宽阔阅览室里读书,太惬意太舒服了。记得初中二年级时老师要求背金属元素的电位序(钾、钠、钙、镁、铝、锰、锌、铬、铁、镉……..),当时就是在这儿背会的,一生不忘。念书累了,我们有的同学就翻墙到北海去游泳,当时没人管,我胆小不敢去,就当看客。这是一段难忘的幸福时光。


老北京图书馆


国图和科图


上大学后,晚上的时间都在图书馆度过,不上课时也泡在图书馆里。我很喜欢北大化学系的系图书馆,地方不大,但是很温馨很安静,有一位年轻老师做管理员,至今记得是黄竹坡老师,是一位和蔼可亲乐意帮助同学的老师,每每没有课就钻到那里去复习或找一些参考书去读,一直到图书馆关门出来。但是有时我们几个同学也愿意到数学系的图书馆里,那里几乎没什么人,十分安静,可以读英语、做数学题。1952年北大迁到燕园后学生多了,晚饭后要提前“抢占”图书馆的座位,也是当时很有趣的事,晚饭后先把书包放在图书馆阅览室的座位上,再到校园散步休息后再回来读书。


毕业以后到北京工业学院工作,当时学校时在原中法大学旧址,图书馆虽然小一些,但是图书(特别是老期刊)很齐全,教师可以直接进到书库里看书,那里又成了我的乐园,开始时我被分配到分析化学教学组,课很少教学工作不多,我就经常泡在图书馆的书库里,浏览书刊。因为在本校图书馆查阅“美国化学文摘CA”不方便,就到王府大街的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去查CA。


当时在系里的年轻教师没有老教师带,也没人管你怎么学习和发展,于是就形成“没人带我玩儿,我就自己玩儿”格局。好在,在大学的几年里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一些提高自己的基本路径:自己踅摸题目,查文献(先找化学里的几部“全书”,检索文摘,找原始文献),选择解决问题的可实现的方法。就这样自己慢慢熟悉科学研究的方法,踟蹰前行,也为以后的几十年里作科研做了一些前期探索和准备。

科研工作的前奏是读文献,所以习惯于长时间泡在北京的几个大的图书馆里,新的国家图书馆,科学院中关村的老的和新的图书馆就成了我经常造访的地方,同时也把图书和期刊借出来阅读。在这几个国家级图书馆读书特别惬意,特别是像国图(科图也一样)的外文期刊阅览室人很少,夏季在宽敞、凉爽、安静的阅览室读文献,那是一种像神仙一样的享受。所以,泡图书馆是我一生中生活的一部分,是一种心旷神怡、怡然自得的享受。


退休以后,互联网的出现给查阅文献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方便和便捷,退休后由于离不开家,不能享受怡然自得的图书馆生活。就转移到在网上查阅文献了(这要感谢国家和学校提供了网上的文献资源)。一台计算机从早到晚开着,随时可以在网上查阅文献。每每在计算机屏幕上弹出一篇篇最新文献时,怡然自乐,虽然安居斗室,却可遨游世界,那是另外一种难以名状的精神享受。


4在大学上了“化学文献查阅方法”课


“化学文献查阅方法”是我在大三时上的一门课,对我来说是最喜欢的一门课,因为在化学系图书馆中有许多大部头全书和各种期刊,对它们的用途和使用方法一无所知,学习化学文献课可以知道这些文献怎么使用,所以十分渴望上这门课。


当时这门课不是一位老师教,而是“八仙过海”,每个化学方向的文献由从事这个方向的教授讲课,比如物理化学文献是由唐有祺先生教,有机化学是由张滂先生教,分析化学好像是由严仁荫先生教,其他不记得了。课后有练习,最后是有一大堆题目,自选一个去查该题目的文献,记得我是查了“雷米封”的文献,从有关字典、“全书”和CA起步,到查找最后的期刊原始文献,由于时间限制,只是一次练习,不过知道了过程。


但是,这一课程对我所起的作用和影响是终身的,让我找到了进入知识、人类文明宝库的钥匙,用它可以开启化学百花园的大门,可以承袭前人积累的科学成果,可以快捷地解决你要解决的问题,可以在他们的建筑的楼阁上更上一层楼,可以更深层次地挖掘自然界未知的奥秘。


5当老师为学生讲“化学文献查阅方法”


1953年到北京工业学院当老师了。1954年下学期在辅导学生做实验时,有一个同学问我:“老师,丙酮的沸点是多少?”,我当然可以顺口就告诉他 56℃ ,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说你查查“手册”去!学生说怎么查。使我意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教学缺失,当时系里没有化学化工文献课,可能当时他们还没有做化工设计(上化工设计老师一定会教学生使用做化工设计必须的PERRY化学工程手册),学化学化工的学生不会用最基本的工具书,那是一个严重的不足。实际上当时在图书馆工具书阅览室的书架上,摆着逐年出版的“CRC化学物理手册”(CRC Handbook of Chemistry and Physics)。但是当时没有这门课,学生连这本手册都不知道怎么用,使用其他的工具书和文献就更不要说了。此后,我遇到机会我就给学生补上这方面的知识。


从1958年我帮助教授指导毕业生做毕业论文,1957年后独立指导学生毕业论文,我首先用一两天给学生讲“化学化工文献”最基本的知识和查阅方法,带学生到图书馆工具书阅览室实际使用这些文献资料。让他们结合自己的题目系统查阅CA,找少数最有用的原始文献,并让他们把最主要的文献翻译出来。让学生知道做科学研究第一步就是要查文献,知道前人的工作,我们是在人家的基础上继续前进,解决前人没有解决的问题,开创新方法、开辟新途径。


1961我带了一个作毕业论文的学生(她是准备留学苏联学了一年俄语),英语也可以。对我交给他们讲的化学文献查阅方法很认真,学的也很好。她毕业后分配到化工部化工研究院工作,开始工作后就对他们考核,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考察他们“化学化工文献”的知识,由于他很好地学了化学文献查阅方法。后来她告诉我,她十分得意于在做毕业论文中得到的训练,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有不少毕业生毕业后写信给我有类似的感受,所以给我很大的安慰和鼓励。


在指导学生的毕业论文查阅文献时,尽可能发挥学生的特点,他们当时俄文是必修课,交给他们使用俄文的“化学文摘”(尽管这刊物开始出版年代很短),当时英文和德文是第二外语,所以也让他们知道英文和德文的重要文献,以备后用。


学了第二外语的同学也让他们把学到的知识得到巩固和提高,例如1963年我带了一个优等生,他第二外语学的是德语,为了锻炼他读德文文献的能力,正好他作的课题是:硝基化合物络合滴定(硝基化合物和一些活泼金属作用生成金属离子,然后用络合滴定方法定量),恰好有一篇关键文献是德文的(见下图,这是我当年的笔记,那时读一篇文章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写下来,不像现在鼠标一点几秒钟就下载下来了),就让学生把文章翻译出来,用文章中提出的方法进行试验。这样使学生在外语和做研究的能力得到了很好的锻炼。




文革后系里让我开设了化学化工文献课,写了一本书做教材,硕士研究生如果在本科没有学过这一课的话,也要选这一课程。我的这本书只是一本讲义,给听课学生使用而已。




6  要入化学城,先过文献门


要入化学城先过化学文献门,这是我的认识,也是我多年来这么走过来的。其实从事任何科学研究,第一道卡儿也是要检索和查阅文献,做分析化学教学、科研、方法开发、方法认证第一步要做调查研究,调查研究是多方面的,但是在案头的文献查阅是必须的。


这一道理谁都知道,只不过做起来深入和认真程度有所不同,固然现在网络发达了,查阅文献要简便了许多。但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事化学这个行当,不会使用化学文献那是做不了科学研究,也不可能教好学生的,因为化学学科有多套大的百科全书,例如:“无机和理论化学全书”(J W Meller’s, ComprehensiveTreatise on Inorganic and Theoritical Chemistry”),“有机化学手册” (F.K.Beilstein,Handbuch der Organishen Chemie”,等等是经常要使用的,像最重要的检索性刊物“美国化学文摘”(Chemical Abstracts)学化学的人必须会用的工具刊物。甚至必要的字典和辞书也不能忽视。


有一件事过去很多年了,一直记忆犹新,在1954年的一天,我在图书馆看书,坐在我旁边的我们教研室主任某某教授,跑过来问我说在一篇文献里有 ibid.是什么意思?当然我知道这是教授在考我呢,我回答教授ibid.=ibidem,是the same的意思,教授杨杨眉毛,微笑而去。


其实我在读文献时曾多次见到ibid.,头一次碰到查查字典就明白了。当时我心想,这点我玩意儿我要不知道,那不就给我毕业的学校丢大脸啦。因为我还记得我读高中时,武永兴先生刚到河北高中兼课(他当时正在北大读研究生),当时有的同学问他:“老师那个大学毕业”?武永兴先生没有正面回答,说:“我的水平代表我自己的能力和我上的大学无关”,以后同学问发现武永兴先生知识渊博、教学精湛,深得同学们的赞许。


在他的影响下我们班有3个同学读了化学专业,我们同时在1953年毕业,其中杨孔章是物理化学家、教育家,长期从事胶体与界面化学的教学和科研,1984-1988年任山东大学副校长。另一位刘芸,一直在清华大学任教,是物理化学家,多年任物理化学教研室主任。


后来知道武永兴先生是西南联大1945年毕业的,1949年到1951年在北大读研。从那时起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会影响到毕业的学校的声誉,毕业的学校自然也会影响你的发展,所以时至今日发展到有些单位录用毕业生要考察他(她)们的“出身”。出身于211,985高校的学生成了“天子骄子”。


扯远了,我是在教学和科研的过程中体验到阅读文献的重要性,举一个例子:80年代中期我们接到部里一个小的课题:某工厂生产的副产物是一堆黑色残渣,要我们分析分析是啥东西,我们做了一些必要的检测后还是得不到答案,最后我就考察生产中一步一步的工艺过程,我把每一步生产过程的反应列出来,查阅.Beilstein “有机化学手册”,上面记载有:在上世纪20年代就有人做过类似反应,这些黑色残渣是一种聚合物。再一个例子1958年时领导要我们用硼砂生产元素硼,我想这种方法前人一定做过,于是就查查Meller’s “无机和理论化学全书”,上面有详细的合成方法,我们照方抓药,迎刃而解。


所以,我认识的一位北京化工厂的老工程师他曾对我说:“我们大学生和中专生关键的不同点就是,我们会使用文献,借前人的光,中专生一般缺少这一能力”。当然这话不是绝对的,只是他个人一个方面的体验。但是我一生的体会是:作化学教学和化学研究一定是要好好利用文献,所以我一生“迷恋书苑芬芳,陶醉百年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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