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网易、中移动的发家，到底是巨头垄断的合谋？还是互联网的奇迹？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作者：冯超

2013年的深圳IT峰会上，马化腾问马云哪儿来的勇气去挑战银行业，“至少不像我们，我们对运营商都很老实，从不敢说过分的话，你是有什么底气说这样的话？”

那时候微信已经崛起，当年还有媒体报道说，运营商正商量对微信收费的事情。峰会当天，联通的董事长常小兵说，运营商和互联网公司不是水火关系，而是鱼水关系，“我知道马化腾也坐在台下盯着我看，我相信他也同意我的观点。”

作为央企老总的常小兵今年5月因为受贿被判了几年；微信成了国民级应用。如果当年运营商利用垄断地位遏制微信等增值服务，张小龙还得熬上几年才能出头。

这些年，互联网公司张口闭口谈生态，要是运营商拔掉网线，岂不是天下大乱？所以说，我们既要牢记大佬们的金句，更要用网不忘运营商。中国互联网发展了20多年，中国的运营商也是跟互联网公司纠缠了20多年。

壹

1995年，年轻人丁磊决定离开宁波电信局。上一年，中国邮电部与美国商务部签订了中美双方关于互联网的协议，协议规定中国电信总局在美国某个公司的协助下开通2条64k专线，这是中国互联网的开端。在1995年，电信就是运营商，联通则刚成立，距移动成立还有5年，这三家都是国字头的集团。

在体制内，丁磊的工作量并不饱和，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沉迷在cfido网上。这个网络可以理解为互联网在中国普及前，技术极客自行搭建的一个替代性网络。这位网瘾少年听网友鼓动：来广州吧，邓小平南巡讲话后气氛好着呢，你来了说不定就实现自我了。

电信局领导听说他要辞职，问：“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大学生辞职的，你是国家培养的大学生，你怎么能够辞职？”沟通之后，单位说，要辞职可以，但要交1000元的培养费。丁磊交不起，也不想交，索性提着个箱子跑到广州。十几天后，宁波电信局出了个文件，说丁磊旷工两个多星期，被除名了。

那是互联网刚发芽的时代，也是网费极其昂贵的时代。在北京，一家名叫瀛海威的互联网公司备受瞩目，老板是个女的，叫张树新。她当时是帮着电信做增值服务，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电信局掌握了定价权，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

张树新曾跑到中国电信的办公室，找到当时电信副总张立贵和冷荣泉。张树新说，你这样下去是中国信息产业的罪人。冷荣泉说，我很佩服你，但是我们的财务不归我们管，归财政部管。张立贵后来成为移动的首任总经理。冷荣泉后来是电信的副总经理，但因为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丁磊来到广州，从1995年到1997年，他连续换了三个工作。第三个工作就是在一家互联网增值服务公司当技术助理。但是因为激烈竞争和昂贵的电信收费几乎无法生存下去。他对自己的前途整整思考了5天，最后决定自己去干一番事业。

深圳有他在cfido上的一个网友，名叫马化腾。马化腾后来说，他在创业之初总跟丁磊一起喝酒，分享成败心得。马化腾玩cfido算奢侈了，他搭建的Ponysoft站台是国内最早的四线站台，有人估算他在电脑和电话线上的一次性投入超过5万元，这相当于他工作两年的全部积蓄。马化腾当时在一家寻呼机公司打工。

他有个便利条件。他姐姐马建南当时在深圳电信局工作，姐姐能帮他减免一些通讯的费用。普通人又花钱，又要去公家单位填申请表格的事情他不必过于操心。

电信系统的人可真是帮了马化腾大忙了。腾讯联合创始人曾李青就是深圳电信系统的人。就是那个说乐视是庞氏骗局的曾李青。曾李青在深圳电信工作，主管市场，是深圳互联网的最早推动者之一，同时还是深圳乃至全国第一个宽带小区的推动者。

曾李青后来因为工作不如意，就找当时深圳电信局局长寻求帮忙。局长说，你这大大咧咧的性格不适合呆在局里，不如停薪留职下海，并向他推荐了马化腾。

这其中的熟人关系有点复杂。据《马化腾的腾讯帝国》一书描述，深圳有个电脑协会，会长叫丁阿姨。丁阿姨办活动，就找深圳电信局帮忙，电信局就派曾李青去张罗。丁阿姨的丈夫和马化腾的父亲都是盐田港的高管，丁阿姨的女儿和马化腾是青梅竹马的朋友，还曾经谈了段恋爱。丁阿姨办活动需要免费劳动力，就找马化腾帮忙。就这样，马化腾和曾李青相识了。曾李青后来回忆说，第一次就成立公司的事情见面是在深圳电信他那间小办公室里。

曾李青为何会离开腾讯？知乎上有人发问。有个网友贡献了段子。

深圳电信局还有个叫张春晖的人，他创办了国内第一个公共BBS网站“一网情深”，被认为是中国互联网的重要参与者之一。他出生电信世家，好多亲戚都在电信工作。在电信局工作期间，互联网给他带来的最大震撼是从《花花公子》网站上下载图片。

在“一网情深”BBS上，薛兆丰天天在上边讨论着经济学问题；张春晖还开了个“桃红满天下”的版块，供网友讨论同性恋话题。马化腾、丁磊也在上边混。张春晖对马化腾的印象之一是，“眼睛会说话，看得出肚里有东西”。丁磊后来上央视节目，央视找到两位对丁磊帮助很大的网友，其中就有张春晖。但是因为讨论的问题敏感，加之是电信局旗下的产品，被封了几次，逐渐没落。

2008年，张春晖写了篇帖子回忆往事，说自己经历了两次创业，后悔自己没能早些离开电信局，错失机遇。

上世纪90年代，深圳还有家名叫华为的公司。老总任正非跟各级邮电部门展开业务合作，摸爬滚打后树立起“客户就是上帝的观念”。如今，“华为大法好”正在流行。

贰

深圳电信局帮助了深圳的马化腾和腾讯，广州电信局则帮助了丁磊。

1997年5月，对个人前途进行思考后的丁磊来到广州电信局，敲开了电信数据分局局长张静君的办公室大门。丁磊拿着《丰富与发展ChinaNet建议书》，说自己有技术可以解决ChinaNet上中文信息贫乏，用户上来就出国的问题。张静君看到的是一个啥都没有，只有激情的年轻人。

在电 40 32507 40 13270 0 0 4783 0 0:00:06 0:00:02 0:00:04 4783系统里，张静君是中国互联网的重要推手。1996年，英国留学的朋友告问她，怎么在Internet上找不到广州？张静君有愧，网站“广州视窗”从此诞生，这个网站存在至今。广州视窗由飞华公司投资运营，飞华则是广州电信数据分局创办的“三产”企业，张静君兼任飞华的总经理。

张静君看到马云在杭州做中国大黄页，察觉这是商机，便带着人敲企业的门，给人介绍什么是Internet，说服企业一定要在Internet上有个窗口，否则，就会落伍。广州视窗为企业在Internet上开一个窗口要收3万到5万元。“这种模式看起来还是不对，马云后来不做中国黄页了，去做阿里巴巴，也说明了这种模式不对。飞华的成功大家都看得到，飞华走过的弯路大家不见得知道。”张静君说。

张静君决定给丁磊一个机会，她为丁磊提供了服务器、宽带网络和办公室。丁磊当时的公司叫网易工作室，窝在数据分局二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外界都觉得丁磊受到官方的照顾。

8848的王峻涛曾感慨：“我曾经想过去广州，觉得那里的局长比福建的局长好。”“那时总想，人家丁磊运气真好，碰到了好局长。”

丁磊准备做163.net邮箱时，电信做资源投入，网易投设备和软件。丁磊的建议书是邮箱过了试用期，每月收费10元。无论张静君怎么替丁磊说话，电信局就是不同意。

这其中有三个原因：第一，丁磊占了电信的资源，惹得一些人不高兴；第二，网易的BBS上有黄色链接，公安到了电信机房，将网易的服务器搬走，电信局领导也去公安局做解释，对丁磊不放心了；第三，163.net改为免费方案，电信没有免费先例。

张静君给上级打了12个报告没有结果。最后，张静君决定由飞华投资。虽然邮箱免费，但她认为：“一年发展30万户，通过他们的电话费和上网费，电信局所得到的收入是1000多万，这1000多万是中国电信收的，不是飞华公司收的，但毕竟是在为中国电信做贡献。”

后来，她跟丁磊砍价两个月，最后以几十万元的价格买下了邮箱软件。买下这个邮箱后，每个星期都在扩容、扩服务器，网易已经不再开发这个系统了，张静君需要继续投钱。

她又打报告，要求电信投资，但没批注下来。她找到几家国外的风投公司，风投感兴趣，但当时中国的电信和互联网的基本业务和增值业务禁止外资进入，作为电信局内部人士，她得响应号召。

1999年，张静君以500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将163.net卖给了深圳另外一家公司。但是，调查组进驻飞华公司。“你们来查，任何东西，都可以和你们讲，唯一的要求是查完以后，给我个答复。”张静君被免去局长的职务，也没有得到她要的答复。她说，这是行政问题，卖掉邮箱之前没有走行政批准。

后来，张静君选择了创业，但她的企业已经被遗忘。丁磊总说他有功于张静君。丁磊说，以他的本事到哪都能找到像张静君一样的支持。丁磊的这种态度让张静君很生气。丁磊认为，163.net只属于网易，张静君的手下为此还跟丁磊吵了很多次架。

张静君是这么评价丁磊的。“每个人起步的时候，都是他最难的时候。丁磊当时是穷光蛋一个，他过来，我们给了他最基础的创业条件。后来他成功了，他记得的可能只是当初的窝囊，受气以及委屈，他是一个很好胜的人。”“他很会混淆是非，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

1999年，丁磊把网易搬到了北京。在媒体的追捧下，网易势头起来了。丁磊说，离开广州，是因为“环境不好”。后来，网易人事动荡，互联网进入寒冬，丁磊又回到了广州。

丁磊的创业稍早于马化腾。关于腾讯的创办，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马化腾看到朋友丁磊借着免费邮箱走向成功，同样有电信背景的马化腾心里有点不平衡，决定创业。

叁

2000年，欧美互联网泡沫破灭，各家互联网公司钱袋很急，找不到盈利出口的互联网公司正在四处摸索。

那年，中国移动从电信剥离出来，后来它成为中国首屈一指的垄断性运营商。成立之初，它就研究增值业务模式。2001年，移动开始推出一项新的增值业务——“移动梦网”，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运营商意外地拯救了中国互联网。

中国移动吸纳合作伙伴，收入二八分成。电信运营商分二成、互联网内容提供商分八成，这解决了互联网企业最头疼的问题：从海量用户群里开展收费。媒体评价这是新世纪之初伟大的商业创新模式之一，发展速度屡屡使最大胆的预测都显得保守。

这个模式仅以一份文件形式出现。而推动移动梦网建设的就有昔日杭州电信数据分局局长谢峰。杭州是继北京、上海、深圳等地后最早接入互联网的城市之一。如今这些地方成为互联网重镇，与当时电信局内部人士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在体制内，谢峰参与到了在中国引进Internet公用网络China NET、宽带业务的普及以及电信视频多媒体业务推进。丁磊在宁波电信局工作时，经常跑到杭州向谢峰请教问题。马云还是谢峰的第31个用户。

2000年，他辞职后来到深圳，创业成立卓望，带领技术员工为移动互联网建立手机平台。“移动梦网”这个名字就是他取的，他还因为这个商业模式而得到信息产业部的奖项。

丁磊最先跟中国移动展开合作。虽然一条短信只挣几分钱，但凭借门户的资源，丁磊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网易短信曾一度占到移动梦网20%。跟运营商的合作让丁磊有了底气，从此加大了对网游的投入。

腾讯加入移动梦网计划后，曾李青说：“我们好像看到钱了。”他带着团队到各地移动公司谈判。在他的办公室挂着地图，拿下哪个省份就标出来。2001年6月，马化腾对着10多个员工说，移动梦网业务顺利开展，腾讯在财务上第一次实现单月盈亏平衡。那年，腾讯1000万元的利润都来自移动梦网。

新浪和搜狐也相继加入。

但是各家增值服务商手段就有些黑了，他们不经用户同意就随意扣费，发一些黄色暴力信息，诱导用户订阅。中国移动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腾讯在内的公司都收到过相关部门的警告。

2004年，国家开始进行整顿后，网易、腾讯的股价都受到影响，很多公司也销声匿迹。另外，马化腾和丁磊等人都将自己定位于“虚拟运营商”。这引起了电信集团的警惕，信产部出台做了限制。腾讯的高管被中国移动约谈，就某个合作项目进行压价，腾讯体量小，没多少话语权。

中国移动还推出了即时通讯工具飞信。移动要求和QQ实现互通，否则将会把QQ从梦网的合作中踢出，但腾讯担心用户体验以及难以厘清的成本分摊而拒绝了移动的提议。

马化腾开始着力推广手机QQ，摆脱了对运营商的重度依赖。2007年圣诞节晚会，腾讯员工表演了一个隐喻的小品，地主的傻儿子企图强娶喜儿，最后喜儿家里凭借家资殷实、财大气粗，拒掉了这桩不对等的婚事。

丁磊是最自豪的一个。他最先放弃了这块业务，自称是看不惯有公司为赚钱不择手段地设定用户订阅陷阱。

这些年，运营商一直想钳制住互联网的入口，但微信还是冒了出来，飞信被人遗忘。手机短信的意义只剩下收取验证码以及登录注册的功能。用周鸿祎的话来讲，就是“运营商忙着做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最后发现安身立命的东西，基本需求是通信，沟通，玩游戏是上面的需求，当通信这一基本需求被微信拿走后，运营商就真正成为了管道”。

2011年中国电信行业出现贪腐窝案，2014年反腐风暴后一批老虎和苍蝇又被打了。重金求子的江西人、领导叫你去办公室的广东人、假冒军官的河南人借着电话搞起了诈骗。跟老百姓息息相关的是，今年9月后打电话不用交漫游费了，手机进行实名制了。

最近几天，有消息说，BAT和京东将要投资联通。互联网公司和运营商似乎迈向了鱼水交融的时刻。巨头跟运营商开展合作，推出了优惠卡。比如腾讯和联通合作推出了大王卡，购买此卡后，用户听腾讯的音乐、用微信能省下不少流量钱。

这是市场与官办两种垄断巨头的合谋，他们最终还是亲家，一起钳制了移动互联网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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