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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深圳人都爱城中村?

2018-04-29 新财富

城中村再次获得深圳人的温柔相待,这一次,它被称为“来自未来的世界遗产”。


来源:城市战争(ID:sunbushu123) 

作者孙不熟



前几天,万科在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城市共创大会”,其核心议题便是“城与村的共生”。在大会上,万科多次提及自2017年中启动的“城中村综合治理+专业化运营”新业务——万村计划,已退休的王石亲自为“万村计划”站台,并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对城中村的喜爱:


“深圳1044个城中村里居住了60%的城市人口,为四面八方来到深圳追求梦想的人提供了第一落脚点,他们是特区活力与竞争力的基石。”


对于这些城中村,我们不能采取大拆大建的方式,必须找到综合整治提效的新模式。”


与会的规划师、设计师与媒体人也一如既往地阐述了他们对深圳城中村的喜爱,印象最深的是特邀嘉宾张宇星的几句极具思想穿透力的话:


“我们可以在城中村里,发现许许多多现代城市空间中正在消失的景象:活力、生机、年轻、混合、复杂、交融……”


“城中村是来自未来的世界遗产。”


深圳万科执行合伙人、设计总监薛涛这样说道:


“每个国家都有城中村和低质现象,充斥着脏乱、没有规则,引起焦虑。 但是城市确因这样造成了新建城市的生活状态。”


“在空间价值上,因为便宜所以产生聚集与活力,如果我们想要活力,必须能够包容那些不想要的文化。


再联想到刚刚在城中村举办的第7届深港双年展,也对城中村情有独钟。这次双年展与以往都不一样,它让建筑师走出窗明几净的写字楼,亲自到城中村帮村民改造房屋,让把原本挂在墙上的展览变成一次真实的城市更新活动。


我常常在想,在深圳这样一个摩登的国际大都市,它的市民为什么表现出一种“人人都爱城中村”的情结呢?



1


首先,深圳的城中村与其他城市不一样,它的精神面貌不是消极堕落的,而是昂扬向上的。

在北京上海住惯了的人,如果初次来到深圳,一定会被这种“城村共生”的景象所震撼。只有2000平方公里不到深圳,却有着1000多个城中村,而且均匀分布在城市的各个片区,即便是最核心的CBD区域也能与城中村亲密接触,这种分布特点让城中村充分享用城市的滋养,与城市相得益彰。


今天的深圳大约有1100万人居住在城中村,占据深圳实际管理人口2000万的60%。重要的是,这1100万城中村居民并非都是外界想像的那种“底层人群”,相反,他们是非常富裕的村民、收入可观的蓝领工人与小商贩、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他们可能是程序员,可能是设计师,可能还是公务员,那是一个非常丰富与精彩的生态系统,与消极的棚户区和贫民窟完全不同。

这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大芬村,这个城中村居住了大量的绘画工作者、设计师与艺术家,成为一个全国著名的油画村。

这种独特的生态系统,北京是没有的。曾经,外地人到这座城市的第一站是地下室。地下室原本是城市的人防工程,后来才被承包商改建群租房。当然,北京原来也有一些外地人聚集的村庄,但都只能叫城边村,等到城市边界扩张到那里之后,一般就被拆除了,没有机会变成“城中村”。比如著名的“城边村”唐家岭,曾因一本《蚁族》的调查报告走红,后来被拆了。


上海也几乎没有城中村,只有棚户区。棚户区和城中村有很大不同,前者是本地贫民早期自建的简易房屋,低矮、拥挤、建筑质量差,土地性质为国有性质,居民大多是拥有城市户口的本地人,外地人很少。城中村则是本地村民最近十多年自建的高密度出租屋,虽然居住条件也很差,但建筑质量可靠,土地性质则是集体所有制,实际居住的大部分为外来人口。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城中村是一种“深圳独美”。



2


其次,城中村里没有利益受损方,它是一种双赢的产物。


有规划学者曾指出,深圳广州的“城中村”是一种广东特色,是政府在城市化中“遇到红灯绕道走”的特殊产物,是低成本城市化的结果。而北京、上海等大部分城市征地的特点是重视“城边村”改造,不让集体土地进城,不许村庄成为改造成本奇高的“城中村”。


换句话说,北京上海的城市化进程是连根拔起式的,而广深则是迂回前进的,遇到难开发的地方就绕道而行,对城市原有的格局、风貌给予充分的尊重与顺应。


有人认为,正是这种“遇到红灯绕道走”的“小政府”发展模式,让广州深圳的城市中心保留了生活空间的多样性,这不仅给外地人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居住场所,也让当地村民享受到城市化的红利,堪称双赢。

相比其他城市的棚户区与群租房,深圳的城中村在居住条件上相对较好,受到的清理力度也轻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外界普遍认为外地人融入深圳要比同类大城市更容易


今天的人们在总结深圳的发展经验时,常常把城中村视为一个“创业孵化器”的角色,例如媒体常常举例称华为的任正非、大疆的汪涛、网易的丁磊,创业初期都有过城中村的居住或者办公经历,是城中村给予这些创业英雄第一个容身的空间。


3


城中村不是一种落后的、压抑的居住方式,而是一种具备未来气质的先进生活方式,用张宇星的话来讲它是从未来社会穿越过来的世界遗产。


这句话极具思想的穿透力。


为了把这个观点阐述清楚,张宇星曾在一个演讲中,从社会学的角度分析了“人——社会结构——空间聚落”的变迁。

图片来自张宇星


在人类社会的第一个阶段,人的社会结构是“家族人”对应的空间聚集状态为宗庙、祠堂、围屋、聚落等。它们作为历史遗迹,很多都遗存了下来,但是内在的东西却已经消失,比如大量的皖南民居和客家围屋。


“家族人”对应的空间聚落(图片来自张宇星)


在人类社会的第二个阶段,人们逐渐摆脱宗族社会的各种束缚,进入一个更小的社会结构——“家庭人”。家庭人的社会化结构所对应的空间聚集状态,比如住宅、公寓、house、居住区等。


“家庭人”对应的空间聚落(图片来自张宇星)


在人类社会的第三个阶段,人的社会结构再次发生变革,进入到“单位人”的时代,单位人所对应的空间聚集状态,比如工厂、机关、学校、医院、商场、写字楼等。


“单位人”对应的空间聚落(图片来自张宇星)


在人类社会的第四个阶段,人性进一步解放,人的社会结构再次变小,变成了接近原子状态的“单元人”。


“单元人”是一种什么概念?


张宇星认为,在全球化与互联网的时代,每个人,已经成为独立的地理单元与生产单元,随时可能占据地球上的任意地理坐标,从一个地点瞬间转移到另一个地点,而且只需要一台电脑甚至一部手机,每个人都将成为独立的生产单元,完成全球范围内的设计、制造、展示和销售。


相应地,传统意义上与家族、血缘和熟人社会相关的所谓“地域性”,全都已经被消解掉了。


在“单元人”时代,城市的特征体现为:


超流动性、去地域性、非血缘性和超陌生性。


单元人所对应的或者说所适应的空间聚落是这样的:


单元人对应的空间聚落(图片来自张宇星)


是不是很像马蜂窝?单元人时代,人在社会结构上极度分散化、极度原子化、极度流动化,但在空间形态上又极度微型化、极度聚集化、极度链接化。在这个过程中,人性获得了最大程度的解放,社会分工、生产效率也都达到了极致。


在现实中,单元人的空间聚落应该是这样的:

单元人对应的空间聚落(图片来自张宇星)


咦?这不是城中村吗?


没错,和城中村很像。城中村给人们呈现的生活方式不正是超原子化超流动性、超陌生性超链接性、去单位化、去地域性、非血缘性吗?


所以,张宇星说:


单元人的空间模型,已经非常接近一个标准的城中村。这表明,城中村实际上已经具备了未来单元人社会和城市的某些典型特征,而城中村的未来性,恰恰也体现在此。可以说,城中村是未来单元人社会和城市的雏形。反过来讲,即使城中村全部拆除了,未来还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这一番阐述下来,是不是让人茅塞顿开?是不是觉得城中村突然具备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级感?这种神奇的空间聚落还要不要拆?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香港的九龙寨城已经拆除了那么多年,但直到今天,我们仍能在大量的港产电影里看到几代港人对它的无比怀念,足见城中村巨大的魔性。

4

回到现实,今天的深圳正面临土地资源极度紧缺的问题。


深圳城市面积是北京的1/8,上海、广州的1/3。经过40年的开发,深圳可用的土地只剩下20平方公里左右,每年新增用地约2平方公里,整个城市“面临无地”可用的困境。


面对这样一个困境,人们不禁要问,深圳的未来在哪里?


对此,王石给出了他的呼吁:深圳未来的发展,不要被2000平方公里的困扰。


那么,深圳如何跳出2000平方公里的局限呢?


一方面要向海洋要空间,深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委员会副总规划师陈一新就认为,深圳不仅仅是陆地上,还要跟海洋一起来共建国家级的海洋中心城市,海陆统筹是深圳最新版总规的要点。


一方面要与周边城市加强协作,拓展共创空间。这方面,深圳已有动作,先是与汕尾合作建立深汕合作区,最近又在倡导与东莞、惠州共建合作试验区,以一种“共建“、“共享”的方式拓展新空间。


一方面是要盘活城市存量用地,特别是城中村改造。深圳拥有1000多个城中村,里面居住了1000多万深圳人,如果能够这个庞大的存量空间优化升级,那将给深圳开创另一个精彩纷呈的新世界。


深圳市土地房产交易中心信息显示,2017年深圳市政府推出的可售住宅用地为零。2018年至今,深圳出让了四宗住宅用地,其中三宗为“只租不售”。


在此背景下,包括万科、华润、恒大、碧桂园在内的众多地产商纷纷瞄准深圳旧改市场。有数据显示,全国百强房企中有大概80%的房企都参与了深圳房地产更新项目。

2017年7月,万科成立了深圳市万村发展有限公司,是对城中村进行改造和运营的主体。据统计,深圳市万村发展有限公司参与的城中村改造计划至少已有玉田村、新围仔村、九围新村等三个项目。


作为万科在深圳的首个经过改造的城中村项目,“新围仔村”在去年底亮相,占地7.89公顷,共有226栋建筑,居民6093户,有深圳“IT第一村”的美称。目前万科已在新围仔成功签约20多栋,将统一改造成长租公寓--万科泊寓,街道整治也在同时进行中。


万科的“万村计划”已摸索出一套能够推而广之的模式,即“城中村综合治理+专业化运营”。这个模式,一方面保留了城中村原有的街区生态、人文风貌与低成本居住模式,另一方面又明显地改善了居住品质,为深圳的外地人提供更多的高品质生活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平抑深圳的房价、租金价格,最终平抑整个城市的运营成本。


在此意义上,“万村计划”可以视为一个“梦想孵化器”计划,对营商成本日益高涨、产业溢出动力越来越大的深圳来说,这个计划可谓正当其时。


5


只有大城市,才会创造伟大的文学、伟大的艺术、伟大的科技、伟大的经济、伟大的文明。


而大城市的价值首先来自空间的多样性,空间的多样性,有利于构建人口的多样性,纽约、香港、北京、深圳等国际大都会,都存在丰富多彩的都市空间,并为这些城市吸引到最优秀、最多元化的人才。


例如,纽约除了曼哈顿的摩天大楼,也有“脏乱差”的布鲁克林、唐人街。香港既有高大上的中环,也就拥挤的重庆宾馆、九龙塘。深圳既有魔幻壮丽的楼宇森林,亦有活色生香的城中村世界。


有理由相信,未来的深圳会继续珍惜、保护目前的这种多样性,将其视为深圳的核心竞争力。



去年12月,第7届深港双年展开幕期间,我写了一篇文章《深圳为何宣布与城中村“共生”?》,这片文章引起了广大读者的热情响应,很多人在评论区回忆自己的城中村生活,并发表他们对城中村的一些看法,这里选摘了部分再次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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