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禅 怎么会把腿子坐断呢？
雪里梅花两三朵
文/马明博
先说第一朵
先说第一朵。
阳春三月，我与明尧师兄到湖北黄梅四祖寺参加明基大和尚升座法会，闲居芦花庵。胡楚兄自武汉来，相伴数日。一日，煮泉品茗时，胡楚兄话锋一转，“你知道明一法师吧？”
我知道，明一法师是净慧长老座下的一员禅将。他生于福建福州，1985年毕业于国防科技大学，2003年在邢台玉泉寺依止长老出家，曾常住河北赵县柏林寺、湖北黄梅四祖寺，现居河南商城黄柏山住持法眼寺。
“不是说这些。”胡楚兄打断我。
明一法师学修并重，禅坐之余，颇好著述，近年来，相继推出了《与祖师同行》《不理》《安住在折腾中》等大作。
“我不是说这些。”胡楚兄再次打断我。
我反问他：“那你想说什么呢？”
“你知道他在云居山打七的事吗？”
看来要涉及一段秘闻。
“有一年，他跑到云居山打禅七，用功太狠，结果坐断了腿子。老和尚（指净慧长老）听说了，带了四个年轻力壮的徒弟赶过来，把他抬到山下医院。这件事你没听说过？”
《五灯会元》载，唐代长庆慧棱禅师依止雪峰禅师、玄沙禅师参学，二十年间，只管打坐，坐破七个蒲团。坐破蒲团的我知道，坐断腿子的，前所未闻。我也有一个疑问：坐禅怎么会把腿坐断呢？
“坐断就是脱臼，走不了路嘛。”
明一法师身体略胖，脸庞方圆兼具，戴着近视镜，笑眯眯的，说话声音轻柔，非常儒雅，他走路做事，总能照顾到别人。真想不到，他外柔内刚，对修行用功藏着股狠劲。在茶禅、画禅等安逸雅适流行的当下，一个人坐禅坐到脱臼，听着像是古人的事。
前日，在莲蓬居，我见到明一法师时，当面向他求证。他摇着头说：“没有脱臼的事。当时过于用功，腿子疼得走不了路，倒是有。”
雪里梅花两三朵
再说第二朵
再说第二朵。
今年五月的一天，明一法师租了辆面包车下山办事。山路弯多，车速或许是快了点，最主要的原因是司机一边驾车一边打电话，结果——可以猜到了，出事了。
老司机都知道，宁可撞树，不可撞人。司机猛打方向盘，弯拐得急，车翻到了。司机和坐在副座的都系着安全带，安然无事。明一法师坐在后座上盘腿打坐呢，遭遇这突如其来的一翻，他可遭了殃，左臂骨折，骨头断了四截，肘部还被破碎的玻璃划下了一大块肉，鲜血淋漓。
他睁开眼睛，松开腿，一骨碌坐起来，“当时也没怎么感觉到痛，看到前排那两个家伙还闭着眼念观音菩萨呢，我担心油箱会爆炸，咣咣两脚踹醒他俩一起往外跑”。——在危难中，心里装的不只有自己，真佛子之本色也！
执教东瀛的心理学家张日昇教授，闻讯专程回来探望他。张教授担心车祸会给明一法师留下心理阴影，在医院陪伴了三个半天，总结出三句话：“没心没肺，能吃能睡，会哭鼻子会掉泪”，然后，张教授放心地回日本去了。
肘部掉的一块肉，要从腿上取皮移植来补。整个治疗过程，胳膊固定着，他一直乐呵呵的。能活动了，他看了看肘部移植的那块皮肤，心里还是难受了一下，“怎么看都像一块烤红薯，好在藏在衣服里头。”说着，他又捋起衣袖看了一眼。
明一法师住持法眼寺以来，力倡坐禅，每日坐禅九枝香，自从寺院悬钟挂板以来，法眼寺的坐禅之风赓续至今。今天在莲蓬居的，有几位喜欢“无事此静坐”，在法眼寺参加过禅七。这些人聚在一起，闲话必涉禅事。
问题一：“如何通过数息观照念头？”明一法师说：“数息时，观照念头的生灭，而不是看念头的内容。”
问题二：“坐禅为什么会累？”明一法师说：“那是因为你一直‘作意’，在思维，在用脑子；放下思维的念头，就不会累了。”
问题三：“观照不住，枯坐会如何？”明一法师说：“那是冷水泡石头。能观照住，就紧用功；实在观照不住，就坐着缓用功，养养神吧。”
问题四：“什么是禅的滋味？”明一法师说：“不坐下来，你怎能知道？”
明一法师邀大家找时间到法眼寺坐禅去，“黄柏山上风大，所以住的地方不潮湿，住在那里，就算不坐禅，也很舒服。山上交通不便利，不过坏处也是好处，你到了山上，就等于把自己‘放生’了。寺院周围也有些流浪狗。我们上殿时，鞋子脱在殿外，狗来嗅嗅，跟哪一只有缘就直接叨跑了。下殿时，有的人发现自己鞋子少了一只，只好光着脚回屋。有人找我投诉，我说这是好事啊，你把前世的债还了。”
听到这一段，有人把口里的茶水笑喷了。
雪里梅花两三朵
还有第三朵
得，我来说第三朵吧。再不说，跑题太远了。
明一法师的博客里有篇文章，讲他踏雪寻梅的事。那时，他还没到法眼寺去，住在四祖寺。
春节前后，诸多佛事完成，僧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山上气温较低，再加上寒来大雪，人更是冻得瑟瑟发抖。明一法师想起寺院东墙外有棵古梅树，大雪封山，寒梅飘香，想一想就觉得过瘾，他约了几位师兄弟走出寺院。
出门前，明一法师在寮房备好了线、长竹竿、糖果等。为什么要备这些？接着看吧。
一边往山里走，他一边乐呵呵地把糖果绑在树枝上，留给后来寻梅者一份惊喜。明一法师知道，师兄弟里有一位喜欢讲故事，他一传播，会有更多的人来寻梅。
记忆中的山路被积雪与茅草覆盖着，根本不知道梅花在哪里。没办法，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方向摸索着，一边寻路，一边挂糖果。走过一段，回头一看，哦，真美，身后的枝枝桠桠上，彩亮的糖果像天上的星星。
终于看到了那棵虬劲的古梅树啦。然而，由于下雪气温低，梅树还抱着蓓蕾，根本没有怒放的意思！又在周围找了找，还好，总算看到了两三朵绽放的梅花。
古人说，疏影横斜千万朵，会心只有三两枝。眼前这两三朵早梅，不就是为这几个人开放的吗？大冷的天，肯踏雪寻梅，非心闲者不能为也！
眼前笑眯眯的明一法师，分明是一位从古书中走出的僧人！踏雪寻梅，梅花是否寒香扑鼻？我没顾上问他。想来古人无欺，料定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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