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吞噬苏芒｜贵圈
《五十公里桃花坞》第二期播完，苏芒平安无事。她在节目中做饭、主持、安排合影位置，仍然爱出风头，但也安慰和照顾年轻人，配合集体的各种决定，没有再出惊人之语。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她因“650元伙食费”被挂在微博热搜上，成了舆论攻击的焦点。节目组解释、还原过当时苏芒、宋丹丹讨论伙食费时的语境，表示一切皆是误会，但这个数字还是像箭一样，扎向对艺人高薪不忿的大众心里。
这是一个月内苏芒第二次陷入舆论风波。5月5日，她刚发过微博道歉：在综艺《初入职场的我们》里，她以职场前辈的身份，被邀请对“内卷”发言。节目里的另一位女强人董明珠，表现出对这个词的茫然，从而躲过了危险话题。苏芒则侃侃而谈，说“内卷是一种竞争压力，来自于欲望和惰性的差距”。
这番对年轻人生存境况的陌生与俯视，自然是翻了车。好在她的道歉来得迅速且真诚，风波没有继续发酵。
▲ 苏芒因在《初入职场的我们》里谈内卷而引发争议，后来她在微博上道歉，说自己“理解错了什么是内卷”
但这次不一样。中国网友不分年龄，不分阶层，不论此前对苏芒有没有了解，都在移动资讯的推波助澜下，被一个宣称“一天650伙食费不够”的、叫苏芒的女明星深深冒犯了。
发言容易犯众怒，又没有粉丝控评，综艺里的苏芒，显得有些窘迫。
2018年辞去“时尚集团”总裁职位前，苏芒也是热搜常客，却无需高频、勉力地在综艺里曝光。在那个由财富、声望、权力构筑的世界里，她近距离地接触财富和名利，是娱乐盛宴的操盘人，是大腕明星的挚友。
那个世界有鲜明的等级、界限和秩序，有复杂的游戏规则。她说自己和许多明星、富豪都是多年老友，调动财富，聚集声望，是她的强项。在近三十年职业生涯里，她倾情投入这个游戏，一路跳跃上升，从一个没有背景的白领，成为安排100多位明星合影的话事人。
很多人在讲述苏芒的故事时，会强调她的虚荣、张扬、糟糕的文字审美。但即便她个性格完美、谦恭有礼、张弛有度，处境未必会比现在好——离开时尚集团这棵大树，她只是一个热爱时尚的50岁女人。她曾经的明星挚友也许会为她唏嘘一时，但最终还是会抛下她往前走，去结交新的权势，寻找新的资源。
在名利场中心挥斥方遒的生活，随苏芒的卸任逐渐淡去。她的公众号一度叫“苏芒不忙”，很快又去掉了“不忙”二字。
离开时尚集团半年后，她开始重新闯荡娱乐圈。2019年，她参与制作了两档时尚类节目，几乎没有热度和水花。每次《潮牌研习社》发布新视频，她都尽职地配合宣传。不过，三四位数的转发评论里，看不见她曾经的挚友助阵——2016年，苏芒新书《为热爱而活》出版时，章子怡、倪妮、李易峰、TFBOYS……半个娱乐圈在给她宣传。没有明星的青睐，节目运营到2019年年底，官微大部分的转评都是个位数。2020年11月，节目微博最后一次更新，是为大牌美妆的一款粉底液宣传，其中配有苏芒的海报，只有一个点赞。
▲ 2016年底苏芒出版《为热爱而活》，许多明星发微博为她宣传新书
2020年，苏芒主讲的“女性全方位成长大课”，在音频平台上线。海报上写着，课程能“帮助你说好话，办好事，处好关系，做好自己”，是苏芒“通过自我人生体验的锤炼加之世界上众多杰出人物可复制的有效经验，总结出的一套属于中国女性的活法——50个不苦不累的方法论，让你跨越背景、情商和际遇，赢得漂亮，过得幸福。”
如果不想付费，又想了解苏芒对中国女性的看法，可以去公号“苏芒”里一窥究竟。这个公号页面上写有主旨：“专注女性成长，分享人生故事”，注册于2017年7月，一共更新7篇原创文章。最新的是一首原创诗歌，名为《女权是多么脆弱》。阅读量2000+，已经超过了7篇的平均阅读量。
2020年，苏芒操办了女性访谈节目《了不起的姐姐》，又名《苏芒之约》。节目定位是“中国首档全明星系女性活法体验式对话节目”。官微文案也传承时尚杂志一贯行文的风格：于爝火微光的边界处寻觅年龄的刻度；在年龄刻度的最深处讨教温润的幸福。2021年，节目第二季第一集采访了正翻红的女星景甜，很多网友才知道，这个节目原来已经做过一季了。
▲ 《了不起的姐姐》第一季在2020年10月首播，但直到第二季采访景甜才引起网友关注
即便是苏芒最引以为豪的人脉，也开始呈现断裂的痕迹。2021年4月迪奥大秀，苏芒和旧友新朋相遇，这是她过去二十几年里最熟悉不过的场合。但这次，无论是刘嘉玲发出的九宫格，还是最亲密的“挚友”章子怡微博的三张配图，苏芒都失去了一席之地。网友发现，她被“挚友”从合照中裁掉，如同当年，她在合影中裁掉洪晃与张欣一样。
这是时尚圈最有戏剧效果的故事，网友评论：“裁人者人恒裁之”。没人知道苏芒看到这些照片时的心情，她的微博当天并没有发任何一张活动照片。
在职场上，“前”总裁、“前”主编带来的尴尬，仅次于正局长姓傅，副局长姓郑。这些年，苏芒的资源肉眼可见地后退。对她来说，尽管上综艺笨拙又危险，但可能也是她目前最有收益的行为——成为一名“综艺咖”，教年轻人职场的道理，或是在北京郊区的院子里，像家里一个亲切的大姑一样，早起给郭麒麟做手抓饼。
桃花坞里的苏芒，其实并不讨厌。她有娱乐圈其他人稀缺的职场经验，有组织力、行动力，愿意干活，还爱做饭，是功能鲜明的角色。有人看了节目，发现要“吃好一点”的苏芒，做的都是家常菜，远不是每人每天650元的伙食标准。
只是大家对事实如何已不感兴趣。绑定了“一天650元伙食费”的苏芒，是如此符合人们对她的印象。相比一些时尚女魔头低调的清贵做派，或者是名门痞女洪晃的随意松弛，苏芒非常符合吃瓜群众对娱乐圈高调炫富形象的投射。
在《为热爱而活》里，苏芒描绘过神往的生活：“她可以坐在巴黎秀场的第一排，正对着总统夫人和好莱坞巨星；她可以飞遍世界各地，有人带她看绝世珍藏或制作现场；和举世闻名的设计师喝杯咖啡做个访问，和名人探讨事业和人生的智慧。”
很多次采访、个人博客里，苏芒都乐于表达物质欲望，和支撑着这些有形欲望背后的无形力量：被用来讨好、取悦她的大牌包，献给徐克“碗大的玫瑰”，以及和冯小刚多年的交情……
即便是对她执掌时尚杂志理念、方式不认可的人，也必须佩服苏芒把握舆论、制造热点的能力。她带领“芭莎系”杂志充分拥抱明星、流量，也把商业价值收入囊中。
网上流传着她身处高位时的细节：公布明星不美的抓拍照；在时尚大厦上班，电梯里带几个保镖；带着一大群助理接访来客，只待了两分钟就翩然而去。
她是在个人声望达到顶峰时，突然离职的。2016年10月，在她生日那天，时尚芭莎的网站上专门发表了一篇关于她的文章，用上了很多美照，称她“时尚女战士”“女王”。同一年冬天，参加《星空演讲》时苏芒说，总有女孩问她，怎么才能成为她，她的回答是，“成为我，除了累一点，也是不错的。”
她那时似乎没有意识到，那些繁华着锦的热闹，那些明星的笑脸和亲昵，是匹配给时尚大刊主编的，而非她本人。一路从底层吃过苦、受过累、打拼到顶层的人，更容易在名利场中迷失自己，更容易相信受到的重视、尊重、赞扬、追捧是来自个人魅力，相信资源、事业和自己是一体的。但在娱乐圈，这个资源高度集中又高度稀缺的地方，这种“相信”却最容易翻车。这里擅长把个体努力挂在嘴边，实际却崇拜祖传的、他人无法剥夺的资源和名望——“星二代”天然拥有更多机会，“高种姓”可以嘲笑苏芒们的出身和品位，甚至可以嘲笑她们的努力。
苏芒拥有过“三十年河东”的得意时光，但是当她终有一天趟过名利这条河，就不得不接受身处河西的寂寞——毕竟她曾经也是虚荣之河的开掘者之一。由苏芒一手缔造的芭莎明星慈善夜，是一年一度对中国娱乐圈名利秩序的大检阅。她安排明星的排序，谁试图逾矩，谁就会得到无情的嘲笑。就像2017年芭莎明星慈善夜合影时，张韶涵站在了C位，被苏芒大喊：“蹲下！”
她现在要面对的，不过是这个规则里，她曾无数次目睹过的，下落的命运。
* 封面图来自视觉中国，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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