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贤：从小就看了那么多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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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 | 著名导演 侯孝贤

为什么拍唐朝的故事？

► 这个故事是我大学时候就看过的，《唐人小说》那时候就出版的嘛。看得太多所以想迟早会拍吧，因为唐朝还是迷人，你看了他们的很多小说也好，资料也好，就想，应该是一个很华丽的时代，而且丝织品是最多的时候，所以蛮吸引人的。而且故事也多，唐传奇小说就很多，所以就想，再不拍没时间拍了，我年龄也大了，武侠小说从小又看那么多，想拍就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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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怎样成形的？

► 我们在编《聂隐娘》的时候，基本上故事是OK的。唐的小说那么多，我们从《资治通鉴》、《新唐书》、《旧唐书》一条一条找，慢慢就建构起他们的权力结构，跟那个时候的生态，以及那时他们家族里面的变化。 因为有这个范围，它是史实，就不会超出这个范围，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不会天花乱坠来一个（故事）。我们讨论剧本，就每天在斗这些东西。

有一个睢阳围城，就是安史之乱的一个战役。围城，人都没得吃了，最后就是吃马，最后就是吃妇孺，那在历史上是很有名的，差不多发生在聂隐娘的师傅年幼的时候，聂隐娘师傅的师傅，就在那个时候救了她的师傅。聂隐娘才会有这种观念，就是因为他们有武术，有训练刺客，杀一独夫可救千百人，则杀之。独夫就是暴君，这个观念是孟子说的，基本上就是这样子，把这个观念套在这上头，就大概结构的背景什么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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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地心引力的武侠

► 武侠小说，我是很早就看了，男孩子，五六年级就看了一堆，以前的小说都是少林派武当什么各种，或者出现比较奇怪的人，武功到一个强度，一掌可以把几十个人都干掉，那就有点太离谱了。

我不太喜欢没边际，还是喜欢有地心引力的吧，就像王家卫拍的这个那样（《一代宗师》），以前的这种武术，也是有个限制，就像法国流行的跑酷，也是有一个借力，还有地心引力，所以我感觉不脱离这个范围。那我就拍这种。

刺客当然不是每天背着剑在路上走，路见不平就砍，不是这样的。刺客就是暗中杀人，有任务的，所以他是无影无踪，你抓不到他，就像里面说的，“凡鸟兽一定藏匿形影，所以蛇色逐地，茅兔必赤，鹰色随树，同化于物类之中，冥然忘形。影无形，响应声，无形则无影，无声则无响，是谓隐剑。”就是隐藏的概念。

《刺客聂隐娘》剧照，聂隐娘与精精儿打斗场面

侯孝贤谈舒淇

► 我通常在准备要拍片，或者酝酿剧本的时候，是有针对性的，因为最重要的就是角色。我找的这些演员，其实都跟他们的本质有相当的关联。 其实我看人是蛮厉害的，选角也是。如果角色走不对，你怎么拍也拍不对，除非你改。我通常跟着演员走，就会跟原来的剧本拍法不一样的。以前更是，《南国，再见南国》我根本没剧本，跟着他们三个（伊能静、高捷和林强），去到哪儿，拍到哪儿，反正就是他们三人的关系这样。

舒淇合作好几次了，基本上是一开始就锁定是她。你看她这个女孩子也是，她一堆朋友，但你看她的情感上的生活少之又少，明白吗？她都没透露，也没干什么，你都不知道，但是她要决定什么，绝对是对的。

（舒淇）她根本不能上树（舒淇有恐高症），一开始拍就惨叫了，后来就是拍远远的替身，替身有什么好看？我感觉也不好看，而且威亚往下吊也有个限度，因为威亚就是荡来荡去，飞天就是像超人一样，那还不如举个手上去就算了，反正我们还是以写实为主，所以我后来就几乎没怎么用。

《刺客聂隐娘》剧照，舒淇饰演聂隐娘

侯孝贤谈张震

张震我也蛮喜欢的，我知道张震有点木讷，他有点比较慢，那我感觉就是这个个性。能量是他的本质了，你可以感受他的这种（能量），他平常不会随便显的，他可能在某种状态的时候他会爆发，就是很坚毅，你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变。比如情感上，你知道张震是不会变的，我感觉他是绝对不可能变。

《刺客聂隐娘》剧照，张震饰演田季安

侯孝贤谈许芳宜

像嘉诚公主，就找了许芳宜。是因为我另外那个摄影，也是我的副导小姚，姚宏易，去纽约拍她的纪录片，拍了很久，到现在还没拍完。我看他拍回来，剪了一些。我们最后就决定找她，找她演嘉诚公主和嘉信公主两个双胞胎。

《刺客聂隐娘》剧照，许芳宜饰演嘉诚公主、嘉信公主（道姑）

侯孝贤谈自己和电影

► 我的个性其实是很急的，但是理智很清楚。你不要轻易挫折一个人，因为有时候它的影响是一辈子。我那公司是很奇怪的，我太太也喜欢讲，那些都是歪瓜裂枣一堆，但是每个现在都是独当一面的。所以朱天文说，我是韩信带兵，什么咖都可以带。

你想想看，我们要拍一个什么（电影），然后说拍这个不行，观众不会是大众；就是小众，你拍这个，学生不来；你拍那个，妇女会反对；你拍这个，对男人太窝囊了，先生会来看吗？会，太太最喜欢拉着先生来看这种片，可能吗？反正每天在猜这些，干嘛呢？那就是面对观众了吗？认为观众喜欢看什么你拍什么，那你是干嘛的呢？

我们只能是单打独斗，就是凭你的眼光，你的眼色，你可不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有些演员，非演员，你看到很有意思，怎么来用，其实都不是正统的方法。所以像我这样的状态，所有拍的电影大概都是这样，你再怎么逃也逃不掉这个，你什么样的人拍什么样的东西，逃不掉的，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

《刺客聂隐娘》剧照

以上剧照由蔡正泰摄影，感谢以下图书提供：

《行云纪——<刺客聂隐娘>拍摄侧录》

谢海盟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出品。

《刺客聂隐娘》

黄文英、谢淳清著，吴孟芸图

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出品。

► 侯孝贤，台湾电影导演、监制及编剧，台湾电影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运用长镜头而造就出的视觉风格，后来成了他的电影的标识。1989年执导的影片《悲情城市》获第46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2015年，凭借电影《刺客聂隐娘》获得第68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其他代表作：《冬冬的假期》、《童年往事》、《恋恋风尘》、《最好的时光》、《南国再见，南国》、《海上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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