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17岁离开妈妈，成为女神轰动全国，却为此悔恨一生
装置作品《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乡》
这条写满“爱”的彩色毯子，
是由54个东北母亲用旧毛线织成的，
它面前的雕塑，
是艺术家艾敬的妈妈。
艾敬音乐专辑《我的1997》
艾敬是中国90年代的女神，
一首《我的1997》曾红遍亚洲，
被誉中国最有才华的民谣女诗人。
后来她搬去纽约学视觉艺术，
成了一名艺术家。
直到母亲的去世，才让她再次回到家乡，
用母亲的遗物做作品、办展览。
对母亲，
我们总有太多来不及表达的爱。
自述 艾敬 编辑 王微辣
三年前，我的母亲去世了，享年仅仅65岁。
我是沈阳人，17岁就离开家乡，从事音乐工作。后来学习艺术，这十多年，一直在做视觉艺术的创作。工作很忙，回家很少，直到母亲去世。
我流了很多眼泪，因为思念母亲，也悔恨，年少离开家是一件错事，失去了对父母尽孝的机会。
《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乡》展览现场
这次回到沈阳做展览，开幕时间是母亲三周年的忌日，我把它取名为《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乡》，也算完成一个心愿。
对母亲的思念、对家乡的一些感受，我想通过这个展览来完成它。
工厂不在了，母亲不在了
小时候我的家在沈阳市铁西区的艳粉街。我的祖辈和我的父母都是工人，我也在工厂幼儿园长大。我经常去父亲的车间里看他干活儿，叔叔阿姨脸上洋溢着工人的骄傲。
工厂里机油的味道特别香甜，机器的声音特别悦耳，巨大的吊车在车间里移动特别神奇，在我的眼里工厂就如同乐园。
旧工厂改造的中国工业博物馆
在我母亲去世之后，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留在沈阳。朋友带我来到工业博物馆，这里是一个旧的铸造车间改造的，墙壁和金属锈迹斑斑，吊车也不再运转了，但弥漫着机油的味道还没有散去。这个场地给了我很大的震撼。
作为工人子弟，我对工厂的环境非常熟悉，这一下子勾起了我很多的回忆，让我想到，工厂不存在了，变成一个博物馆了，我的母亲去世了。
我想激活这里，对于“消失”这个概念，用展览去重新表达。
草原装置作品
工厂人去楼空，机器也不再运转，怎么去冲破这种冰冷？
我想到用草原做一件装置作品。铁西区边缘原来有一个废旧机场，都是野花、野草，我们小时候都去那玩。我应该把我们在草原上奔跑的，最快乐的记忆搬进来。
从左至右：艾敬母亲、妹妹、艾敬
母亲的遗物
母亲大部分的遗物都是我在处理，我找到一张老照片。我妈妈在照片里梳着长长的辫子，怀抱着我的大妹妹，我坐在改装的儿童车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张照片是父亲用借来的120相机拍摄的，太珍贵了。
装置雕塑作品《女孩儿与秋千》手稿
装置雕塑作品《女孩儿与秋千》
忽然我就想，在这样一个工厂里，原来移动的是什么？吊车。小时候我们最爱看吊车，一来一去的，就觉得能坐上去吗？
《女孩儿与秋千》就这样诞生了，让秋千动起来，这也是快乐的一种闪回吧。
2015年9月，母亲去世前，我们一起去欧洲旅行。在一个极为安静的午后，我和我的父亲、母亲在巴黎一家理发店里吹头发。母亲当天使用的发油香极了，我很喜欢那个味道，买了几瓶送给母亲。
当时她的头发掉得很厉害， 我当时并不懂那是生命离去的某种征兆，我以为她只是需要更好的护发产品。
从欧洲回来一个月，母亲就离世了。我打开了那瓶发油，那个味道让我顿时泪流满面。
装置作品《母亲的味道》
于是我做了《母亲的味道》这件有气味的作品。这个直径9米的红色毛线球，颜色非常强烈，有三层楼高。
在球的顶部，每20分钟喷出母亲发油的味道。球的内部，可以坐着冥想，是一种被包裹的感觉，就像我们曾经在母亲体内一样。
闻到这个味道，记忆是温暖的，又是非常沉重的。这是妈妈的味道。
装置作品《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乡》
蜘蛛妈咪
《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乡》也是我的一件装置作品的名字，2012年曾在国家博物馆展出。
这是我母亲的一个雕像，她正在编织一个毯子，6米宽，16米长，上面写满“LOVE”符号。这次我让它像一条河流一样，在母亲脚边流淌。
纪录片《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乡》中艾敬的母亲
这个毯子由我母亲带领家乡54位亲朋好友一起完成，我记得阿姨们把家里旧的毛衣、毛裤洗了拆了，变成毛线球，就坐在我家的地板上缝啊缝，代表了很多个母亲的形象。
我母亲曾经不停地编织，她的手都有点变形了。她编织的色彩搭配怪极了，也好看极了。有时我担心她累坏了，有时我也夸她：“你就变成蜘蛛妈咪吧。”
艾敬母亲的编织
母亲其实很有天分，但是她为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从来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在这个展柜里，还有一件母亲未完成的针织品，她可能想要做一个桌布吧。
装置绘画《The Strings》
《The Strings》这件作品，就是我用母亲留下的旧毛线完成的，另外我曾经做音乐，它也有“琴弦”的意思。
我在画布边缘钉满钉子，在钉子之间编织出简洁抽象的画面。旧线有多有少，粗细不同，颜色各异，我遵循一种自然法则，走到哪算哪，断了再接起来也没关系。在这个过程中，我听到了毛线的音色，特别有意思。
母亲的生命消失了，但她留下的物品有了新的生命。
我是母亲的“儿子”
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全家人聚在一起，像孤儿一样无助。人的生命消失，他们去了哪里？我们常常说的灵魂，会不会就在一个空间里？
作品《Time Zone》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做了《Time Zone》（时区）。作品上面有金矿、铜矿、铁矿，金箔就有8种颜色，我用到很多平时不会用到的材料、色彩、技法，创造一个时区，它有点像落日余晖的层次，非常安静，非常深远。
绘画作品《I LOVE COLOR》
我是家里的长子，小时候，妈妈就叫我“儿子”，到我几十岁了，她也会在公众场合说，“儿子你过来一下”。我那时候觉得很没面子，被母亲叫着儿子，那种感觉好怪。
如果母亲还在，我可能还是那样，匆匆忙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伴他们，这是我觉得最大的遗憾。
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经历生离死别，整个展览，也可以说是在治愈我对母亲的亏欠、思念。
雕塑作品《怀抱二号》
雕塑作品《Ai Pray》/《爱的祈祷》
这些作品，是关于爱的一种表达和抒发。爱不仅限于母爱、亲情、男女之爱，爱的格局是非常宽广的。
《爱的祈祷》这个雕塑，放在原来铸造车间外的广场上，就是在家乡东北的土地上，表达对工业时代的一种感恩。
我并不介意别人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2014年我写过一本书叫做《挣扎》，有一段这样的话：“在你们忘记我之前，我已经忘记我自己。”
过去的那个艾敬，我自己都忘记了。我是想做一些作品，也能够对别人也有所用吧。
部分图片由艾敬工作室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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