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京东副总裁蔡磊,最新发声:正在准备后事,但斗志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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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渐冻症药物研发加速20-50倍。
今年初探访蔡磊时,
他的双臂双手已经瘫痪,
过了半年,他连行走都变得困难,
讲话变得越发艰难,
已经在借助眼控仪办公。
最近一次现身,
他说自己已在准备身后事。
另一方面,
他和哈佛大学的多个科研团队达成合作,
也可以为其他病人的救治带来希望。“
距离上一次见面不过半年,他身体恶化的速度超出我们的预料。腿脚已经不利索,开始坐轮椅。喝一口水要吞两次,脖子有点支撑不住脑袋。直播的时候,他话越发少,发不出来中音和低音。语音识别准确度低于50%,开始用眼控辅助。他必须小心翼翼,生活里的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引发攸关性命的意外。
那一次,他几乎嗅到死亡的气息。他躺在床上,喉咙卡了一口痰。“最后看看这个世界的一花一木,我想这是留给我最后的两分钟了。第二天所有朋友都会看到妻子发的讣告,蔡磊已经去世。”说这话的时候,他平静得像在叙述某件远方的新闻。“没啥,我每天都在面对这种可能性,很平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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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这半年来,身体衰退得厉害,他依然保持16个小时的工作节奏。前不久,蔡磊和哈佛大学多个科研团队合作的消息登上热搜。过去的一个月里,已经发布了四五个新药物的临床实验。另一方面,他也透露身后事一直在安排,“得提前规划,但我心态没有变化,还在扩大我的科研团队。”
在中央财经大学读研时期的蔡磊
正值壮年,事业成功,结婚才一年多,刚刚成为父亲。他努力打拼来的人生,即将展开最幸福的段落,一瞬间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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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蔡磊身处的世界,周遭的人富有而体面。当被灾难砸中,他感觉自己一下坠入最悲惨的人间,目睹这个病如何夺走一个个家庭、几代人的幸福。蔡磊认识一个小伙子,大学毕业时他母亲确诊,最好的时光都在照顾母亲,送走母亲没多久,他发现自己出现了肉跳。蔡磊想为这个群体做点什么,基于自己的企业家身份和互联网背景,他觉得可以用大数据搭建渐冻症患者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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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冻症被称为“五大绝症之首”,毫不夸张地说,是人类历史上最难的绝症。又是罕见病,症状又残酷,生存期又短,很多人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已经瘫痪不能自理了。过去200年来,相关的科研文献大概3万篇。90年代之前无药可医。2015年之前的20多年,全世界只有一款特效药——力如太。但仅仅能延长两三个月的寿命。“这个病到晚期,每一分钟都是折磨,对家人都是拖累。那两三个月到底有没有意义?很多病人告诉我,我们是绝望的。”
我国的情况则更严峻。我国每年新发的病人,每10万人口里有1.6人(发病率);生存的病人总数,每10万人口里有2.97人(患病率),患病率仅为发病率的1.8倍。而东亚的日本、韩国和中国香港,这个数字是4。这意味着,中国的渐冻症病人生存率非常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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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一年后,坦然接受“多活一天是一天”的蔡磊,闪过一个念头,他有可能自救。
蔡磊的吞咽正在受到影响,吃不了糯米制品
蔡磊开始拾级而上。如果医生手里没有药,那上一环的药企呢?刚好京东健康和中大型药企有合作,蔡磊便一家家拜访。一去才知道,国内挑战神经退行性疾病的药企,几乎没有。一些药企告诉他,研发2000万人用的药都来不及,哪有精力去做10万人的?
财务出身,认识大把投资人和企业家的蔡磊,给他们算了笔账。“渐冻症患者基本都是壮年,家庭会倾尽全力救助,即使只有10万人,每人100万就是1千亿,加上每年新增小三万。这个市场一点都不比别的小。”
想要颠覆性的成果,光盯着药企还不够。于是他满世界疯狂地找科学家。现在他的微信通讯录里,光院士就有两位数,神经性疾病、细胞基因免疫领域最顶尖的学者有几百位。蔡磊俨然像一个博士生,参与学术讨论,加入课题小组,劝说学者投入到渐冻症的研究中。“绝大多数原本不关注这个病。好多科学家说,蔡磊要不是你,我哪里考虑到做这个药呀。”
为一个病奔走呼吁,到底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力,在十年前已经被验证过。2014年,美国前棒球运动员,罹患渐冻症的皮特·弗瑞兹(Pete Frates)发起了冰桶挑战。在公众层面科普这个疾病,募集款项超2.2亿美元。
那一年,有两个大二学生躺在床上,看到了冰桶挑战。得知这个病跟线粒体和内质网有点关系,他们想有没有可能把这两个病的药加在一块。冰桶挑战给了他们一笔20万美元的资金,用于临床实验,结果真的有效,这才诞生了渐冻症的第二款药。
皮特·弗瑞兹在2019年12月离世,他没能等到救自己的药。但他的努力,极大加速了美国科学界对渐冻症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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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推动不仅仅在这一个病,还惠及到同为神经退行性疾病的阿尔兹海默症和帕金森病。也不光影响同时代的科学家,樊东升说这些年选择这个领域的医学生很多,其中不乏同届中最优秀的。有的学生听说蔡磊的故事,去了解渐冻症的前因后果,想要投身进来。还有的给他发消息分享自己的想法,最后一句话是:借此机会和您及所有在遗传退行性疾病领域奋斗的前辈致敬,祝我们早日取得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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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磊常常与病友见面
蔡磊最常发的表情是张开双臂拥抱的绿色小人。对于中国现下活着近10万名渐冻症患者来说,蔡磊扮演着一个精神领袖的角色。病友们在群里说:“你是我们全部的希望。”他们将他的行为本身视为一种抚慰:有人在为他们的命拼命。
曾有一位老大爷深夜敲蔡磊的门,说他得渐冻症的儿子快窒息了,但死活不同意气切。气切之后,24小时不离呼吸机,彻底失去行动自由,“我们群体的共识,气切基本上就是最后一步了。”蔡磊劝了他一会,他便同意去ICU,保住了一条命。
我们问蔡磊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能把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拉回来。“就是让他相信我,药在研发了,我能救他。这是唯一能劝他活下来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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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确诊的时候,蔡磊只是左手有点无力,“说我得病我都不相信,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不出一年,左手完全失去了功能。直到去年,他的右手还有两根手指可以动,他就把触控笔夹在手指中间。如今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只好让助理把他的右手放在鼠标上,用肩膀带动胳膊移动光标,再通过一个改装的脚踩仪点击。有一晚醒来上厕所,回来发现拉不动被子了,又不愿吵醒妻子,硬是挨冻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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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位自称“男女之情水平最臭”的不浪漫人士,在40岁那年的春天,闪婚了。婚后,他们没有休婚假和蜜月旅行,“很自然的,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不喜欢因为感情耽误时间,最适合的是一起陪跑,而不是不断去确认我是不是爱他,我有没有给他陪伴。”段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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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磊和段睿的结婚照
这一次,段睿没说:“好啊。”她说的是:“你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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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一个中期渐冻症病人,照顾起来的崩溃程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刷牙刷两次,洗澡洗两次,穿衣服穿两遍,手机要拿两个,第二天再重来一遍。病榻困住的,从来不只是病人一个人。
“以前是我呵护她,现在她在照顾我。受了委屈,我连一个拥抱都没办法给她。发烧39度,我连给她倒杯水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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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磊和段睿在直播中
一周里有5个晚上,刘伟和爱人李燕,会守着“破冰驿站”的直播。刘伟原本在上海打工,40岁那年确诊渐冻症,失去了工作能力,夫妻两个只好搬回安徽老家,李燕平时形影不离地照顾丈夫,还要带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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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睿身上有她那个传奇的丈夫无法遮蔽的光芒。当一个女性,突然变成病人家属,她保护她爱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不丢失她自己。
蔡磊记得段睿陪他去治疗。其他家属在外面一个个心焦得坐立难安,唯独段睿坐在一边,专心学了一下午的财务网课。讲这段故事的时候,他语气里满是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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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一场直播里,段睿突然说起来生。“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做女人。”蔡磊没有追问。
一个“心高气傲”、“对自己有高要求”的女性,突然变成了“苦命的妻子”,她讨厌别人看弱势群体一样的目光,不熟的朋友发长长的消息来讲自己为她的命运哭泣,她只觉得尴尬又不知所措。蔡磊请了生活助理照顾起居之后,段睿有更多时间工作。一天中的多数时候,他在楼下办公,她在楼上办公,只有回家睡觉和直播时才见面。他们依然像段睿理想中的亲密关系那样——各忙各的,同行便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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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的时候,蔡磊预计,孩子到三岁,他就已经去世了。
他没办法陪孩子玩。不能翻书,怎么给他讲睡前故事呢?抱不了他,他走路摔倒了,他也扶不了他。吃晚餐的时候,生活助理在餐桌前喂蔡磊吃饭,姥姥在沙发前喂孩子吃饭,蔡磊的眼神始终落在孩子身上。“顶多远远地看着他,就算一种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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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如果注定没有办法陪伴他长大,这个父亲想到的是,成为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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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打通各个环节,蔡磊去找所有能够协调这个事情的人,比如器官移植发展基金会的理事长赵洪涛、国家脑库的发起人段树民。马文慧回忆7月的那个普通晚上,“惊心动魄”,“一说就想哭”。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例渐冻症遗体和脑脊髓组织的捐赠完成了,这是国家脑库建设十年来,收到的第一例罕见病人大脑标本,遗体则留在医学院做“大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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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目前,在蔡磊团队的努力下,近1000名病人签署了遗体和脑脊髓器官组织捐赠协议,完成了9例捐赠。
华大集团的CEO尹烨忍不住感叹:“也许上天派蔡磊来这一世,就是做这件事。”面对这种强烈的宿命感,蔡磊的态度是:“老天让我四十岁遇上这个病,倘若二十岁,我没有现在的资源和能力;六七十岁,我可能也干不动了。四十岁,刚刚好。”
在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比他更切身地面临人生的终极问题:当死亡来临,该如何处置剩下的时间?
得病之前,他想象过40岁之后的生活,他会组建一个家庭,经常陪着妻子和孩子,发展一下摄影和开车的爱好,弥补以前没有时间而留下的遗憾。
得病之后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隐居到一个“桃花源”,租个大别墅,请一堆人照顾自己,经济上也完全不成问题。
有企业家听完他的路演, 跟蔡磊说:“我直接给你转500万,用这笔钱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有在美国休养的病友言辞恳切:“听大姐一句话,只有外星人能做到,别折腾了。”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劝他,“好好歇着,把时间留给自己和家人”。对多数病人来说,这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选项。
但蔡磊“全部放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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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磊选择不等待,他要把命运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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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意志归意志,科学归科学。从研究到临床,数以万计的药物才能淘出一个有效的。蔡磊推进的管线,已经失败了30条,至今为止,没有成功过。
“全世界有几个人认为蔡磊做这个事儿是可能成功的?堂吉诃德还面对个风车呢?我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我妻子她都觉得我疯了,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蔡磊说。
最终,这会变成他和时间的赛跑。他一度设定的目标是“倒下前把药搞出来,救活50万渐冻症患者。”随着身体每况愈下,他说:“哪怕我跑不赢自己,可以为其他生命的救治带来希望。”网上有人分析:“蔡磊的这场抗争基本上已经结束了,他是必然死亡的,没有任何自己的希望,但是他的精神值得我们去学习。”这场毫无胜算的赌博真要走向命定的结局吗?
他像一个精明又天真的财务,给我们算了一笔账:假设原本能活个7年,最终活5年,用2年的寿命换药物研发进度提升10年。重大神经退行性疾病大约1000万人,能救下1/10的话,也有100万人。
“很划算啊。”
若有一天,他沉入水中,他希望浪不会停,全世界、下一代,都能感受到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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