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民
个人最喜欢的对于阅读之快的形容辞，是英国小说家毛姆所说的：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小型避难所。何处寻觅绝对的出世？人生就总在“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叔本华）中摇摆。在世事纷扰、人生无常时节，阅读就给人带来忘记烦忧的独特平静。
有人说，读书多了容易形成内心成规偏见，其实那还是因为读的太少的缘故。现在有许多关于培养通识人才的讨论，旧式学人很多都是东西古今皆通晓的人物。即便是理工学者，在文史博艺方面亦皆有涉猎，有的甚至颇有建树。需要阅读的书太多了，而人生又如此短暂。所以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随无限的知识，危险呀。那怎么办，难道不学习吗？庄子随后回答：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缘督”就是遵从天地自然的中正之道，并用它作为行事之途（经），就可以保身、全生、养亲、尽身了。儒家讲：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话是说，不能不读书，也不能死读书。虽然儒道二者对“殆”的指向貌似相悖，其实也有共通之处，就是如现在人们常说的：不忘初心。道家是太怕过度的“文礼之饰”伤害到人之之“见素抱朴”的初心，所以老子讲：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庄子》“知北游”亦有同样表述）。这话是强调大丈夫要保持朴实淳厚之“初心”，不要那么多的文礼之饰的矫情（不居其华）。儒道之争，甚至儒墨之争自古不绝，但其实儒道在“不忘初心”上亦有共情之处，孟子说：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老子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不忘初心，就是孔子说的：吾道一以贯之。就是对最初抉择的坚贞不贰、可以驻足思索，但绝不首鼠两端。今年6月17日，在北京广播大厦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钟南山、郑家强、王辰三位院士与60多位医院同仁聚会研讨，“其坐诊的对象只有一个：医患共同决策。”笔者从6月30日出版的《文摘报》（转自《中国青年报》“冰点特稿”）上认真阅读了题为“三院士的医患关系实验”纪实特写报道，文中的思路观点一下子厘清了笔者心头对这一不熟悉领域的模糊认识。限于篇幅，只摘述该文几个关键节段，“现在的医患矛盾，是在替医疗改革行进速度太慢背黑锅”“ 有一次，林巧稚给学生出了一道考题：到产房观察一个产妇分娩的全过程，把所看到的要点写下来。收到答卷，林巧稚只在一个学生的卷面上批上‘好’。当不解的同学围拢上去，看到这位同学比他们多写了一句‘产妇额头上滚落下黄豆粒般的汗珠’时，一切都明白了。林老师是在告诉学生，走上临床的第一步就是要对患者的痛苦感同身受。”北京儿童医院的眼科大夫于刚与他的同事，去年一年接待了21万名患者，平均一天要看1600名病人。有时，他的问诊时间只有一分钟，尽管他的确没有时间与患者“共情”“交朋友”，也会“看到抱着患儿的妈妈离开时，轻轻拍她的肩，说句‘别着急’。”在这个发言踊跃的会议结束时，钟南山院士总结说：“这是一个没有抱怨、充满了正能量的会，是温情的会，大家没有过多地谈医学技术，而在谈怎样‘共情’，这个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这个冷静、克制的老人总结时，用了‘感谢你！’、‘大家要爱对方，爱患者！’这样的话。”
医者，仁术也。医者，当然是技术工种，但医者首先要具备仁心。这是中医自古至今的训诫秉承。古希腊亦有为从医者奉为圭臬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惟一的目的。其实，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除却其技术层面的独特获得（器），还一定要具备共通的情感人文关怀（道），否则你的技术就变为冷冰冰的职业专制。
近几年，我们亦可看到各种各样的宣誓，护士的宣誓、法官的宣誓、共产党员重温入党誓词的宣誓等等。这林林总总的宣誓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牢记宗旨、不忘初心。其实，我们这个社会，无论何种执业者若都能做到“吾道一以贯之”的不忘初心，人心之澄澈、环境之透明、关系之简单都会应之而至，我们也自然会少一些纠结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