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致包头的冬天！逝去的不仅是时光……（深度好文）

文 | 范思慧

尽管依然还有白雪，可是，这个冬天已经不是我记忆中包头的冬天。

包头的冬天是什么样儿的呢？

——夜是黑漆漆的夜，冷月寒星。

——白日是明晃晃的白日，天高云淡。

——风是带刺的，地是坚硬的，空气是透明的，还有鸽子飞过，留下鸽哨余音袅袅。

那时一个我无法忘记的冬日——父母把我弄醒的时候外面一片乌黑，我闭着眼睛任由父母给我穿上衣服，父亲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到学校，更早到的老师们忙碌着给孩子们化妆、梳头、换衣服。等我们被老师捯饬好了走出教室时，外面已经是蓝盈盈的天。十几个6、7岁的小学生顶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红脸蛋和红嘴唇穿着蓝的黑的灰的小棉猴排成两行走向俱乐部。那时的冬天真冷啊。柏油路是坚硬的，土路也冻得起了一层硬壳。走过我家住的那片街坊，我东张西望，希望有邻居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看见漂亮的我。可是街上很安静，上班的走了，上学的也走了，没人看见我。人生第一次打扮的花红柳绿的我们也很安静，因为嘴巴已经冻得张不开了，脑门子很疼。刚出校门时，我是被冻醒的，到俱乐部门口我已经被冻迷糊了。

那天演出完还放了电影《追捕》，等我回到座位上时正好赶上狗熊舔人那段，旁边有人塞给我一个还温热的大馒头，说是我哥送来的。后来，我只记得大馒头和大狗熊，至于《追捕》，那是一个6岁小孩根本无法看懂的世界。

那时的冬天是明亮的，美丽的。某一天的清晨开始，窗户玻璃上就会盛开了一座神奇植物的王国。太阳一点点升高，那一片片舒展的叶子就一点点消融直至全无。第二天，玻璃花园重新盛开，太阳照常升起。冬天赐给孩子们的还有冰棱，挂在房檐窗檐下，长长的，尖尖的，被阳光照着晃出一片彩虹。摩挲在手里，冰凉沁骨却又润泽如玉。掰下来可以当玩具当武器当零食，冰棱渐渐地从不透明的白色变得晶莹剔透，最后只留下湿漉漉的手心里一汪冰水。长在高处、没有被淘气的孩子掰下来的冰棱寂寞地挂着，每日生长，又每日在阳光的照耀下悄无声息地融化、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一冬下来，地上就会出现一排宛若皇冠般的小泥坑。

那时的冬天也是有味道的。那味道来自于寒假时哥哥们在炉子上翻炒的瓜子儿，收音机里播着评书，哥哥用茶盅分瓜子儿，我吃着瓜子儿在炕上翻来爬去地看着小人儿书，日日安稳。那味道也来自于街角那家小杂货店，几口大肚斜口玻璃缸盛着永远不会见底儿的糖豆。每到寒假，学校总会发几张电影票，去少年宫看电影的路上必定要在那家杂货店里买上几分钱的糖豆，红的、白的、绿的、黄的、蓝的一颗颗香甜。那味道也来自于家家的烟囱，一晨一昏，炊烟扶摇，有时夹杂着爆裂的火星飞向暗黑的天空，带着饭菜的香味，顺着风越飘越远。

那时的冬天也是最快乐的。小学生寒假除了做作业还要积马粪，成群结队的小孩子们成天在大马路上追着马车疯跑，没人问马路为什么叫马路不叫牛路羊路这种傻问题。下雪天必定是要堆雪人打雪仗，常有淘气的孩子在雪球里夹带着石头把人打伤，晚上爸爸或妈妈就薅着熊孩子的脖领子上门给人赔礼道歉。有雪就有冰，大孩子滑冰车，小屁孩打滑刺溜；没雪没冰我们就自己创造——在胡同里用水浇冰，有高年级的孩子会教你热水冻冰更快。玩到正酣，爸爸妈妈们下班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在大大小小的冰块上骑过，怨恨恶毒的眼神在一溜儿靠墙站着让路的孩子们身上飘过，自家孩子赶紧就心虚地跟在爸妈身后回家，挨骂是肯定的，要是爸妈在冰上摔倒过，那挨揍是必须的。

那时的冬天也是有污染的，只是不叫污染。我家附近有个化工厂，时常飘来臭鸡蛋的味道，那时，大人们就淡淡地说，化工厂又放毒了；连上幼儿园的小孩也会老气横秋地学说“化工厂又放毒了。”可是包头的冬天几乎天天刮风，所以冬天倒是很少闻到那股臭鸡蛋味，只有蓝天白云下刺眼的日光、撒欢儿的小孩儿、晒太阳的老人。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年年依然有冬天，只是冬天越来越暖和，玻璃上没了霜花，房檐下没了冰棱，脑门子再也不会冻得生疼，幸好还有雪有冰，但曾经快乐的冰雪已经成为城市交通的障碍；高仓健已经作古，馒头越来越小听说大狗熊都被关起来取胆汁，不会再舔人了；那家天天放毒的化工厂早就倒闭了，连风都越来越少，越来越小——在一个个等风来的日子里，我不能不缅怀逝去的童年、少年，因为，逝去的不仅是时光，还是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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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悦赏包头

责任编辑 | 凡仔 星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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