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随笔：悲情的并非草原，是我们自己
文 | 张晓雨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草到无边天做岸，这是很多人梦中的草原。本人去草原上的不同城市很多次，深入草原腹地却极少，趁阳光正好温度合宜，这次终于真正走进了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怀抱。
初秋虽至，却暑热难消。我从夏花秋香的半卷红尘中飞来。一番舟车劳顿之后，竟不见诗词中草原的模样。低头细观我的脚下，枯草斑驳尚不能铺满地面，品种很杂，多数的牧草外形似乎就是儿时家乡岗坡上的野草模样，还有几种如蒲公英、灰灰菜、车前草等诸多熟悉的面孔相间生长。
草很浅，显然达到了没马蹄的高度。草色不够青碧，只能说在蓝天底下，虽不茫茫也一绿千里。一片片稀疏的油菜绽着黄嫩的花儿，与其间不知名的小粉花、小蓝花交织点缀着草原的色彩。环顾四野，草原竟然没过膝的草儿，不见如织的牛羊，不见随处的格桑花，不见水边拉马头琴的蒙古汉子.......心里无限怅惘徐徐漾起。
虽然今年雨水很丰沛，甚至很多地方洪水泛滥。但是呼伦贝尔的草原却是干渴的，我不断安慰自己，因为现在还没有到达草原腹地，草不好很正常。草原前面的草原就会好了。车着继续一路向前，带着我们去寻找更好的超级草原，去寻找额尔古纳河的发源地，一路上公路限速较低，车子无法疾驰。车内一直播放着电视剧版的成吉思汗，随着剧情跌宕铺开，慢慢磕开草原的历史。我斜靠椅背，奇异般恍如隔世，而心里却又毕恭毕敬。
车子每飞驰几个小时，连续剧续播几集之后，就下车放风。踏在松软的草皮上，慢慢行走缓解肢体僵硬的同时，也稍稍化解心底的那丝抑郁。
眺望远处可见零星的马和羊，但是不是成群大片的。转过身去惊喜地发现后面有几匹健硕的马，这样健美的马，城市边缘的马场里是不太能找到的，驯养可以跳盛装舞步的马除外。这几匹马四散开来，自顾自的转着圈子，踢踏着步子，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终于，在根河湿地遇见景区成片的格桑花，格桑花也叫格桑梅朵，具体为何种植物仍存在广泛的争议。在藏语中，“格桑”是“美好时光”或“幸福”的意思，“梅朵”是花的意思，蒙藏人们经常借着格桑花表达和抒发美好的情感。而在我记忆中，格桑花就是黑龙江省很多地方房前屋后都会盛开的普通的八瓣波斯梅，春来，随手撒一把花籽就不用管了，然后它就自顾自肆意地开放到秋。整个花期很长，长到你习惯了它背景般的存在。
上车、下车几番折腾之后，始终没有看到心中完美的草原，真的未见令我美哭的画面，在草原只应景般晨跑了一次，露水和牲畜粪便混合一起弄污我的鞋子，夕阳西下，未见残阳如血……我倒有些许断肠人悲情天涯的感觉。车里成吉思汗的剧情仍霸眼霸心，偶然之间会混淆了今夕何夕，一直失望的心也慢慢释怀起来，罢了！罢了！没有完美的世界，为什么要有完美的草原？
草原是平坦无垠的，石块很少见。但是玛尼堆却随处都有，由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石头一天一天慢慢堆起来。当地人相信这些玛尼堆会为他们祛邪求福。每个玛尼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候，把自己许了愿的石头放上去，让它慢慢高大起来，他们相信法力也随之强大。所以，玛尼堆也就成为藏传佛教地区人们世世代代顶礼的对象。
窃以为我们现代人都需要修养心性，升华精神。也应该像草原人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堆玛尼堆那样，从宇宙间一切所能获取指引的地方收集点点滴滴的精神滋养，打破对自我和世界既有的评定。
在内心建起一个真理的通天塔，经历精神和灵魂的成长之痛，引自己一步一步找到无极。
在穹庐笼罩的四野之下，成吉思汗大军铁蹄曾经驰过的地方仍是野花一片。这一刻，我与一群当地人以及其他外来者一起共享这片草原。现在共享理念火热，共享经济火热，共享单车在城市中遍地开花，共享汽车也燥热起来，共享衣橱已经缤纷上场，有些人调侃地说，“共享爱人”的服务也正在来的路上呢。我们其实无法心安理得地让草原上生活的人固守着原始和贫穷，然后不做任何索取地为我们保护好一片绝美的草原，就为了我们一辈子来这里消几次夏暑，为我们偶然来过时刻准备着？草原原住民的本分是什么？我们外来人的本分又在哪里？是不是仅在自己生活的地方有本分？
我矫情地认为，草原之行应该是让人心生惭愧的启示，其实，我们从来不想真正回到结绳记事的时代，虽然最后成吉思汗这部连续剧还是没有看完，但是不由想起成吉思汗飘荡在草原上空的那句话：“从日出到日落处，皆为天赐吾之大地。”然而，现在的千里草原还是格萨尔王和成吉思汗那时的草原吗？正如坐在草原上的我，是我也不是我。
草原从不悲情，悲情的应该是我们自己，大自然从不需要悲情，需要反省的是我们自己。我们之所以是应该悲情的，是因为我们知道不应该向大自然过多索取，可是现实我们又停不下来。我们竭力去弥补，但是弥补的速度一直未赶上破败的速度。我们都太心急，希望一天聚沙成塔。我们都太贪婪，嘴上说我要的不多。却个个都得了物资囤积症，而且还不愿主动疗愈。
大美无言，敬畏自然，成吉思汗最痛恨偷盗者、骗人者、破坏水源环境者。在他口谕形式被记录下来的法典中，就有杀人者死、盗骗者死、破坏环境者死这样的金科玉律。这些信守的戒律就是一代一代蒙古族人传承的朴素的行为规范。
惧怕，就会墨守成规。勇敢践行才有出路，这是成吉思汗及战神们的精神图腾，也是草原的不灭灵魂。保护草原保护环境不仅是草原人的选择，它其实是所有人的共同选择。同时，这更应该是教育的抉择，法律的抉择，以及人性的抉择。
草原之行虽不甚完美，但是草原在我心中仍不改神圣与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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