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断案 | 杭州保姆纵火案透析，只有法治才能保障我们的美好生活

文 | 洋杨大观

一浪高过一浪的警报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与警报声夹杂在一起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狄仁杰开门，外边站着的，正是元芳和如燕。

“大人，着火了，快下楼吧。”元芳说完，不由分说，拖起狄公就往安全通道跑去。

顺着人流沿楼梯往下走，很快出了酒店大门，刚才神情紧张的人们，脸色都轻松了不少，四散开去。

这时，只见两个外国人用夹杂着英文单词的中文，冲着几个门卫大声嚷嚷，一个领导模样的人频频点头，并不住地向身边的手下交代事情。

“他们在批评酒店的疏散工作组织得不够专业，酒店应组织各个楼层的客人，到指定的地点集合。”元芳听了一会，终于明白了。

正说着，门卫请大家前往大楼对面的宴会厅，进去时，工作人员还在紧张地布置，不同楼层的客人被安置在不同的区域，狄公三人很快在窗边找到自己的桌子。

“人都逃出来了，各走各的就是了，干嘛还要集合？”如燕刚落坐，就满脸疑惑地问道。

“不集合清点，你怎么知道各个楼层的住客是否都已经安全撤离了呢？”元芳解释道。

正说着，隔壁桌一位导游模样的女士，一边反复地拨打电话，一边高声叫喊：“1805室没下来，我清点三遍了，肯定没下来。”

此时，一位消防指挥官模样的人过来，导游赶紧对他说：“真是急死人，他一路上老说自己睡眠不好，肯定是临睡前吃了安眠药，药性发作没听见警报声？”

指挥官闻言，对导游说：“起火点就在18楼，你接着打电话，一旦打通，告诉他一定要准备几块湿毛巾，捂住口鼻；将棉被用水浇湿随时盖在身上防止灼伤；还有，酒店的窗一般都打不开，告诉他可以用硬物将玻璃砸碎。对了，一定要告诉他不要慌张，我们已经在实施救援方案了。”

言罢，这位指挥员急匆匆地拿着对讲机出门去了。

狄公看着几人离开，缓缓地说：“你别说，外国人的消防意识还是比较强的。这倒是让我想起半年前所发生的那桩保姆纵火案，你们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此案前几日已经开庭，庭审过程中出了点意外，保姆的律师中途退庭了。”元芳道。

“那个忘恩负义的毒保姆，一把火烧死了四条人命，我看就算是枪毙也是死有余辜！这位帮凶律师也着实可恨了，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如燕显然火气很大。

“他是因为向法庭申请追加证人，但法庭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律师也是在履职，怎么就成了帮凶了？”元芳道。

“他要38位消防员出庭作证，这不是把法庭当儿戏吗？”如燕更加激动了。

“据说之前只有两位消防员的证词，而且这两人还不是第一批抵达现场的，要真是这样，追加证人还是有必要的”元芳道。

“律师当场退庭固不可取，但其申请法院追加证人的要求却有其合理之处，人命关天的事情，全面深入了解一下总不会错的；至于应该追加38位，还是18位更恰当，到时可以讨论的。”狄公道。

“就算‘救火’有问题，那也是民事范畴，而‘放火’是刑事问题，根本就是两回事，物业和消防的民事责任问题，等本案审理完再调查也不迟呀，所以，我觉得证人并不是非到庭不可的。”如燕还在坚持。

“司法审判讲究的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损害结果及其原因就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法律事实，当然需要在刑事审判之前查清楚。”元芳说完，见如燕不解，接着说：“从媒体报导可知，该小区的物业存在消防漏洞，如18层消防栓打不开、高楼水箱供水不足、烟感器失灵等。如果这些问题能够改善，火灾有可能会更早扑灭，其后也不应发生二次复燃，过火时间短，财产损失肯定会减少，果真如此，在对保姆进行量刑时，应该剔除因物业、保安等方面存在的不足所扩大形成的财产损失，比如说，假设最后造成的经济损失是4000万，如果按照保姆和物业7：3责任比例分配，应认定的事实是保姆纵火造成的损失后果是2800万，而不是4000万，这也是保姆定罪量刑的依据。”

“财产损失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四条鲜活的人命呀！每次看到美丽的妈妈和三个可爱的孩子的照片，我的眼泪都忍不住要落下来。”如燕眼角有些泛红。

“听女主人的哥哥，也就是孩子们的舅舅所说，他赶到现场时，物业、消防救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但始终认为屋里没人，这会对施救方案有重大影响吧？”元芳道。

“人身损害问题比财产损失问题更复杂。”狄公说完，用手指向窗外，只见光影闪烁中，一队消防官兵正快速往酒店里冲，另一队人正在准备假设消防云梯，大厦楼顶上，也有人在指挥作业，狄公道：“火场危险，所有的人都在撤离，但只要1805室的客人仍困在楼里，消防官兵就必须要全力施救，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根据《消防法》规定，必须全力抢救人命，包括破门、破窗、寻找其它救生通道等，穷尽所有救援手段。”

“法律我讲不过你们，但我只认一点，如果保姆不防火，这一家四口就不会死，所以这件事消防有没有责任都不打紧，保姆必须偿命！”如燕道。

“此言谬矣！”狄公指着对面的火场问如燕：“你倒是告诉我，这场火是谁放的？”

“这，我哪能知道呀，再说了，谁告诉你是人为纵火的，说不定是电线短路或别的原因呢？”如燕迅速回话。

“这就对了，物业和消防接到报警时，很难判断是人为纵火，还是失火，但无论属于哪种情形，都需要全力抢救。”元芳道。

狄公接着元芳的话，继续说道：“所以，要证明放火行为和全部的损害结果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的话，则必须排除消防和物业有任何过错的嫌疑，比如：大楼的消防设施维护完好、救援措施得当，特别是对于抢救人命，还需要穷尽一切救援手段，从已知信息看，关于这个问题，确实还有不少疑点需要排除，如：既然女主人自行报警，为何消防队不能第一时间确认其是否脱险？四人身上并无烧伤痕迹，均系烟雾窒息身亡，为何在接警时不能给予女主人恰当的火场自救指导？为何在家属到场后且反复提示下，仍没有在救火的同时现场部署医疗急救力量和抢救工具，以至于发现四人在屋内后还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待担架到位？听说被害人家属近日也向有关部门提出信息公开的申请，就是希望彻底搞清楚这些事实。”狄公道。

“被害人家属这么做，会不会客观上帮助保姆减轻罪责？”如燕问道。

“无论是什么样的事实，放火罪的罪名是不会改变的；但如果经查明发现物业、消防确实存在重大过错，估计对保姆最后的量刑会有一定的影响。”元芳道。

“那被害人家属不是又一次‘以德报怨’？”如燕问道。

“相信不会有人会比被害人家属更痛恨这位‘毒保姆’，更希望判她死刑了。但同时受害人家属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豪华大楼表面完备但实质脆弱的消防系统，对于人民美好生活的威胁有多么巨大。”元芳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毕竟，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遇到恶毒保姆的机会并不算大，但是，当突发事件发生时，我们遇到失职的物业和保安、无良的供应商和开发商、以及无能的救助者的概率，恐怕要高得多！”

“你们还记得我们上次讨论过的‘法制’和‘法治’问题吗？”狄公看了二人一眼，说：“法制的核心是强调对坏人的制裁，而法治则是通过包括公正司法在内的一切努力，让人民群众都感受到司法的公平正义，进而提升社会的公共治理水平。所以，只有彻底查明事件的全部真相，才能真正告慰逝去的亲人；更重要的是，通过法律手段让各方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倒逼改进自身的不足，消除人民美好生活中的各种威胁，才能不断提升社会治理。果真如此，才是真正的良法善治，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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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洋杨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