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怀旧电器店老板:曾有六七家店,iPhone4上市我破产了 | 正常营业

篝火故事 中国人的一天 2021-04-22
郭亮和父亲在自家店里。

没人喜欢辛劳的生活,选择创业的人,大多经历过“背水一战、退无可退”的窘境。成功和光鲜背后,埋藏着起早贪黑的辛苦、孤注一掷的抉择——尤其是在2020,这一个特殊的年份,大多数小店主,都经历了更为严峻的拷问:关于生存,关于未来


近期,《中国人的一天》推出“正常营业”系列策划,听小店主讲述他们的故事。


1996年,我还年轻,没钱,

买不起那台心心念的数码照相机。

2020年,我有钱了,没想它还在,

但30万像素的镜头,照不出青春的影子。”

——郭亮

广州地铁公园前站负一楼,“丁丁杂货铺”档口,货架的显眼位置,摆放着索尼出品的第一部数码相机“DSC-F11996年上市

它的旁边,摆放着和它年龄相仿的磁带、DV机、随身听…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这些已是很陌生的名词。

货架另一边,堆放着两排老式电视机,同步播放1991年徐克导演的《黄飞鸿》,“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熟悉的旋律在小店回荡。
每台电视的色调都不一样,或泛黄或偏白,但至少还能正常运行。
郭亮是唯一的观众,这部电影他已看了几十遍了,还没过瘾。

郭亮是丁丁杂货铺的老板。

在成为“杂货铺”前,这家店有一个更新潮的名字——“郭氏数码”。

光顾这里的人,中年大叔居多,他们不关注产品参数:镜头像素、存储容量、电池容量……只想寻一份曾经的回忆,圆一个年少时遗憾的梦。

年轻人偶尔也会出现,但他们大多不会掏钱。拍拍短视频,用年轻人不该有的沧桑声调,配一段对白,点击发布,然后嘻嘻哈哈离去。


“广州这个地方,你想要的东西,没有买不到,只有买不起”。
2001年,年轻的郭亮离开湖南张家界的老家,随父亲第一次来到广州,这座城市的繁华、逐利和效率,深刻地冲击了他。
“赚钱,是大家讨论最多的话题”。

父亲在广州越秀区陶街开了一家二手数码店——“郭氏数码”,专营二手电器。虽是“二手”,但在当时的国内市场,都是最新款的产品

那些年的陶街,无疑是数码生意的发家宝地。

广州离香港很近,国外的数码产品进入香港后,再通过广州进入内地。从上世纪80、90年代开始,陶街逐渐演化成了二手数码和零件的集散地。

跟着父亲干的第一个月,郭亮赚了4000元。他把那些钱反复数了几次,心里涌出了“发财”的感觉——那是他在老家打工十个月的收入。

郭亮来广州,赶上了好时候。

千禧年前后,数码相机兴起,迅速替代市面上的胶片相机。新旧产品的更迭需求,给郭亮父子带来了大量机会。

“那时候,信息没现在透明,网络也不发达,我们的货源大多来自日本和欧美,连中文说明书都没有”,为此,郭亮只能通过各种电子类杂志,一点点摸索、翻译。 

辛苦归辛苦,回报也是超出预期的。

“很多新品在国内刚上市,我们已经在卖二手了,价格比的还便宜一大半”,郭亮说,不光广州,“连外地人都来我这里买货”。

在陶街那几年,郭亮迎来了事业的巅峰,“生意最好的时候,我和父亲开了六七家分店,几乎忙不过来”。  

巅峰过后,是近乎垂直的陨落。

郭亮认为,如果真存在“人生转折点”,他的转折就是2010年6月8日——那一天,iPhone4 发布了。 

就像当初数码相机取代胶片相机一样,随着智能手机拍照功能的飞速升级,数码相机、卡片机、DV机卖得越来越差。

“生意开始出现了亏损,我太太劝我,不行就换个行业”,但郭亮认为,这只是短暂的波动,他喜欢这个行业,他相信自己能坚持下去。

“后来连续一两年,生意越来越亏,全靠太太补贴我”。 

雪上加霜的是,2015年,郭亮店铺所在的电器城拆迁,500多家商户被清场,他只能灰心地回到老家,开了一家民宿。

回想来广州这几年的大起大落,他感觉恍如隔世。

在家待了两年后,因为孩子上学,郭亮又回到了广州。

他想把电器店再开起来,但这两年的时间,市场已经历巨变,“网购很方便了,价格还比你便宜,实体店怎么能生存?” 

郭亮冒出一个念头——把以前没卖掉的库存拿出来便宜卖。这时他才发现,当年卖几千上万的机,如今已一文不值。

思前想后,他又萌生了另一个想法:要不,开一家怀旧主题的旧物店?

提起数码产品旧物收藏,郭亮的父亲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发烧友。

父亲的客厅,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玩具小镇模型,由他亲手拼建完成,打开电源,小镇里的小火车就跑了起来。

家里到处是父亲收藏的旧物,占满好几个柜子:古董布谷钟、比人还高的手摇留声机、老式8mm电影机…… 

父亲从小喜欢无线电,痴迷于组装各种电器。

到广州之前,他在老家县城开了第一家家电维修店。父亲对老旧电器情有独钟,每出差到一个城市,都会去逛逛当地的跳蚤市场,淘一些宝贝。 

“一开始我并不理解他”,郭亮说,那时家里并不富裕,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花钱买那么多已经淘汰的产品,放在家里还占地方。 

 而现在,父亲的爱好,却启发了郭亮,成为他再次创业的契机。

“郭氏数码”的招牌,变成了“丁丁杂货”,专营各种数码旧物。

出乎郭亮意料的是,这些旧物很受欢迎,“加上复古怀旧风的流行,让小店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为了拓宽货源,和父亲一样,郭亮也开始出没于各种旧物市场淘货。

有一次,他以极低的价格,淘到了一台索尼电视机,“回家后一查,才发现我捡漏了,这居然是索尼生产的第一台电视机”。

这台电视机,成为郭亮的“镇店之宝”。 

除开在旧货市场淘货,别人送到店里的东西,郭亮也会收:转不动的磁带随身听、坏了的mp3、缺了几个键的老键盘,“这些没什么价值,5元一个,就当是别人来回的车费了”。

“这也是个随缘的生意,说不准正好就有人需要它”。

淘来的旧电器,能修就修,不能修的,郭亮会清理干净,当装饰品卖给咖啡店和民宿。

好多台当年没卖掉的相机,郭亮舍不得卖,放在柜子里,供客人参观。

他在这些有机器上贴了小纸条,介绍机器背后的故事。小小的杂货店,变成了一个相机博物馆。 

“来我这里的顾客,都是来买回忆的”。

郭亮说,一位老顾客,在他这里买过缝纫机,最近又准备买一台点唱机。

“他说,年轻时候想买,工资只有几十元,一两百元的东西,真买不起。现在买得起了,它也过时了,但毕竟算了了一个遗憾”。 

“最近,小店年轻顾客也多了,但他们多是出于猎奇和兴趣,而非怀旧”,郭亮在柜台前贴上了“欢迎拍照”的标签,“我希望年轻人也能了解这些旧机器”。

“买不买没关系,他们只是来拍拍照,我也觉得很开心。”

父亲时不时也会来店里帮忙,给顾客们讲讲老电器背后的故事。

郭亮父子俩都没想到,20年过去了,这个被淘汰的行当,以另一种方式,又焕发了生机。

“这也算见证了时代吧”。 


第3841期

撰文&摄影 | 汪瑾琪 视频 | 汪瑾琪

编辑 | 夏天 匡匡

承制 | 篝火故事

出品 | 腾讯新闻


长按下方二维码,持续关注《中国人的一天》栏目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