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1年2月3日，杨笠邀请医护人员相聚在自己的餐馆，提前吃年夜饭。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2020年冬春之交，这句话鼓舞了很多逆境的中国人。疫情之下，有人濒临破产，有人失去至亲……如今，那些曾经挣扎在漩涡中的普通人，也迎来新生。
去年，武汉餐馆老板杨笠一度走在破产边缘。一年后，他的生意大有起色，甚至有了开分店的计划。“向死而生”的杨笠，成为后疫情时代许多小店老板的缩影。
2021年2月3日，立春。
傍晚，武汉青山区和平大道的一家湘菜馆里，应店老板杨笠之邀，来自青山区四家医院的10位医护人员相聚在此，提前吃了顿年夜饭。
杨笠和医护们的友谊，源自一年前，武汉疫情暴发的高峰。因为疫情，杨笠几近破产，而周围医院的医护，也在为吃饭的难题犯愁。
小店存亡关头，杨笠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向医护人员送出近万份免费盒饭。
时过境迁，一年后，小店居然撑了下来，而那些受他帮助吃饱肚子的医护，也成了他的老顾客、朋友。
在那次年夜饭上，聊起一年前的遭遇，和对未来的打算，杨笠展示出了乐观的情绪，“最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以后还有啥好怕的？”
杨笠的店里，挂着医护人员赠送的锦旗。
从一名学徒到湘菜厨师，杨笠花了三年时间，宰杀、加工、配菜、打荷……拿两三百元的工资，干着几个人的活。但在杨笠看来，相比后来开店创业，学厨的经历并不算最苦，前者只是费力，而后者既费力，又劳心。在广东两次开店失败后，杨笠来到武汉打工谋生，直到2018年11月，他再次重整旗鼓，和两位朋友合资，在青山区和平大道开了一家湘菜馆。这是杨笠第三次创业，他孤注一掷，倾注了全部积蓄和心血，从装潢设计、雇佣员工、菜品研发，全都亲力亲为。客人没有想象那么多，但小店稳扎稳打，一年后也慢慢站稳了脚跟。
杨笠在菜场采购食材。
2020年春节前夕，餐馆陆续接到五六十单团年饭订单。这让杨笠大为振奋，决定不回湖南老家，留在武汉大干一场。杨笠高亢的心情，很快变成了无边的沮丧。因为疫情来袭，一夜之间，订单全都取消。看着店里采购的大量食材，和空荡荡的街，杨笠心里涌现出一个不详的预感，“我要被拖垮了”。一笔意料之外的订单，缓解了杨笠的燃眉之急——武汉封城前夕，距杨笠的店只有百余米的武汉市第九医院，请餐馆给医院供应3天盒饭，每天1000余份。这笔订单消耗了大部分库存食材，这让杨笠大大舒了一口气。“后来我了解到，还有很多医护人员吃不上热饭，只能吃饼干和泡面”，杨笠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
“那时候，我们店几乎是整个青山区唯一没关门的餐馆了”，杨笠和合伙人商量，要为一线医护人员免费提供餐食，直到他们不需要为止。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躺在餐馆的床板上，杨笠辗转反侧了好几天，“店里食材快用完了，手上也没多少现金，疫情走向不明朗，真这样干，能坚持多久？”一天凌晨3点钟，听着窗外救护车一阵接一阵的鸣笛声，杨笠下定了决心，“如果不做点什么，我良心上过意不去”。要说没计算过得失，那是说大话，“但在当时的情形下，个人的得失，真算不上大事了”。疫情时，杨笠为附近医院的医护人员配置盒饭。
杨笠联系了武汉市第九医院、武钢总医院等四家医院，从2020年1月27日起，根据医护用餐需求，每天送去200多份盒饭，标配两荤一素一汤。直到4月底，随着医院秩序回归正轨，杨笠才停止送盒饭。至此，他已送出盒饭近万份。“后来我仔细算了账，加上人工、房租等成本，那几个月亏了40多万元”。
“一开始，武汉整个餐饮行业形势不太明朗，堂食也没恢复”，杨笠说，直到6月起，餐馆的营业才逐渐恢复。为了自救，杨笠想了很多办法。直播带货的火热，让他灵机一动，“我们也可以搞直播卖盒饭”。杨笠对直播抱以很大期待，他相信顾客看到盒饭制作、打包、消毒的过程，可以促进销量，从3月开始，他和店员每天开两次直播，每次两小时。杨笠餐馆的工作人员在直播卖盒饭。
但杨笠的尝试失败了，“一场直播下来，收看人数不到50，卖出的盒饭更是寥寥无几”。5月，杨笠放弃了直播。
所幸随着疫情好转，武汉的餐馆也在慢慢恢复堂食。6月初夏，杨笠明显感觉到，来店里就餐的顾客开始增加了。
更让杨笠意外的是，他免费送盒饭的故事被媒体报道后，餐馆竟有了些名气，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网友。家住武汉的一位女士，专门来到店里，“我要吃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品”。从6月到8月，这位女士隔三岔五就带朋友来店里光顾，少则五六人，多则十多人，一个礼拜至少来四次。“还有专程从外地过来的网友，新疆、海南的都有”，不少人飞来武汉，来到杨笠的小店打卡，用实际行动支持他。
到了8月份，餐馆的营业状况，终于恢复到了疫情之前的水平。
杨笠对前来支持他的顾客表示感谢。
“疫情中，很多员工离职了，团队只剩下10多个人”，随着客流量的增加，人力的短缺愈加突出。厨师忙不过来，杨笠就自己顶上，一进操作间，就要站上好几个小时。直到8月之后，人员短缺的窘境才有所缓解，店里有了店长、经理，可以为杨笠分担一些工作了。
工作之中的杨笠。
入冬之后，国内部分地区疫情出现反复，小店的营业也随之波动。2021年1月中旬，石家庄新增一确诊病例曾去过汉正街的消息传出后，”店里的客人一下都不见了，像是又回到了去年疫情暴发的时候“，杨笠说。虽然杨笠告诉自己，“最难的日子都过了，这点不算啥”，但和去年相似的场景再现，还是勾起了那些让他害怕的回忆，“整个人都焦虑了起来”。
杨笠偶尔会到江滩看看风景，面对浩瀚的长江，让自己换换脑子。
他的作息时间固定，上午10点到店，一直待到次日凌晨回家。午餐到晚餐间的空档，员工都在午休，而他常一个人坐在一块写着“战略目标”的写字板前沉思，不时在上面涂涂改改。杨笠爱读书，爱学习，每月他要去一次长沙，那里是湘菜的大本营，学一些新菜品，再进行改进和创新，增补进店里的菜谱。杨笠有两个微信号，一个是工作号，常在朋友圈发美食图片，推荐店里的活动和菜品。另一个微信号，他取名Lonely（孤独），朋友圈一个月更新一次，几乎都在凌晨，这是杨笠心情的晴雨表。“人这一辈子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无外乎问道。”“手艺人如果能够从手艺中感受快乐，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今年1月2日深夜，他在朋友圈写下：“你以为的幸运，可能只是别人的长期主义，2021年的新年愿望是……”至于愿望是什么，他还是没写出来，“写出来就不灵验了”。
今年春节前，杨笠在采购年货，准备过年。
疫情结束后，杨笠和曾援助的医护成了朋友，“我们一直保持联系，他们常来店里聚餐。我老家的柑橘熟了，也会给他们送一些去”。2021年春节前，他向医护人员发出邀请，一起吃个年饭。2月3日晚，10位受邀客人来到了杨笠的餐馆。
杨笠和他的医护朋友们。解封之后，他们常来店里照顾杨笠生意。
“一起熬过了那段日子，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杨笠举杯，向他的朋友们致敬。
杨笠的终身大事，成为当晚的热门话题，几位医生热情地招呼他多来科室坐坐，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年饭从傍晚6点开始，一直到深夜11点才结束。觥筹交错间，杨笠说，他又想起了过去年此时的武汉，“那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个春天”，现在，他看到了希望。
杨笠至今单身，临走时，他让摄影师帮忙拍一张照片，说相亲的时候用得着。
杨笠说，下半年他计划在武汉开出一家分店，汉口、光谷或是白沙洲，他心里已有了打算；将来，他还想让自己创建的餐饮品牌走出湖北，走向更远的未来。
第3892期
摄影 | 王翮
编辑 | 匡匡 统筹 | 周维
出品 | 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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