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性存在
视角演化——存在的状态
翻开小学的课本,当我们看到有关“家庭”的内容时,往往代表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和一个孩子——生活中最常见的家庭的例子。但是老师在讲课时经常忽略,其实家庭有很多种类型,例如离异的家庭,重组的家庭,从小和奶奶、外婆或其他亲属一起生活的家庭等等,虽然这些家庭状态在总人群的相对比例较少,但由于人口基数大,他们的绝对数并不少。如果将这些人排除在外,他们就会产生被孤立的感觉。
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崇尚独立、富于个性的生活,而表现出不愿随波逐流、屈从于大众的心态。但我们仍潜移默化的寻求群体的认同。在性的问题上更加如此。
现代社会中人们对性似乎有着普遍的焦虑,因为科学,或者说传统科学视角下的性是被标准化的。医学研究会告诉我们“亚洲男性生殖器勃起的平均长度是16cm”、“男性性爱的平均时长是7-13分钟”、“中国女性的平均胸围是75A”。在统计学上这是具备意义的,但对个体实践意义并不大,因为无论从生物本质主义的繁殖,还是情感和生理愉悦,时间、长度和胸围都不是性活动的决定性因素,甚至不是重要因素。
关于性的焦虑中,最常见的问题之一是自慰的频率。人们,特别是男性会不停的询问“一周自慰多少次合适?”“我昨天自慰了两次算过度吗”来确认自己是否属于“正常区间”。这个问题并没有群体性的唯一答案,甚至没有个体性的唯一性答案。对群体来说,每个人的生理状况、心理感受都是不同的。正如跑步一般,有的人热爱跑步而有的人不爱。一些人身体素质好每天能跑5000米也不累,一些人身体素质差每天只能跑500米就需要休息。自慰也是一样。我们可以在统计学上得出类似“80%18-24岁的群体每月平均自慰2次”,但这个数据对个体没有意义,因为剩余20%,或每月自慰1次和3次的人也能生活的很好,而在80%区间的人也许对他们自慰的情况并不满意。对个体来说,也不会长年保持一成不变的频率,由于身体健康状态、生活工作忙碌程度、压力、重大事件、药物、私密机会(例如参与军事训练等)等原因都可能有所改变。
人们调用了各种学科知识来探寻一个“答案”,他们翻阅文献、查找自慰的医学研究、采访人们的感受,利用各种工具分析,最终得出一个“最佳自慰模型”,例如输入年龄、性别等参数就能得出一个最佳自慰频率的数据,以此指导性的实践活动。这听上去似乎是正确的,但是,方法论是基于世界观存在的,如果世界观本身就存在问题,那么无论任何高明的方法得出的结果都应当存疑。标准和唯一是牛顿力学下的世界观,而不是量子力学。量子力学的世界观是概率,更注重“存在的状态”。
对“健康”来说,人们曾经认为只有身体上的不适,例如器质或功能的障碍才属于不健康,但随着对健康进一步的理解,心理健康和良好的社会适应性同样是健康的一部分。抑郁症、焦虑症、神经症以及各类因为心理阴影所造成的生活障碍都可能对“健康”造成严重的影响。
在残障领域,几百年间对西方对残障认知发生了很多改变,从最初的妖魔化,即古代宗教背景下认为残障人群是不详的象征,到慈善救助模式,认为他们悲惨需要救助,再到医学模式,认为残障是一个医学问题,需要借助医学手段恢复正常,直到现在国际社会倡导的社会融合模型,即残障在生理学上是与主流群体有所差异或存在缺陷的,但在社会生活中的多数不便是因为社会未能承担集体责任并做出相应安排。例如一些肢体障碍的人可以承担很多种类的工作,但在社会生活中大部分地方都缺少相应的公共服务设施,无障碍的卫生间多被用来当做仓库。
当我们听到“残障”这个词时,可能最先想到的会是肢体残疾、盲人、聋哑人等。但如果我们仔细思考高度近视、因为长期缺少锻炼而难以适应1000米以上的奔跑、更进一步,在一个高度发达的社会中不会开车或使用计算机,这些是否也符合残障的定义?
许多领域,当我们用全新的视角看待一些既有的观念时,都会产生“啊,竟然可以这么想”的奇妙感觉。对性来说,人们曾经的理解多局限于生殖和插入式的性行为。一位医生很可能建议一位怀孕的女性,在怀孕初期(前三个月)及后期(后三个月)不能进行性生活,中期则应节制性生活。这位女性也很可能采纳医生的建议,在甚至长达9个月的时间内都不和丈夫有性接触。在这里,医生建议的基础是,性生活是指阴茎插入阴道的行为。显然这将性的方式局限在了单一的种类。这对夫妻在怀孕期间完全可以、至少妻子可以帮助丈夫手淫、口交或使用其他情趣用品。那么在整个孕期丈夫都可以拥有性生活。忽略道德因素,不少男性在妻子孕期出轨其实都源于双方对性的认知过于狭隘。
在性学领域,这是狭义的性,对应的是英文单词sex。而广义的性是指sexuality。学者潘绥铭曾将sexuality翻译为性存在,后经过性学专业人员的讨论,也曾修改为带双引号的“性”,后来又改为“全性”,亦有学者翻译为“性象”。总之目前尚未有学界共同认可的翻译,我更倾向于使用“性存在”,因为“存在”一词表明了多样的状态。sexuality概念的提出极大的扩展了性的内涵,包含了多样的理解、行为及社会文化的影响,而随之延伸出来的词汇sexuality being(“性存在个体”)则更新了性与生命的关系。许多人都认为性是成年人的事,或是只属于生命的某个阶段。在sexuality being的视角下,性并非割裂的,而是生命难以分割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是一个性存在个体,性贯穿于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性带给人类快乐、痛苦、悲伤、幸福……它与人类感知中所有基本情绪都息息相关。
我曾经看过一个记者对情趣用品店店主的采访。店主说有一位老人来店里买飞机杯(男性自慰用品),他说自己的老伴年龄大了对性没了兴趣,但自己还有需求。店主帮其挑选后,老人问是否有固定装置,因为年龄大了手会抖,没法拿稳,希望能固定在墙上使用。店主说很赞赏老人的勇气。对此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在我们的社会里,年轻人和老年人是不被允许谈性的,特别是老年人,很可能被认为是“老不正经”或“为老不尊”,他们所受的文化禁忌更甚于青少年。但如果我们仔细思考,一个老年人买了自慰用品,没有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又能为自己带来乐趣,这件事本身为何难以被接受?原因之一就是人们将性从完整的生命过程中割裂出来,而非从生到死伴随个体生命全程的重要存在。
一次关于情趣用品的性学研讨会上,与会人员在讨论,随着科技的发展情趣用品是否能取代人类的地位。一位专业人员提到,如果仅以身体的快感来说,现有的情趣用品可以让女性在10秒内达到性高潮,科技工具对人体物理性刺激带来的快感要远胜于人与人之间的性。如果仅仅考虑感官刺激,那么科技必然取代人。但它的前提是我们如何理解性,这位专业人士接着提出,如果我们将从两人建立联系、释放性的信号,到约会、吃饭、看电影、去酒店开房、发生性以及之后的温存,都看做是性的一部分并乐在其中,都作为“性行为”的过程,那么从这个意义上的性看,科技永远无法替代人类。
想象你和相恋或处于暧昧的对象去约会,在赴约的路上,充满情调的餐厅,两人间低语、试探性的调情,在电影院中的依偎,以及到了酒店后沐浴时的矜持与幻想,这一切都可以变为美好而可以享受的过程。在广义的性中,生殖器官和性器官是不同的。对性来说,耳朵、手、脚、脖颈、腿……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可以被欣赏,人体就是一个完整的“性器官”。
当我们用Sexulaity的视角看待性活动时,就会发现其实对性来说并没有“正常”或“正确”,更多的是一种“存在的状态”。
2012年8月我去云南参加一个会议,会议结束后遇到一位中年女性。她因为一个问题痛苦了许多年,希望到这里来求助。她的问题是,结婚很多年来丈夫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喜欢看着她自慰,但整个过程中几乎不“碰”她。我们没有见过她老公,并不知道这是因为童年某些经历形成的投射,还是一种心理障碍,还是仅仅只是一种偏好,但是当这种行为具体的、真实的反映在这位女性身上时,它就严重的影响了夫妻关系并成为持久痛苦的原因。当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一些朋友时,不少人都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变态”或是有心理问题,并且从性别角度呈现出明显的不同:女性更多的表现出厌恶和鄙视,男性则有不少调侃说“这男人是不是不行”。
从和她的交谈中可以发现,虽然内心痛苦,但她并不想离婚,只是希望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有两种方法可以选择。第一是帮助他男朋友“矫正”,放弃这种怪异的行为,第二是这位女性自己“矫正”,接受这种行为,并且学习从中感受快乐,进而通过沟通探索属于两人的模式以及从中感受愉悦的方式。我时常听到类似的苦恼:“我发现结婚后老公有时还会自慰”、“我发现丈夫竟然偷偷的看av”,其实这也许并不是他们奇怪,而是我们看待伴侣性生活的视角有些局限,“生活”本身就代表了诸多的方式,而不是整齐划一必须完成的某些步骤。
第二种方法或许听起来非常疯狂,但它其实符合每一个相关者的利益,唯一需要改变的仅仅一些固定不变的观念。两种方法并没有对错优劣,区别只是在于谁更愿意去改变,或是当事人更想让谁改变。
视角转变,世界随之转变。所以我们会看到耐克公司卓越的理念——If you have a body, you’re an athlete(如果你有躯体,你就是运动员),也会看到残障领域的共融舞蹈——舞蹈属于任何人,高矮胖瘦、长幼穷富、健康残障,只要你愿意,你就是一名舞者。性亦不例外——性从子宫到坟墓都将伴随我们的生命意象,只要你还存在,你就拥有性存在。
与“异常”共存和超越“性”
关于存在的状态,除了可以描述行为本身外,对自我认同也很重要。人类有两种基本性别——男性和女性,通过我们的基因和生殖器官可以进行分辨。然而对大多数人来说,当我们在街头行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我们完全不需要(也没法)看到这些人的基因和生殖器,就可以轻易分辨出一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是如何做到的?
让我们走进医院的产房,当一个新生婴儿初生时,激动的父母通常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是男孩还是女孩?”从那一刻开始,社会性别就伴随着婴儿成长,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在我们起名字的时候,男女会有明显的不同,如果我们听到一对兄妹,哥哥叫“张楠楠”,妹妹叫“张杰”时,我们一定会觉得自己弄反了。儿童时期父母会根据性别买不同的玩具,男孩通常是机械类,女孩通常是洋娃娃。学校的体育课也会有明显的区分,我现在仍然记得中学时期,体育老师会给男生几个篮球和足球,给女生羽毛球和毽子,我最讨厌的就是足球和篮球,很想去打羽毛球(当然也可能是为了认识那些女生),但总害怕被别人嘲笑。在高考时会区分文理科,男生通常不被建议选择文学等专业,女生则不被建议学习数学、物理、地质等学科,择业也是如此。最有趣的是,当一个男性功成名就时,人们都会赞叹他深谋远虑,而一名女性成功时,总有人讨论她的各种八卦,充满心机,借机上位等等。
这些例子告诉我们,其实人们对性别的既有印象,例如男性刚强、女生柔弱,并非全部的与生俱来,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被社会文化所建构的。所以,当我们看到性倾向和性别身份不同的人时,就会觉得他们怪异,进而产生排斥和偏见。
性倾向是指我们喜欢什么样性别的人,如果喜欢同性就是一般意义的同性恋,喜欢异性就是异性恋。而性别身份则是指我们自己对自身性别的认知及外在表现。国际上通常使用LGBT指代“在性倾向与性别身份的偏好及选择上与主流人群有所差异的人群”,可以简称“性少数人群”或直接成为LGBT人群。LGBT是4个英文单词的首字母缩写,分别是Lesbian(女同性恋)、Gay(男同性恋)、Bisexual(双性恋)和Transgender(跨性别)。LGBT并非只包含这四个群体,在一些地区人们仍在不断扩展内容。
社会中大部分人都是喜欢异性的,但也有一些人喜欢同性。事实上,早有学者提出,在性倾向上是分为五种类别的,完全的异性恋、偏异性恋(也会喜欢同性,但更喜欢异性)、双性恋、偏同性恋、完全的同性恋。随着大量的社会调查,这种理论进一步被演化,在性倾向上并不存在绝对的分类和明确界限,而是一条连续的光谱,每个点都可以成为一种状态。更重要的是,每个人在光谱上对应的点并非绝对固定,而是可以产生流动的。
同性恋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这个问题的争论由来已久,一方面确实有科学证据显示,同性恋存在关键基因的影响。另一方面,和同性恋爱,或者说我们爱谁,愿意和谁产生恋爱或性的关系,应当是可以流动的选择。在全世界学界都对“原因”有所争议的前提下,我的看法如下:
有证据显示同性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地域、民族、人种中都是普遍存在的,甚至连比例都大致相等,此外哺乳动物中也广泛存在同性的性行为。基于此,我倾向于认为人类的基因会产生大致两种表达,异性吸引和同性吸引。一些人坚定的喜欢一种性别,完全无法对另一种性别产生兴趣。而另一些人则有所不同。此外,由于文明的存在,人们同样有自由的意志选择自己喜好的生活方式,正如一些人虽然只会对异性产生情感吸引,但仍有可能和同性发生性行为。
这听起来像是“既有先天的原因,又有后天的原因”——无意义的结论,但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无论什么原因,它们都是一种存在的状态。
跨性别的概念相对提及的较少。跨性别有两个典型例子,一种是基于身体物理性的转换,例如变形手术,男性通过手术成为女性,女性通过手术成为男性。另一种是基于行为的转换,例如一些男性在内心向往成为女性,但并不希望做手术,于是在日常行为中,例如穿着、动作、妆容都按照主流的女性进行装扮,甚至到他人很难看出是男性的程度。
如果你已经理解了“存在的状态”,那么当我说到典型的例子,你应该已经想到这只是一些极端的情况。和性倾向的光谱一样,人们对性别的选择也并非固定不变或明确分类的。一些成功、果敢、刚毅的男性很可能喜欢粉色(通常被认为是女性的颜色)而不是白色的衬衫。性的社会学与人文属性决定了它并不能完全像自然科学那样严格的划分群体类别,因为明确的边界是不存在的。因此无论保守还是开放,都只是为了总结一定特征而选取的案例,他们可以由一系列的典型话语、行为和动机来描述,但并不能保持恒定。在现实中对性的态度与行为呈现光谱式的存在,并且是可以流动和跃迁的。如果更为仔细的审视,一条流动的光谱也不足以完全概括性的多样,性至少是多个光谱组成的二维光谱,既人们可能在不同视角的光谱线上有不同的坐标。例如一个非常忠贞于婚姻关系的人可能在性的方式上进行大量探索,包括肛交、SM(虐恋)、户外性及运用各种工具。而另一个在伴侣关系上呈多样性的人可能有几十甚至上百个性伴,但他本人只接受阴道交而无法接受肛交行为。而性倾向与性别身份又可以独立成为两个维度,当我们纳入多元的视角后,“开放”或“保守”就无法简单的用于标记某个个体,一个多维度的坐标体系才可以解释性的多样与复杂性。
很多时候,跨性别被当成一种心理异常。与同性恋不同的是,人们通常不会追问基因的问题,而是人生经历。因为媒体常见的报道是跨性别人群在童年时期普遍有过家庭暴力、性侵、强奸等(这并不属实)经历。当人们发现他们确实有哪怕一丝相关的“原因”时,就会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心想“果然如此,真是不幸”。
心理学上有个有趣的例子。有一个人得了癔症,他认为自己是只蘑菇,于是打着一把伞蹲在房间的角落,不吃饭不喝水不说话——家人和医生都无可奈何,后来来了一位心理学家,什么都没说,也举着一把伞静静的蹲在他身边。不久之后那个人转过头看着心理学家说“你也是一只蘑菇吗?”心理学家说“是啊。”他又问“蘑菇怎么会说话呢?”心理学家说“蘑菇本来就会说话啊。”于是两个人开始聊起天来,过了一会心理学家站了起来开始走路,患者问“蘑菇怎么会走路呢?”心理学家说“蘑菇本来就会走路啊”,于是他也开始跟着他走。在这样一步一步的带领下,患者开始吃饭喝水睡觉并与人交谈,到了后来他又有了喜怒哀乐,如果你去他家里和他吃一顿饭,聊聊天,完全察觉不出来他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事实上他的确和我们相同,如果一定要找出什么差异的化——那就是在他眼里,他始终都是一个蘑菇,他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是蘑菇,他生活在一个蘑菇的世界。
我们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以至于我们成为了现在的我们,在多数时候只是过去而不代表未来。人们倾向于认为“完好”是好的状态,而当出现“瑕疵”或“破损”时,总想将他们改变为最初的状态,而这——其实并非生命真实的状态。每个人的经历中也许都会有一些事情让我们难以面对,每当你想到它时就会觉得痛苦和难过,我们费尽心机的把它们从我们生命中彻底的剔除出去——就像蘑菇的家人总想着让他恢复成一个“正常人”那样,可现实却有些无能为力。这个问题并非无法解决,只是解决的方法不是改变“异常”而恰恰是与“异常”共存。学着接纳他们,无论是好是坏,悲痛还是快乐,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因为善意,当人们看到一些痛苦时会希望他人能免于这些痛苦,但是人们又容易以自己看到的群体来替代所有群体。例如一些家庭中孩子的成长会因为离婚而带来痛苦,于是我们会看到一些文章,劝人要家庭和睦,互相包容。这当然是好的,但再往后看说离婚是罪孽,是犯诫,会遭受报应,这就脱离了理性的范畴。以前国家民政局颁发的结婚证是红色的,离婚证是蓝色。后来离婚证也成了红色。有人说批评这是否正在说离婚也是好事。其实真正的意思是,离婚和结婚一样,既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无论好坏,都是一件寻常之事。
亲密关系的研究有一个普遍性结论:完整、和睦的原生家庭更利于塑造孩子健全的人格。所以我们能看到主流关于婚姻最普遍性的建议是:慎重的选择结婚与慎重的选择离婚。但是因为选择婚姻生活的人口比例太大,所以无论多么谨慎总有不少婚姻是不幸的。而人们面对离婚时通常会将孩子的感受作为挽回的重要因素。这有道理,但也不全对,完全为了孩子牺牲双方的幸福也是有失偏颇的。何况失去了情感基础的婚姻生活也许会带给孩子更多的伤痛。
生活中有许多类似的例子,人们因为看到了流产的伤害,于是妖魔化流产,看到婚前性行为可能的伤害,于是抨击婚前性行为。当善心替代理性时就会有所偏颇。这其实已经超越了性的议题,而是关于教育的本质。一种观点认为,教育应当是引领,告诉人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培养是非观。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教育应当是跟护,我们只能告诉他人我们所了解的事情和我们的价值观,而让他人自己做出选择。离婚、流产和高考失败、失业、生病一样,都只是生活中无穷可能遇到风险中的一种。真正重要的,不是将下一代关在笼子里避免所有的风险,而是培养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更重要的,让他们拥有“从痛苦中走出并面向未来”的勇气。因为虽然许多负面的经历会在人的心中留下了伤痕,但从更宏观的维度看,没有人能断定这些伤痕在更长的人生周期内究竟会为孩子带来积极还是消极的影响,我们一定认识那么一些人,正是因为过往的巨大伤痛,才让他们学会了坚强、勇敢、豁达,还有爱。
交互影响与适应准备
瑞典著名的性教育机构RFSU做过一个性教育片,一个老师和孩子们一起画性的地图,里面有各种性的方式,行为,画到最后孩子们觉得这张地图是无限的。老师说的确如此,有的人只访问了几个地方,另一些人则是探险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描述,世界很大,人们只需寻找到自己最喜欢的地方生活。既可以像徐霞客一样,走访世间奇伟、瑰怪、非常之观,也可以与相爱之人偏安一隅,闲庭漫步看花开花落。有人喜欢多人作伴,放歌纵酒祝青春,也有人只好独自一人忘情修身。这些存在共同组成了人类性的地图,美好永远不会只存在于一处,而是分布于地图的诸多角落,正因为每个存在的个体,地图才会变的丰富。
然而存在的状态是流动而非恒定的,人们适应状态并不代表以唯一的状态生存。一位男性非常享受独身的状态,他认为没有婚姻也可以生活的很好,这位男性向来潇洒、独立。但是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甚至希望和“正常人”一样选择婚姻,他内心非常矛盾,“这是否背离了我一直以来所宣称的拥有的状态”?其实是不必要的,生命和性存在一样是多维的,不存在从初生到死亡保持极致单一状态的人生。
一个生理意义的女孩,从有意识起就认为自己是一名男性,在成长过程中和女孩恋爱过,从穿着到行为都是一个典型男性的表现。她一直很喜欢这种感觉,并且很反感别人将她当做女孩。但是有一天她的性别身份产生了流动,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是名女性,而且爱上了一名男性,之后也很享受她的爱情,并且毫不介意身份的转换。
当我们对所处状态产生不确定时,可以试着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个状态是否让我感到舒适?如果我们感觉不适,以至于到了影响正常生活,那也许就需要寻求改变。实际上,即使我们感到舒适,也不意味着我们对喜欢的状态坚信不疑。“怀疑使信仰永葆青春”——《少年π的奇幻漂流》中有这样一句台词。存疑是人类探寻和感知存在的基础,无论我们拥有多么舒适的状态,也难免对自身存在的意义感到迷茫。那么,是否有一些标准能够指导我们在何时开始改变?
在一次艾滋病培训上,关于“何时开始服用药物”大家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关于这点学界一直有所争议。一方面,尽早服药会有效控制病情,另一方面艾滋病的药物副作用很大,药物依从性(必须每天服用,且在同一时间)强,开始服药会对生活造成一些影响,此外因为国内药物质量不高,如果产生耐药性就要服用二线或三线药物,而这些药物并不是免费的,还会带来经济压力,如果停药会造成更大的问题。
培训讲师分析了各种利弊后,给了大家最终服药的时间建议:当你准备好的时候。听到这个答案时我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启发。这似乎同样适用于我所在的领域,我们经常收到这样的提问:“我该何时和男友发生性行为”,“我不知道是否该去表白”——在高度个性化的情境中想要寻找普适性答案,如果这个答案真的存在,那就应当是——当你准备好的时候。
有一个女孩,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对性交有所恐惧,发展到后来甚至他人的触碰都会让自己产生不舒服的感觉,以至于产生了社交恐惧。我和同事商量后,觉得想要转变可能需要一些系统脱敏。我建议她尝试一种方法,首先寻找一片开阔平坦的地方,她闭上眼睛,让男朋友陪她走路。过程中两人不发生触碰,男友只发出声音,例如唱歌,等她可以适应闭眼走路并不那么恐惧时可以慢慢转换成牵手,之后再转换为走不平坦的路,包括上楼梯等。随着行走难度的增加,两人的肢体接触也会逐渐变多,男友(闺蜜也可以)也需要不断的鼓励。当完全建立起这样信任关系和安全感之后,就可以在试着和普通人脱敏,当然并不是用这种方式。
建议的最后,我提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一切需要一个前提,就是她自己希望改变这种状态,并且做好了准备。我们可能都有过这样的体验,某一段时间工作或学习状态不好,我们觉得这样不好,可又不想改变,这时如果有人强迫或我们强迫自己改变也许未必是最佳的选择。有许多家人强迫患者进行的心理咨询都是毫无结果甚至适得其反的。所以方法也许有很多,但是使用某种方法以及有效性的先决条件就是,当事人愿意采取行动。
另一个例子是一对异性情侣,因为女孩一些特殊的原因,并不想发生阴茎插入阴道的性行为,于是在长达数年的恋爱期间,两人一直靠口交、手淫等方式获得快感。直到有一天,两人亲热时女孩突然觉得心理的负担没有了,于是两人发生了传统意义的性行为。有时准备的过程潜移默化,到某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了,毫无预兆。譬如一个人暗恋另一个人许久,一直不敢表白,有一天两人在一起时,因为一些场景、环境、行为或是话语,突然觉得就是这个时刻,于是进行了表白。而有些时候则是需要特定的准备阶段和仪式,譬如一些人会选择自己的第一次在特定的日子,进行一些符合自己期待的准备,例如好的酒店、温馨的环境。有时甚至需要一个简短的空白或仪式:一对情侣第一次睡在一起,男孩褪下女孩裤子,想要打开灯看女孩的私处,女孩突然说等等,用了一分钟时间让自己平静,然后说:“好了,开吧”,这其实就是心理上在做适应的准备。
在一次培训上参会者对家长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方式产生了争论。一位参与者在进行角色扮演时对5岁孩子关于“男人能生孩子吗”进行了如下回答:“男人不能生孩子。妈妈的肚子里有一个房子,爸爸身体里有小种子,爸爸妈妈结婚后爸爸把小种子带到房子里,中间要经过一条通道,就像走红毯一样非常庄重和正式,然后种子会在房子里慢慢长大,就变成了你。”争论的焦点在于:是否要回答超越孩子问题本身的内容、是否应该更直白的讲解而非意象的比喻、是否存在性别视角的缺失。
国内的一些学者提出,不应当超过孩子的问题本身回答附加内容。例如只需要告诉孩子不能,如果他进一步问再回答,不问就不回答。此外部分性教育工作者都支持用“阴茎”、“阴道”等方式来解答。因为这些词汇对孩子其实是没有特别寓意的,就像“厨房”、“苹果”一样,只有对成年人才有性的意义。而性别视角的问题则在于将父亲形容成主动一方,而可能造成女性在性的互动中是被动接受的。
如果单独就一次的交流来看,这些观点都是很好的,但是回到Sexuality的视角,人们对性和性别的认知是贯穿一生的,持续、流动并会产生交互影响。成长并非是孤立、割裂的一个片段,而是许多经历的叠加。因此以发展的眼光看,这个回答并没有错,或许还很好,因为至少给孩子对性留下一个正面的印象,而不是像大多数父母所说从“垃圾桶”、“下水道”等地方捡来。
对一个家长来说,如果自己尚未准备好时突然遇到孩子的问题,强迫自己做出专家视角下“正确的回答”未必是好的,很可能让自己和孩子更加尴尬,所以即时的不回答或者转移话题并不算不好,只要自己之后查询相关信息,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模拟和孩子沟通,在准备好后可以再次找到孩子谈话:“那天你问妈妈/爸爸……其实……”也会很好。总而言之,只要有不回避的信念,一城一池的得失并不会影响大局,人生的路很长,很多时机都可以用来交流和探索。
当你准备好时并非是忽略其他因素只按自己的感受来判断,恰恰相反,最合理的应当是在充分了解各种信息的基础上,作为参考综合个人因素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因此,我们应当保持开放的心态,拥有自己的状态,但也不断拓展认知的边界,了解那些与众不同的生活,从而思考自己是否需要调整这些状态。
道德困境
很多时候社会普遍意义上难以接受的行为只是因为文化而建构出的“离经叛道”。我们往往会发现,在任何一个社会里,其实那些最让人无法接受,或是“举国震惊”的行为大多都发生在受教育程度良好的上层群体之间。人类社会中存在多种多样的行为,例如换偶、天体运动、恋物等,虽然全都可以认为是存在的状态,但是否所有的状态都能被认可和接纳?是否有一些最低标准能够让我们避免伤害的出现?
这牵涉到性及与其相关行为的三个底线原则:自愿、尊重、无伤害。
自愿表明了非强迫性的选择。例如一些性的Party中,每个人在选择对象前都必须征求对方的意见,而非人们想象的任何人都可随意的和任何人发生关系。违反这些原则的人会被驱逐出活动。企业中一些管理人员以解雇为要挟发生的强迫性关系就不符合本条原则。
值得一提的是,在企业中,如果自愿通过性关系换取晋升或其他利益的行为是满足自愿原则的。只是这种行为并不利于市场的正常发展,因为市场最需要的是有卓越能力的人而非在性上满足管理人员要求的人。人们有权进行道德谴责但应当免于法律意义上的处罚(除非以行贿或破坏市场等理由)。这个道理和看到一个人看到老人摔倒不上前帮助一样,社会道德可以谴责可以支持可以呼吁改善并发表一切看法,但不能以此为理由进行处理。
从时间性上看,自愿并非连续的,而是瞬时的。人际交往中,不少人会认为对方答应了就代表他一直认可,而不是只在那个时候认可。我知道不少案例,都是女方同意男友发生性关系,但在当时因为紧张等各种原因又不想了。这时对方应当停止而不是以“你不是都答应了吗”为理由强迫继续。自愿原则必须遵从瞬时的选择,任何人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有权提出暂停。
自愿相对容易理解,任何一个具备基本正义观的人都不会认为强迫的性是好的。所以几乎所有国家的法律法规都禁止强奸,在不少国家强奸是重罪。但不少人在性的行为中都未遵循尊重。譬如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因为失恋非常难过,晚上一个人喝酒,然后叫来了另一个男同学陪他。酒越喝越多,心情越发痛苦,最后生出一丝愤恨想要报复,于是要求和男同学发生性关系,那位同学欣然应允。这一夜虽然也属自愿,但我觉得那位同学并没有真正尊重他的朋友。
尊重表明了对与自己性相关活动以外的人的文化与习俗的相互尊敬,例如天体运动(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裸体、一丝不挂的聚会或活动,在此过程中不发生性行为)的人们崇尚人与自然的融合,但他们通常会选择一些人烟稀少的海滩、峡谷而非喧闹的大街,因为这会对他人产生严重的心理冲击。
日常性活动中,尊重原则应用最普遍的是性骚扰。关于如何界定“性骚扰”一直存在争论,有人认为只有行为才是骚扰,有人认为语言,包括短信、微信都可以成为性骚扰的方法。性学界现在普遍采用的标准是:当他人的语言、行为或方式让你感到“不舒服”时,即可能构成骚扰。所以在尊重原则下,是否构成骚扰并非由自己判断,而是更加依据对方的感受。譬如在聚会上,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拉住一位漂亮的女服务员不断问有没有男朋友,然后说旁边一位同伴是单身,要不要考虑一下他,也许还会加一句“器大活好”。在他自己看来也许这只是开玩笑,但这种玩笑很可能让服务员感到羞涩、尴尬甚至恼怒,对她来说这就构成了骚扰行为,而不符合尊重的原则。
很多男性都很担心早泄,其实早泄并不可怕,一次性行为中没有性高潮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只有支配没有交流和愉悦的性行为,因为缺少了基本的尊重。而社会文化恰恰严重阻碍了这些观念的传播,所以才会有女子怕伤害丈夫自尊13年假装高潮的悲剧发生。事实上相当高比例的男女性行为中女性会伪装高潮,正如相当高比例的男性购买过性服务,而认为自己能力无穷或魅力无限会让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觉得——这些情况绝不会发生在自己丈夫/妻子身上——我们的道德批判总是以反讽的方式在我们身上印证。
无伤害原则避免了性行为中可能产生的身体与精神伤害。例如一些人在自慰时为了寻求刺激用别针、钉子、啤酒瓶等刺激生殖器从而造成危害,或是偷窥行为对他人精神造成严重影响。事实上,不少医院夜间的急诊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阴道、肛门或尿道中掉进了某种东西无法取出,而患者通常都会解释为什么会掉进去——其实医生根本不关心这些。
“性虐待”与虐恋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是一种强迫性的暴力,而后者是基于双方自愿而产生的一种情绪模式。通常虐恋中的身体“伤害”并不违反“无伤害”原则,因为一般人在性行为中因为兴奋都会用力的抚摸、抓、咬伴侣的肌肤,喜欢虐恋的人群只是对此种需求更甚,鞭打等疼痛或被“虐待”的感受会带来更强的兴奋,因此这种伤害是可控的。此外与多数人想象不同,虐恋关系中控制节奏的人其实并非施虐方,而是受虐方,两人也会约定一些安全词或安全动作,例如“苹果”或举起右手,当安全词或安全动作出现时,施虐方就知道动作过度产生了疼痛,受虐方并不喜欢,于是可以做出调整。当然虐恋也有一些极端的例子致死,所以有关不同性行为之间的交流与培训更应当合理的发展,从而让有需求的人从中得到培训以便更安全的获得享受。
当然,相对于这些虽然一直存在但并非“主流”的行为来说,无伤害更重要的作用是提醒人们采取普遍意义上的“安全性行为”——避孕与防治疾病的传播。
基于这三个原则可以看两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在现实生活中有不少人都遇到过偷窥。在所有有偷窥行为的人里,有一些人有特别的偷窥偏好。直接的暴露并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兴奋,反而窥视能强烈的焕发性反应。那么假设一个人(无论男性或女性)发现自己的伴侣(无论男性或女性)有这种偏好,如何处理就变的非常重要。处理的方法也取决于伴侣对这些行为的接受程度。譬如如果伴侣认为这是一种很变态的行为,那么双方就会遇到很大的问题,有可能吵架分手或是留下不小的阴影。但如果伴侣觉得这就是个人的喜好,就像性行为有人喜欢关灯有人喜欢开灯一样,那么就可以通过沟通和行为转变很好的解决。譬如发生性行为前一人躲在衣柜里,看伴侣更衣,实际上两人都知道,只是这种行为更能触发性反应,他可能作为前奏取代了很多人通过语言、接吻、爱抚、互相嬉戏追打的调情,从而能更好的促进性生活。
需要提出的是,无论如何,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对他人的窥视都是一种冒犯。所以无论是属于心理障碍还是纯粹的偏好都有一个底线,就是不能违反他人意愿或对他人造成伤害。
另一个例子是人们可能听说过一些喜欢偷女性内衣内裤的男人(当然也有喜欢偷男性内衣内裤女人)。这也是一种特别的偏好,因为这些东西残留的味道以及“被使用过”的特性能强烈的唤起他们的性兴奋,这和我们有的人喜欢洗浴后的清香,有的人就是喜欢运动后身上的味道一样,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只不过这些喜欢内衣内裤的人,没有办法获得, 就只能是偷。网上有一些店铺专门出售穿过的丝袜内裤等,就是因为有这些人群的需要。其实从社会学角度来说,如果大众都理解这种偏好,市场可以公开的出售,不喜欢的人或者感到厌恶的人可以不去买(就像臭豆腐一样),如果这些能够比较方便的购买到,客观上“偷”的行为自然会减少。当然“偷”的行为本身并不好,就像前文中的偷窥一样。
除了三原则之外,年龄界限也是重要因素。一个人是否有权利在任何年龄与他人发生性关系?一个13岁的女孩如果在知情且自愿的情况下和他人有性关系,我们应该如何评价?
根据中国的法律,和14岁及以下的青少年或儿童发生性关系,无论自愿与否都触犯法律,以强奸罪论处。
14岁的女孩是可能具备生育能力的。因为饮食结构等原因,有证据显示少女月经初潮的年龄在逐渐提前,部分女生10岁就会来月经。因此理论上14岁及以下是可能发生性行为的。但是在医学上的确还处于发育时期,插入式的性行为很可能对身体的正常发育造成一些影响。此外,即便能甄别出是否发育成熟,也需要面对另一个问题:自愿是否是真的自愿?
在权利关系不对等的情况下,自愿很可能是存在诱导和迷惑的。这也是为什么刑法中,刑事责任划分会有年龄差异。虽然成年人也可能被诱导,但是对心智尚在发育成型的青少年来说,他们更可能被诱导欺骗,从而产生“我是自愿的”的感觉。此外,从实践观察看,大多数14岁及以下的青少年是不太产生性欲的,而15、16岁开始产生性欲的比例会明显上升,发生性行为的可能性增大。因此,考虑到兼顾权利、责任和社会治理的可行性,14岁界限设定确实有很强的合理性。
那么,是否符合这些原则的所有行为都应当被接纳?显然实际要复杂的多。从长远来看,婚姻是一定历史时期的社会保障制度,这并不是说婚姻不可以美好,因为只要有爱,无论是否有婚姻美好都会存在。只是婚姻,更严格的说专偶制并非与生俱来的,本质上不是为了情感,而是基于社会管理与运营的一种合理制度。文明发展的未来很可能是配偶制度的消除,人们可以在生命的任何阶段选择任何的相互吸引的伴侣,或是同时拥有多个伴侣。这样的社会在今天听来或许有些惊悚,但回头看五百年前,当时社会的女性被男性触碰肌肤就要嫁给他或自杀,我们会觉得非常好笑。同样五百年后的人类看我们,或许也会觉得专偶制、婚姻忠诚非常奇怪。文明就是这样,不合理的道德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被新的道德所代替。
当然,有人争论说占有是人类与生居来的本能,这其实是可以在三原则中自洽的。一个包容的群体并非是以一个“最好”的价值替代所有标准,而是让每一种符合基本原则的价值都有生存的空间,而社会中的个体可以根据自身的意愿自由的选择价值。有人愿意选择忠诚,那可以去寻找和自己相同的人,有人喜欢多样,也不会受到批判。正如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关于文化自觉的描述:“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事实上,随着时代发展,即便那些最被人们所禁忌的话题,例如乱伦,也有可能随着技术的进步被人类社会接纳——如果随着医学的进展人类的寿命得到倍数的延长,血脉关系的强度就会被大大稀释,年龄和身份差异也变的不再重要,因为社会的基本结构会发生彻底变化。但是,这并不代表现代社会的价值观就是错的,因为任何时代也许有超越时代的思想(可能是正确也可能是错误的),但是时代本身并不能超越时代,历史局限性并不是问题,只是现象,每个时代的人依然可以按当时的社会环境获得幸福。但是,思考未来和不建立在时代价值观上的“道理”,会让我们减少因为历史局限性而带来对其中一部分人的伤害——譬如在不接纳同性恋的时代尽力维护他们的生存空间,让他们免受欺凌,而逐步推动改变,直到文明从整体上承认性倾向的多元。
爱与存在
许多人都曾问过我,性是什么?我和他们一样对此十分迷惑。这些问题本身并没有错,但不能指望一个性教育工作者给出多么智慧的答案。我对物理和宇宙本源非常的痴迷,因此对量子力学的世界观有着强烈的信念。沿着这个思路,我以为性并非割裂的存在于生命之外,而是如同量子效应一般,观察者本身即和性组成了一个相互影响的体系。性对人类来说没有确切的坐标,只是拥有概率,而决定概率大小的因素,就是人们是何种状态的性存在。这样看来,性是什么也许并无答案,但为何我们要了解、学习、讨论性是可以有答案的。我听过许多对此精辟而简单的描述,例如“为了健康、安全、快乐”,“实现Well-being(性福安康)的状态”,或是“By Choice Not Chance(让每一次行为都成为基于了解信息的选择,而不是无知导致的意外)”。而我以为,了解性的原因,就是让每一个个体都成为一个美好的性存在。
弗洛伊德用性本能的理论揭示了人类的潜意识,性对人类有极其特殊的意义,否则在漫长的生物演化中就会趋于单纯的生殖功能,那么数千年的人类文明也不会对性有如此复杂的情感。所以,比起基于器官和神经系统的实体,我更相信性是一种意识能量,虽然其有万万千千的表达,但存在一种源力量让性能超越生殖得以维持,这种力量就是吸引观察者,与之亲密,并作为观察者成为系统的一部分,换句话说,就是广义上生命之间的爱。
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理查德•费曼曾经说:“我敢负责任的说,没有人懂量子力学”,同样,我想没有人敢说自己真正的理解亲密与爱,爱是因为生物本质基于基因留存的吸引,还是被社会建构的文化体验。我甚至怀疑,如果人类的寿命真的突破一千岁,爱是否还能够存在?爱、善良、正义等一切“正面”的东西,与宇宙星辰一样,本质上都是逆熵的。如果人类的寿命被设计成与性的热寂相匹配,那么当我们的寿命无限延长,是否会随之失去情感,以至于成为另外一种生命存在?
人类从诞生时期就与性共存,他们享受性、研究性、讨论性,从文学、医学、生物学、社会学、精神病学甚至政治学的角度看待性。我时常幻想,在遥远的未来,人们又会用何种的思维和视角解读性,人们是否会找到存在的意识能量,并理解性和爱的本质?
我的父母生长在从贫穷走向富裕的时代,对于他们这代人,性是只能在夫妻床头谈论的秘密。我很庆幸生活在这个时代,让我有机会从生命本质层面来理解性、爱和存在。我想,在探索性的奇点到来之前,将我们所理解的世界传递给更多富有智慧和洞见的人,就是我们这代人能留下的东西,也是我们这代人所肩负的使命。
本文作者为玛丽斯特普国际组织中国代表处(MSIC)的性教育项目主管王龙玺,如需联系请邮件msichina@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