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黄振兴:生活是一门权衡取舍的艺术(上篇)
前
言
黄振兴老师是经济学院在2015年新引进的常任轨助教授,目前是学院的副教授,同时担任院长助理一职,主要研究领域为行为经济学和实验经济学。黄老师不仅学术能力卓越(2016年在国际顶级经济学期刊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AER)发表论文),并且非常关心学生。在采访中,小编们更是为黄老师表现出的学识与品格而深深折服,并感有幸能进行这次采访,以下为采访内容。
D=段莹
F=樊仲琛
D | 高考结束后,为何选择了经济学专业?
黄老师:其实当时对各学科的内容以及未来的出路都不是特别明确,所作的决策也是在信息不对称状况下的进行的。我做这个决策的出发点之一是,从高考招生范围上来说,经济学是一个文理兼收的学科,那么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经济学所教授的知识是文理兼容的,这对于一个人多方面的知识拓展有益处。事实上,通过之后对于这门学科的学习和逐步加深了解,我也真切地体会到要学好经济学不仅需要深厚的数理基础,还需要对一个国家的历史、人文和宏观结构有系统的了解。
D | 感觉您在选择专业时思考的切入点还蛮与众不同的,大多数人在进行选择时,会考虑到的是未来的职业发展、行业前景之类的,还挺少有人从“文理兼容”这个角度考虑的。
黄老师:其实这些也只是我考虑的因素之一。我当时主要的切入点还是未来的不确定性。这个时代的变化非常大,很难预测到四年或者更久之后的形势。八十年代人们流行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看虽然现在数理化很重要,也算是根基,但实际上走上社会之后你会发现缺乏人文积淀就很难实现“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我认为一个人全方位的发展可能会让他在这个变化的社会之中适应性更强。
D | 站在现在,您如何看待当时的选择?感觉是对的吗?
黄老师:很难说我当时的选择是对还是错,换一种选择是否比现在发展得更好。“好”本身就很难界定,什么才能算是“好”?是赚的比现在多,活得更有滋有味,还是达到自己的理想?生活中的很多偶然因素决定了将来的结果,如果你真的是人才,不是只有一条路才能走通;而是不管走哪条路,无论在学术界还是业界,都有相对而言更大的可能在这条路上取得高于常人的成就。所以最主要还是在于这个人本身,选择哪条路可能反而是次要的。
现在有很多鸡汤文章呼吁大家“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于是就有很多人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花在“找”上,“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便成了不少人的座右铭。但是事实上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尝试每条路后再做出选择。如果要读不同学科、进不同行业、尝试不同类型的工作后再说做什么最适合自己,那半辈子就没有了,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我认为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本身具备的可塑性和适应性,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有能力使这个选择最优化。在我看来,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是享受自己的工作。当你对一个东西完全摸不着章法的时候你很痛苦,而如果你完全懂了又会感到很无聊。最好的状态是在两者之间,懂了一些,但是依然还有更深的东西值得去探索,并且会不断带来惊喜。这样的职业才能使人始终保持成长性和昂扬的斗志。
D | 所以这是您坚持经济学这条道路的原因?
黄老师:我做学术有非常大的偶然性,就像马尔科夫链,每一个未来的选择仅受当前自己的情况和社会大环境的影响。我本科毕业的时候刚好赶上2008年金融危机,如果这个时候直接进入业界工作,可能对于我来说未必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还是选择留在学校里继续深造,一方面加深自己的学术积淀,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不断摸索未来更多可能性的机会。
D | 您中间就没有想过换其他方向?去业界也好,换专业也好,毕竟从本科到博士,经济学有什么魅力让您坚持这么多年?
黄老师:经济学是解释和分析社会现象非常有用的工具。传统上,我们理解世界有两条路,一条是科学,另一条是哲学,这两条路在山脚分岔,在山顶交汇。但是经济学很有意思,它既有哲学的思想,又有科学的方法,(比如数学,实验等工具)。它本身非常中性,不带有任何情感或者信仰,本着理性的精神去探索和研究世界。现代经济学不但是研究经济本身,还是研究社会运行方方面面问题的一套方法论,和传统的科研结合,形成了一个个新兴的交叉学科,比如行为经济学,法律经济学,神经经济学等。我研究的领域属于行为经济学,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放宽了理性人的假设,考虑人本身具有的特质和非理性行为。比如:有时候人们做决策不一定是考虑利益最大化,也会在乎公平(这在行为经济学经典的最终通牒游戏中被多次证实)。
D | 做文章的时候焦虑吗?
黄老师:当然,不只是这篇AER文章,做任何文章都会有很多焦虑的地方。在做博士论文时就只有大概方向,需要在不确定的路径上探索。像哥伦布探索新大陆,他从欧洲出发的时候只知道地球是圆的,什么时候到达东方、到达的是不是东方、粮食够不够吃……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甚至还可能会搭上生命。当然做博士论文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不知道哪里会有风暴,哪里会有暗礁。
D | 老师回答问题的时候旁征博引,是不是读很多人文类的书?
黄老师:经济学本来就是人文科学的一个分支,比如大卫休谟,既是哲学家,同时也是经济学家,他提出了效用这一概念,也可以算作是经济学鼻祖之一。最早研究经济学的学者都是从哲学那边分支过来的,没有人文积淀不可能发展出经济学思想。大家都知道亚当斯密写过国富论,但是他还有另外一本名著就是道德情操论。虽然说亚当斯密的数学能力放在现在,任何一个本科生都比他强,但这并非他的问题,而是那个时代数学发展远远不如今天。我们这个时代做经济学研究,数学、统计、计量工具远超过那个时代,但是没有人文的东西很难有灵感,也很难意识到哪些是重要的问题。
D | 那您怎么看现在有人认为经济学界有一种过分重数理而轻思想的倾向?
F| 有的经济学论文看上去全是复杂数学,但内容就一般。
黄老师:这个不能笼统地说,每篇文章的侧重不一样,比如很多计量经济学的文章主旨之一就是研究新的算法或者测量方法,数学就需要比较强。但是有些问题,比如科斯定理基本没用到复杂数学,但科斯也被称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数学是一种语言,一种工具,可以帮你解决许多问题,有些东西确实需要很复杂的数学工具,但是并非所有问题都要用复杂数学来解决。
F | 能不能说有了数学经济才能变成严密的科学?
黄老师:加入数学后,经济学确实比以前更加严谨了,但是和物理、化学这种硬科学比还有差距。经济学是科学,但是属于社会科学、物理学研究的是物质规律,一旦被科学的方法所证实,基本很难是错的。经济学本质上研究的是人,很多模型都是基于对人的各种假设。比如理性人假设。然而,今天一个碳原子和300年前另一个碳原子在物理性质上不会有任何差异,但是人与人的差异就太大了,并且人的大多数行为都是受非理性因素或者说潜意识控制的,这样用理性人假设本身很值得商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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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黄老师弹唱三首
economist can sing
+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外面的世界
供稿 | 段莹 樊仲琛
编辑 | 段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