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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 | 有个光芒万丈的爷爷

2018-02-23 小事不小 知乎日报



生活在这个光环下

有些事情他感觉到如芒在背

对我来讲,在读书的时候

人家也在门口指指点点:

这是鲁迅的孙子!


题图:Public Domain


你的家人有哪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技能?


知友:周令飞


我是鲁迅的长孙周令飞。


我们家的神技能是什么?写作?骂街?无趣?严肃? 不存在的。


须发直立、 横眉怒目。我家的神技能大概就是,隔代留下的强大基因,神似的外表,有趣的灵魂,以及率性随性的脾气和生活态度。



鲁迅跟我们课本里看到的,眉头紧锁、战斗,特别可怕的这么一个人完全不一样。他其实是一个有思想,也很有生活趣味的人,他有高大上的一面,还有亲切与幽默的一面。


他会跳华尔兹,晚年的鲁迅有一次从外面回家,很多客人在等他,他一开门就跳着华尔兹,一路跳到餐厅坐下来。


鲁迅会和年轻朋友开玩笑,尤其喜欢给人取绰号,他有个同乡叫章川岛,留了个学生头,他便叫人家「一撮毛」,每次见面,都甜甜叫一声:「一撮毛哥哥。」


给人家送书时也不忘调侃:「请你,从情人的怀抱里,暂时伸出一只手来,接受这干燥无味的《中国小说史略》,我所敬爱的一撮毛哥哥呀!」




他喜欢看电影,在上海经常陪家人去看《人猿泰山》、探险风光、魔术杂技片;


他喜欢设计,自己的书绝大部分都是自己题签、自己设计的封面,他应蔡元培邀请为北京大学设计的校徽,今天还在用;他喜欢抽烟,还爱吃点心零食。



他还喜欢对亲近的人恶作剧,得逞之后就在一旁哈哈大笑,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这是我的体验,有一次在家里换灯泡,我突然大叫「我要摔下来了」,让家人们吓了一跳,我就得意地哈哈大笑。


这时我父亲海婴来了一句:「你跟我爸一样,他很会恶作剧。」据萧红等人回忆,鲁迅常常笑,笑声大到 3 间屋子外的人都能听到。


在厦门大学教书时,鲁迅到一家理发店理发。理发师不认识他,理得极其敷衍。鲁迅也不生气,反而给了一大把钱。


第二次再去,理发师大喜,精心为鲁迅设计了新发型。不料理毕,鲁迅却极其吝啬,一分也没多给。


理发师很是诧异:「先生,您上回那样给,今天怎么这样给?」鲁迅笑着说:「您上回马马虎虎地理,我就马马虎虎地给;这回您认认真真地理,我就认认真真地给。」


鲁迅其实很多情,比如家里收藏的鲁迅大相簿,存着鲁迅许多原照,这些照片未经修饰,很见鲁迅真性情,跟他平时在人们心目中的战士形象大不相同。鲁迅不光有横眉立目的时刻,也有莞尔一笑的瞬间。



像 1933 年 5 月 1 日摄于上海春阳照相馆的「毛衣照」,据我父亲讲,这张照片是我祖母最喜欢的,鲁迅身上穿的毛衣和毛背心都是我祖母一针一线织的;


他说,这是鲁迅所有照片中拍得最潇洒、最帅、最可爱的一张。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媒体是不会发表这张照片的,因为看上去有点小资的情调,不像是个革命斗士的形象。


大家都说我和鲁迅长得很像,其实我们差别很大,他个儿矮小,才 160 公分左右,我 180 多公分,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我与鲁迅属相一样,都属蛇,但更多的相似,是在性格上——都喜欢开玩笑,很爱来点冷幽默,偶尔会搞点恶作剧;


最有意思的是,我们祖孙两人一生都在不停地搬家,就连离乡、留日、返沪等轨迹都十分近似,住得不爽了,就要搬,总要有点追求。


我个人觉得我们个性都比较倔强,心细,好奇心,完美主义,认准的事一定要做成;


还有一点,我们对待事物都很认真,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不认真的人和事也很难接受,给人一种苛求的印象。


自认为我的经历很坎坷,阅历很丰富,人生跌宕起伏,可是那只是就我而言。


我在 CCTV-4《谢谢了,我的家》节目上也有谈过,因为鲁迅巨大的光芒,家里的事我是不愿意管的,想逃避,要跷家。


而后来实际我有意识让自己回家,我出走了,离家了,2000 年开始要回家了,怎么会回家,是因为我被我父亲感召的。


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我父亲为了维护鲁迅的权利一直在打官司,人家侵权了,把鲁迅的人像做纪念币,做卖臭豆腐的广告牌,等等这些事。


他太累了,他希望让我来帮他,而我作为他的长子,真的看不过去想帮他,所以我就介入到这些官司当中,就这样进入我父亲的生活中。


慢慢地他开始给我讲鲁迅,给我讲他的妈妈,讲他自己的遭遇,我也开始关心我父亲。


他是怎样一种生活怎样一种情绪,碰到哪些事,慢慢了解他之后,我很同情他,对照我自己,感觉到我也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们要共同解脱,希望能够解脱,想逃离这个家,却又希望回到这个家,享受这个家的温暖,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待着,都出去了,那这个家里肯定不温暖。



回家后,我开始翻他的东西,我父亲其实非常喜爱摄影。从 43 年就开始拍照,而他在 48 年就拥有了人生第一部好相机。


他和祖母在香港的时候,让祖母给她购置了一台「如来」相机。


后来他跟着我祖母乘光华轮到东北去的时候,在船上有郭沫若、连冠,有好多民主人士要去开新政协筹备会,就那一次,他一路上拍了很多照片,大约七十几张,十二张一卷的那种胶卷。


这些照片已经变成我们现在新中国成立政协之前的唯一被记录下的照片,这一批照片对中国的新中国成立非常重要,后来我父亲把这批照片捐给了全国政协。


到 50 年代初,大家还是有照片的比较少,所以那一段时间我父亲就拍上海的各种各样的照片,弄堂里面的朋友,小贩,甚至乞讨的人,很多社会跟社会底层没有关系的照片,纪实照片。



有一天我翻柜子里面发现有一个纸箱的全部都是胶卷,父亲把它卷起来,一个桶一个桶戳在里面,有点像那个莜面卷。


我问父亲说:「你这是什么?」他说是旧时候的一些照片,当时我脑子里就「噌」一下,胶卷打开来看都是负片,看起来很累,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好东西。


我就和父亲说,让我帮你整理吧,这么一句话,四万多张照片,花了很大功夫挑出来,我特别激动,因为我是从事过摄影记者,从中大概选了六七百张我认为非常好的照片,我说要去办展览,我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千万不要,真丢脸。


他觉得这些是日常生活当中随手一拍,不是作为一个专业摄影记者拍的,他认为这些东西拿出去可能会让专业记者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有这种担心。


所以我找来当年解放军画报社和我住过一屋的战友,后来是解放军画报社的副社长的刘铁生到我家里去看照片,他非常激动,说这都是宝贝,鼓励我父亲站出来办展览。他当时不是被马上劝服的,心里打鼓,很犹豫。


展览当天,受到很多表扬,外界都说好,他一下就放心了。


我父亲这个人啊,他很内敛,有什么情绪都一定藏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那天紧张了,一定的,他的鼻头汗珠溢出来了,他经常这样,一紧张,鼻头就有汗珠。


我就知道他外表看起来很平静,心里很得意的,很激动的。展览做出来之后,受到了好评,很多摄影家杂志社也给他写了评论文章,都是非常正面,我父亲才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他甚至可以介绍自己是摄影家。


他的人生中有两件事,一件就是《鲁迅与我七十年》出版以后叫好,社会反响很大,他觉得他自己做了一些对的事。


而他的《鲁迅与我七十年》,也是那时候在我手上帮助他完成的。


刚开始起了一大堆名字,我觉得不够好,最后我想,鲁迅与我七十年,那时候我父亲七十岁,虽然鲁迅很早去世,但是鲁迅的影响对父亲有七十年,所以我用了这样一个名字。


第二个就是这个摄影展,他认为摄影展终于证明他可以在其他的专业领域做得很杰出,不一定非得在文学领域,我也可以做到是我自己。


因为过去一直在一个光环下,都是鲁迅带给我们的光环,终于自己有了光环,自己有了光辉,他觉得特别满足。


我的父亲长期生活在我祖父的光环之下,我母亲怎样,我父亲怎样,生活在这个光环下,感觉舒不舒服,他的回忆录也写到,有些事情他感觉到如芒在背,社会上老拿鲁迅衡量他,他感觉到是不方便的。


对我来讲,在读书的时候,人家也在门口指指点点,这是鲁迅的孙子!我也不舒服,甚至带来了超乎年龄所能承受的压力。



那么周家留下的神技能到底是什么呢?一定是这个让我们子孙们又怕又爱的老头。


 本文内容来自「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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