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从来没有人想过，阿爸曾经是个富二代

阿爸一点都不像一个富二代。

从来没有人想过，阿爸曾经是个富二代。

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781 篇小事。

题图：《赌神》

富二代家里破产是什么样的体验？

知友：安之若素

我不是富二代，我阿爸是。

爷爷双商极高，上世纪开了个厂，听姑姑说经常有银行行长来请爷爷吃饭，让爷爷存钱进去。阿爸从小就是富二代，喜欢拍照，家里有几百张阿爸十几岁时的照片，阿爸喜欢养植物，家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阿爸喜欢练武术，请了师傅回来教，阿爸喜欢郭富城和周润发，家里有好多他们的海报。

后来有个长期合作的企业破产了，欠了我们家非常多钱，阿爸说他去找他们算账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十几岁）银行已经把能抵押的都拿走了，然后一人给了一盒盒饭当午餐，就走了，我阿爸一边哭一边吃完了饭。

之后又受到了很多打击，最后因为资金问题，厂子倒闭了，家里也欠了很多钱。98 年那时候阿爸和阿妈刚结婚，为了还债，阿爸阿妈到了别的城市打工。

00 年我出生了，02 年弟弟出生，从小阿爸阿妈就告诉我们，我们家欠了很多钱，不能乱花钱。所以我跟弟弟的童年里没有零食和玩具，五角钱一包的辣条都是奢望。只有夏天很热的时候，阿爸会给我们一块钱，让我们去买五角钱一根的绿豆棒冰吃。

有一次阿爸下班回家，给我们带了一个小玩具，是一个小卡通人物，阿爸说，看！开心吗？我和弟弟抢过来说开心！那是我童年唯一的玩具。

我们从来不会问阿爸要钱，有时候真的很想吃零食的时候，我和弟弟就会拿个袋子和一块吸铁石，出去捡铁，那时候有收废铜烂铁的人，不敢捡瓶子，怕被笑。捡三个小时的铁，能卖两块钱，攒起来，能吃四次辣条，两次棒冰。

那时候最喜欢去工地捡铁，后来才知道工地的废铁钉是不让捡的，（那时候我十岁）有一次捡完拎回家，被一个工人看到了。他很生气地骂了我们，把那袋铁拿走了，当时我和弟弟都哭了，因为那袋铁有很多不是工地捡的。

有时候路上有一角钱的硬币，路人都不愿意捡，我和弟弟攒起来，到五个的时候就去买一包零食吃。后来每次都是拿一角一角的去，超市的老板生气了，说以后不要再拿这个来了，除了打开水还能干嘛，你看看全是你们的一角钱。后来我和弟弟就换着超市去买零食。

阿爸阿妈每天都早出晚归，我们家四口人住在 15 平米的出租屋里，没有卫生间，我们只能去很远的公厕上厕所，我和弟弟十岁就学会了做饭做菜，自己去买菜，对各种菜价都一清二楚，放假时就由我们俩烧菜。那时候一家人最幸福的就是阿爸阿妈下班后骑着电车去公园逛逛。

我从来不敢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因为我怕她们请我吃东西，我没办法请回去。体检的时候，同学都是蛀牙，医生夸我的牙齿真好，因为我从来没吃过糖。阿爸用的手机是老式翻盖手机，阿爸只会打电话发短信。

有次有道作业我不会写，问阿爸，那时候我们家不能上网找，是一道字谜，阿爸说他帮我想。然后阿爸拿着那本新华字典一个一个地看，一个一个对照，找了两个小时阿爸终于找到了，我很开心地写了上去。即便后来答案是错的，阿爸查字典的场景依然让我记了很多年。

阿爸是一个电工，他们老板有很多厂子，却只有阿爸一个会修那种机器的电工，哦，那是阿爸自学学会的，后来在老家发现阿爸做的满满一本的笔记，忽然觉得很难过。那时候阿爸经常骑着电车在各个厂子之间奔波。

有次阿爸十一点还没回来，我在家里等到一点钟，阿爸才到家。阿爸说电车骑到一半就坏了，修车的店都关门了，所以只能推车回来了。那时候是江南的冬季，阿爸的双手冻得通红，当时我好难过。

12 年的时候，经过十多年的打拼家里终于把债还清了。阿爸和阿妈不会投资，不懂怎么做生意，所以守着那一份工资，一边供我和弟弟念书，一边还债。后来阿爸买了最便宜的车，终于不用骑电车受冻了，那时候我和弟弟总算有零食可以吃了，但是我们依然非常节约。

后来慢慢长大之后，我才知道了家里当年的事，我真的好敬佩我的阿爸。阿爸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勤勤恳恳地工作，阿爸有那么多的爱好，为了生活全部都放弃了，阿爸脾气非常好，从来没有跟谁急过，阿爸特别善良，乐于助人，邻里有什么困难都找阿爸，阿爸在阿妈怀孕那年就戒烟了，后来身体不好，就把酒也戒了，家里基本都是阿爸做菜，那时候他们经常跟我说，你阿爸真是好男人啊，阿爸特别爱阿妈，永远宠着阿妈。

阿妈累的时候阿爸就会给阿妈按摩，做饭。阿爸一点都不像一个富二代。从来没有人想过，阿爸曾经是个富二代。

因为长期劳累，阿爸的身体越来越差，看着阿爸的白发，我特别难过。我打算今年去考驾照，同学说，你考了以后也不一定开啊，考这么早干嘛，我说，我怕阿爸万一哪天生病了，我却没有办法开车送他去医院。

18 年 6 月高考结束之后，因为是文科班，班里有几百本课外书。我想把它们捐出去，但是害怕阿爸不同意，因为书特别多，我们班在五楼，还要一点一点运回去，整理好之后，联系受捐学校，感觉有些麻烦。

阿爸来学校帮我搬东西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跟阿爸说，阿爸笑着说，好啊，到时候阿爸帮你一起整理。然后我特别高兴，和阿爸一起搬书。阿爸对我的鼓励，让我一直能够坚持做善事。

记得有一次我在学校等了两个多小时阿爸都没有来接我，全校都走完了阿爸来的时候一直跟我道歉。后来阿妈才告诉我，阿爸路上看到一个老人被车撞了，送去医院了，我很惊讶，说不怕被讹钱吗，那时候大家都陷入扶老人的恐惧中，阿妈说没有，后来那个老人去阿爸的公司感谢阿爸，不过阿爸没有露面。阿爸经常告诉我们，我们人穷志不穷。在我们能力范围内能帮助别人，就不能冷眼旁观。

阿爸每天都在工作，除了过年从来不休息，高考完之后我想让阿爸去放松一下旅个游。阿爸不肯，说他舍不得花这么多钱，我问阿爸，你一天能赚多少钱啊，我把我的奖学金给你你陪我去玩好不好。阿爸笑了，说好，阿爸陪你们去玩，奖学金你自己留着。

2018 年 9 月 21 日，无双电影在人大超前点映，我告诉阿爸，周润发会来噢，我拍照给你看，阿爸说，记得要签名啊！阿爸终于记起了自己曾经多喜欢发哥。

我没有问过阿爸，富二代家里破产是什么样的体验，我想阿爸肯定会笑着说，有什么体验的，阿爸只想多赚点钱，供你们读书。后来我问阿爸，为什么别人欠我们的钱不还，我们要还欠别人的钱。阿爸说，因为我们欠的是很多农民的钱，我们欠不起。

阿爸，你是女儿最爱，最崇拜的人。

刚刚问了阿爸

我曾觉得阿爸毫不在意，没想到那么淡然的阿爸也曾经觉得天塌下来了。我总是想跟阿爸说，不用那么辛苦赚钱了，阿囡可以省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