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她终于逃出来了

但是我松了一口气，她终于逃出来了。

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802 篇小事。

题图：《盲山》

重男轻女却没生到儿子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知友：沛J

男人死了，女人也死了，大女儿跑了。

童年的大半在农村度过，奶奶的村子特别彪悍又穷苦，盐碱地里除了花生和红薯很难种出其他的东西，老一辈还会有饿死人的现象。但是那种生不出儿子就抬不起头的念头根深蒂固。

这家人在奶奶家后面，大女儿比我大两三岁，辈分上我要叫姑姑。我小时候爱找她去玩，因为她温柔又耐心，一群同龄的孩子玩起来她总是护着我。

而她也特别喜欢我，因为每次我去她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放下家务活，她也喜欢听我讲学校的故事。那时候她还只有一个妹妹，每次出去玩都要带着这个妹妹，她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在家看孩子做家务。

过了几年，又多了一个妹妹，那时候计划生育下农村查户口，她就会拉着一个抱着一个躲在玉米地里不敢出来。后来她和我形容那种恐惧感，因为她知道，只要是被抓住就会罚款，她的父母一定会剥了她的皮。

这对夫妻，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我特别怕这个男的，他总是醉醺醺的，而且一不开心抓住人就打，打老婆打孩子打自己妈妈，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

有一次我在他家院子里和大女儿玩（一般我去他家都会问起大人在不在，听到男的在我就回家），他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直奔着我们的方向回来。

大女儿连忙把我护在怀里面，我也吓坏了，然后他就扯着旁边二女儿的头发拽到一边，我至今都忘不了那种拳头打在身上发出的吭吭的声音。而二女儿估计也是习惯了这种虐待，居然连哭都不哭，只是拳着身体护着头。我在大女儿怀里吓到浑身发抖，我听到大女儿小声的对我说「跑，快跑」。

这对夫妻，到最后一共生了四个女儿。但是我记忆里，每次去他们家女方要么是大着肚子要么是躺在床上做月子，家务活是几个女儿干，农活是公公婆婆做。外面孩子们被打的再惨她也不管，就呆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奶奶说，有的孩子是生下来就卖了，有的是生下来就弄死了。

大女儿二女儿是留着做家务的，三女儿长得好看，说不定以后能招个上门的。这话是男的喝酒的时候和别人说的，一副自己精打细算的模样。

奶奶说这话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当初我妈妈没有把我丢掉很无法释怀。

后来，为了生最后一个孩子，女方把命也搭上了，大女儿告诉我，几个妹妹都在在家里生，最后一个生了一天也没生出来，血流了一地，最后没办法了，接了三轮车拉去农村的卫生所，还没到人就没了。

我一直好奇，如果想要男胎为什么不做 b 超，干嘛非得生下来弄死？后来想明白了，b 超要花钱啊，去医院要花钱啊，对他们来讲，生下来不花钱啊，女儿的命不是命啊，不要就不要了呗。

女方死了之后男的更是每天喝酒每天耍酒疯，我放假回奶奶家，奶奶都要义正严辞的告诉我不许和他家来往了，这个男的快疯了。

大女儿听说我回来，站得自家院子里看我，想让我过去。但是我太害怕了，觉得他家充满了死去女婴的哭声，女人难产的鲜血，我扭头跑掉了。

再几年，听说男的喝酒走夜路，掉到井里面死了（农村田里会打机井，专门灌溉农田用，井口周围没有围栏，也没有遮盖，就是一个坑）。

等我上了初中就回去的更少了，有一年，大女儿主动来找我。她告诉我。她的爷爷奶奶想把她嫁给一个大她好多的瘸子，就是为了得礼金。因为老人年纪大了没有力气干农活，地里收成不好。得了礼金就可以养三个妹妹了。

她还说，如果她呆在这个村子，就会和她妈妈一样，生不出儿子就要一直生下去，一直生到死，她不甘心。她那天和我说了好多。

来年，听奶奶说她跑了，和邻村男的一起跑了。奶奶口中的她水性杨花，明明有了亲事还在外面勾搭野男人，还私奔，丢下爷爷奶奶和三个妹妹，肯定是出去卖了。奶奶说的眉飞色舞，好像亲眼看到一样。

但是我松了一口气，她终于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