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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 | 工厂流水线上的 95 后

知乎日报 2019-05-21



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993 篇小事。


题图:我是猫 / 知乎

  

现在的 95 后不愿意进工厂了吗?


知友:余烬

  

大学毕业,专业原因去了工厂,铝厂。


先说说工作时间:四班三倒,早班 8 点到下午 4 点,中班 4 点到 24 点,夜班 0 点到 8 点。


以前我没去工厂想的是,你就是三个半轮着上,这样每天除了上班,再去掉睡觉的八小时。还有八小时可以自己支配,然而我还是太年轻了啊。


我们上班是早早,中中,夜夜,一周下来上六个班,虽然每次夜班下来脑子都是木的,仿佛可以听到自己脑子里血液流动的声音,但习惯了还好。


最痛苦的是转班啊有木有,比如我上完中班要转早班,前面一天 24 点下班,回去洗澡什么的,最快也一点了,然后睡觉,第二天差不多七点多点儿就得起。


我要是夜转中,早班八点刚下班呢,回去早点也没了,算了随便吃点儿洗洗澡睡吧,然后十一点午饭时间,你是起来吃还是不起来吃?起来吃,定个闹钟强行起,吃完饭接着睡。下午差不多三点多起,四点你还得去上班呢。


不起来?挺好,省了一顿饭钱,等着下午六点开饭就行。


说完时间来说说环境。


电解铝厂嘛,噪音粉尘肯定不用说,工厂标配。但是站在熔融的冰晶石—氧化铝边上捞碳渣是真的难受,960℃啊,穿着隔热服也不好使啊,三秒钟安全帽都变软了好吗?


当然,还有就是工厂与世隔绝,每天见到的异性就是食堂大妈和看起来像食堂大妈的同龄人小姐姐,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上班睡觉,周而复始。


休息的时候去到城里,看到行人在绿灯时从人行道上走过,街边霓虹灯亮起,买鞋的店里传出周杰伦的歌,刚放学的穿着校服的孩子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他娘的,这才是生活啊!


再说说工作。电解槽嘛,有气动锤头,然而那玩意儿动不动就卡死?一个槽子六个锤,我当时一个人看十个槽子。


每天工作就是拖着根三米多长,快有胡萝卜粗细的钢钎,巡视我的领地,哪个锤头卡了,就拿钢钎怼,然而电解铝,强磁啊,你力气小点,钢钎都抬不起来,抬起来了也举不稳,举稳了也不一定怼得准锤头,怼准了你也不一定能怼起来,磁场会拉着你的钢钎爱的魔力转圈圈好吗?可能哐哐,轰隆一下,锤头起来了,也可能在哪里怼个几分钟都不带动的,然后回去休息室吨吨吨灌下一杯五百毫升的水,回去接着堆,又过三分钟,终于轰隆一声起来了。口渴了,再去吨吨吨灌一杯水。当然,我刚去那会儿是,抬起钢钎,对准锤头,扎马下腰,腿部大力,腰部扭转,手臂用力,然后哐当一声,钢钎被磁场拉歪,吸在锤头上,然后开始扯钢钎。


后来一个月后,我业务熟练了,基本怼得准了,不会被磁场系歪了,然后开始巡视我的领地了,这里二 104 的第二个锤头卡了,哐哐锤起来。那里 116 第五个锤头卡了,哐哐锤起来。还有谁?!!老子现在业务熟练了。还有谁?!!正当我坐在痛风管那边准备喝口水时,104 的第二个锤头又卡了?奶奶的,我不是四分钟前刚给它捶起来?


我总结了一下,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和电解槽的斗智斗勇,然而这个工作……算是最清闲的那个了。


然后说说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实习期间到手四千五左右,转正了能有六千多?而且这还是这两年冶金有点儿起色的情况下。并且这工资,可能十年都不会涨,反而还可能降。


当然,这些也不是让我离开工厂的原因,原因是有天夜班守槽,和一红帽子的大我很多届的学长聊起来了。


我:「学长,你干这个多少年了?」


学长:「六年多,快七年了。」


我:「哇,那你工资一定很高了吧?」


学长笑了笑:「这几年好些,能有六千多,差不多七千了。」


我:「????」


然后我忽然意识到,我这样一个又不是绝顶聪明,也没有背景,而且对这行也没兴趣的人,可能再过七年也和现在这样差不多吧,依旧再和电解槽斗智斗勇?


虽然我班长和我说:「小王,好好干,等二段槽子启完,我推荐你干副班长,过两年二期工程出来,你就可以当班长了。」


我问:「二期工程出来,我连个副段都混不上?」


班长看了我一眼:「你当副段,那我干啥?」


然后我问班长,车间主任那个蓝帽子干了多少年了?


班长:「能有二十来年了吧?」


「工资有多少?」


「应该也就一个月一万多吧。」


二十多年,工资就这么点儿?而且每天干的活儿和咱都差不多?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后的自己,恍惚间甚至把未来十几年自己的每天都过了一遍。那时候,我忽然有种绝望感。


后来,在某个下了夜班的早上,我行尸走肉的身体拖着发木的脑袋,回宿舍写了辞职申请。下午就找了段长签字,然后找了车间主任。当时没找到经理,第二天才找到的经理。


签完字出来,深呼吸一口:「啊……空气是这么香甜。」


然后买了旁边果农来卖的苹果,回宿舍,收拾东西。找了一辆小黑车离开了厂子,下午坐顺风车回了省城。


至此,我差不多两个月的工厂生涯结束。


出来后我就对自己说:「我王叉叉就算是饿死,死外边也不可能再回工厂。」


知友:224bby

  

97 年的人,在工厂干了一年,实在是受不了这工作了。


工厂是我们本地的一家模具厂,我爸的一个朋友的朋友是里面的一个小主管,然后把我介绍进去。


本来说好是很轻松的工作,结果一进去把我带到车间,说要先干钳工学徒了解模具基本原理。


然后那些钳工师傅对我说,以后叫你干啥你就干啥,一定要听他们的话,因为你是来学技术的学徒。


开工上来第三天就让我用行车吊几吨重的铁料,我很紧张,怕撞到人和东西就慢慢开,结果就一顿臭骂。


也不管怎么样就让你弄各种危险的工具,比如那种电动磨光机,装上切割片让你割铁片,割完半天手都是麻的,而如果你手麻拿不住磨光机,导致磨光机脱手,那后果不堪设想。


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五点,晚上加班时间是六点到十点半。基本上是连续干半个月然后休息一天。


好吧工作很辛苦,但这不是我抱怨的原因,让我难以忍受的是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一个车间大概 20 个人左右,再分成六七个小组,每组大概就三个人。我是所谓的学徒,然后这 20 个人基本每个人,都可以安排我干活。


很多时候明明我干完了自己组上的工作,他们看见我一闲下来,就喊我干他们的分内工作。有几次我实在烦了,就不去。


结果第二天那个车间主任直接开会说:有的人不要太懒,不要来混日子,你是来学东西的,你要多干点活,才能学的到东西,这里所有人都可以教你很多东西。


是啊,他们在教我如何当一条唯命是从的狗吗?


工资问题,说实话第一个月发下来工资,我人都傻了,1106 元,怎么这么低?


领导解释道:你还是实习期,加上社保费用,餐费住宿费都要扣,工资是这样的,不信你去财务查一查。


实习期三个月,工资拿了 1106 ,1230,1176 。


三个月过去了,那一天车间主任把我偷偷叫过去,拿出来一个三年的劳务合同,让我签了。然后说恭喜你啊,工资加了 300。


我透你个恭喜,我本来工资是 1500,现在加三百,一个月一千八,下次涨工资明年 5 月份。1800 的工资,我随便找个网吧当网管,没有危险,不用干体力活,都赚 2500。


回家跟父母说想辞职,父母强烈反对,劝我干满一年再说。


后来浑浑噩噩的干了快一年,我在那个工厂里面永远一言不发,别人习惯性的指挥我干这干那儿,我也麻木了,扫地,搬东西,拉车,反正脑子里啥也不想。


那一天早晨,那个钳工师傅把一个模具吊起来,高度是一米左右,本来是要把模具翻过来,拆螺丝的,结果他懒得翻模,把我叫过来,让我钻到十几吨的模具下面拆螺丝。


螺丝有十几颗,我进去松螺丝,十几分钟,就钻在那个随时可能把我压成肉泥的模具下面。


因为模具的那种螺丝是那种 42 号的大螺丝,很难弄,拆到最后一个螺丝的时候,我太累了,而且最后一颗螺丝似乎卡住了,很紧,我用尽全力就让它稍微松动了一下。


然后我感觉不对劲,出来一看,毕竟我已经干了一年了,这种结构我还是能看出来的。那个钳工师傅吊环的位置错了,没吊在底板上,如果我把螺丝松完,那几吨重的底板就把我压死了。


当时真的一身冷汗,那最后一颗螺丝为什么会卡住,就是因为那个底板快掉下来了,所以的力量压在那颗螺丝,才让那颗螺丝卡住拧不动了。


干 tm,我差点听别人安排,花十几分钟的力气把自己干死。又后怕又后气,直接把手上的工具往地上一甩,那个钳工师傅也反应过来了,马上把模具吊了下来。


当天下午直接请假回家了,第二天打电话辞职,我告诉自己,你不要死在那帮人手里。


补充一下吧,关于为什么我要干一年。当时我刚毕业,在家里蹲了几个月,想干一些自己想干的事儿,然后我爸失业了,就一直找不到工作,我妈是家庭主妇没有工作的,全家人一直吃老本。就让我赶紧进那个工厂干活,起码不用问他拿钱吃饭。


如果当时我辞职的话可能又要在家待几天甚至一个月没有收入。


工资我爸跟我说过,他说行情就这样的,不是单单这个厂的问题。然后师傅安排徒弟也是这个行业的传统,就是这个情况。


只能说在工厂上班随时有生命危险,还要受人欺负,天天累成狗 ,工资还拿最低。


说什么我没有耐心磨练技术的,求求你们自己去磨练吧,祝你们早日变成高级技术人才嗷,然后去厂子里呼风唤雨嗷。


我只是在说工厂畸形的师徒系统和压榨员工薪水,每天高危高强度工作,拿国家最低工资标准,给你扣个学徒的帽子,就能说你是来学东西,其实就骗你打杂干粗活,学个锤子嗷。


还有有些大哥说我傻,我当然知道随便找个送外卖,搬砖头,超市收银员都比这个工资高啊,可是父母不可能让你去干这种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发展空间的工作啊。


还有些人可能不知道现在钳工的情况,据我当时的了解是,学徒 3 年起步的。就是说你被压榨 3 年,然后他们才让你当个什么补师,再混个六七年左右,如果你技术好一点,给你当个师傅,所以说想当师傅基本要干十年。


等级制度是车间组长>师傅>补师>学徒。当时让我拆螺丝的是一个沙雕补师。


学徒工资最高 3000,补师工资 3500 到 5000,师傅工资是 6000 到 7500 左右,车间组长大概 10000 到 13000 左右。 

  

知友

  

曾经在工厂待过半年的回答一下吧,别看只有半年,但这半年着实给我带来强大的震撼。可以说,真的会怀疑人生,存在的意义!


工厂是注塑厂,亲戚家开的。身为关系户,十分「有幸」的被要求基层干起。


作为一个刚毕业的新闻专业的傻白甜,对工厂可以说是了解的基本为 0,还是电视上看的那种全自动流水线的印象。抱着这样傻乎乎的印象,我就进厂了成为广大厂妹中的一员。


第一个月的工作就是流水工,生产部的。每天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就是把一包一包的注塑件一个一个的摆在治具上面。然后再抬着治具送入涂装,等涂装好后再一个个拔下来,无限循环。


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这是正常工作时间,经常还要加个班一到四个小时,都是十分正常的。全程都是站着的,因为坐下干活会影响效率。


第一个礼拜是腿部水肿着过来的。


一起干活的大部分是大妈,是那种什么没有别的生活技能的人才来做这个。


要么就是年纪特别小的,刚满 18 岁。是新闻里那种生活背景,家里一群女孩只有一个男孩的穷山沟,父亲还身患重病,姐姐出来打工为了养弟弟。


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要上班了,上班的时候不需要脑子,只需要这样无线循环直到晚上下班。


中午有大概 45 分钟的休息时间,刚开始吃饭的时候还保持过去的习惯,吃的慢悠悠的,吃完饭差不多就快又要上班了。


由于晚上下班时已经七点,加班后直接到十点十一点。洗个澡就可以入睡了,完全没有多余的一分钟的私人时间。


宿舍就在厂房旁边,走路五分钟。每个礼拜休息一天是万岁的,有时候连一天都没有!


厂房都在郊区,休息时间都不知道去哪里,要打车二十多块钱去所谓的市区有个沃尔玛,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早 7 晚 7 上满 26 天的工资大概是 4k 的工资。在上海。疯狂加班到十点十一点一个月休一天工资才能达到 6k,还是人人羡慕的存在。


你的加班控制在班长手里,加班的权利是一种「奖励」的存在!如果你惹到班长,班长会惩罚你不让你加班!


上这一个月,我就可以说是快疯了。精神处于日常恍惚我在哪里,我在干嘛,我为什么要做这个的状态。


刚来的时候没有工衣,穿着属于自己的白短袖,第二天就变成了黑短袖,上面有无法洗净的油漆渣。小白皮鞋也变成了小黑皮鞋,被各种磨破皮变成了破烂一样。


每天都闻着各种油漆刺鼻的味道,戴着厚手套都能感受到刚烤完漆的产品的热度。


第一个月末,我说我背很痛想休息,我清晰的记得,班长冷笑一声说我看你是懒筋痛。然后去医院查,是肺炎。


然后我就转岗了。还做了很多岗位,包括 QC,在强光下检查产品瑕疵,这回是一屁股坐十二个小时以上了。


也确实是底层做起,我慢慢的升职到了工程师助理。哪怕那时候我已经变成了工人眼中的领导阶级,享受八小时单双休工作制,回忆起第一个月的流水工生活还是充满了恐惧。


而且你依然在一个相对与世隔绝的环境,这里的环境就是保守和腐朽的。


作为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你都感觉你的人生毫无希望。你被困在这个工业区,哪里也去不了。每天都是大叔大妈的家长里短,和各种出轨偷情的故事。


于是辞职了。


回到城市生活,感觉世界特别美好。租的房子都是那么美好,是一个人住了,不是八人间还一个厕所排队等洗澡了!


附近有商城还能喝奶茶,吃蛋糕,简直是神仙日子。下班后既可以打游戏,还能选择去公园逛去各种有趣的日子,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叭。


你会无比珍惜你曾经毫不在意的东西,因为你发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并没有你这些习以为常的生活!


所以,死也不会再去了,哪怕我都已经是特殊关照过的升职了。


匿名回答是不想再回忆过去了,可能我真的是温室里花朵,我宁愿去端盘子扫大街我都不会去工厂了。做什么都比工厂强,好赖是接触社会的,不是脱轨的。


知友:我是猫

  

我就是工厂的一员。


98 年的不入流的大学现在正在实习期,去年自己找的不包吃不包住 2500 一个月每天工作三小时。舒服是很舒服就是感觉内心蛮煎熬,然后过年回家我爸让我叔叔把我带到工厂来上班了。说是有休息工资 3500。


来了之后包一餐住宿一百一个月十二小时制白班夜班对着上没有休假,工资 6500 还有上涨的趋势。一脸懵逼外加崩溃 尼玛还没出新手村社会就开始毒打我了


说一下具体情况。


每天只有一个时间六点上班六点下班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最大的感受就是钱没地方用。每个月在我叔叔家吃饭交三百伙食费就好房租一百抽烟三百多的样子,没有交通费用。


我现在干的是技术活纺织机器的维修,不累就是耗时间。没活干的时候一天能玩手机加睡觉十一个小时,一个星期大约能有两三天这样的情况。


坏处就是与社会脱节了,别人上班我睡觉别人睡觉我上班女朋友什么的只有回家相亲,现在还是学徒工一年以后有望 9500+。


这个行业需大于供所以工资相对而言算高的了。


还有一点身体危害蛮大的,噪音特别大还有粉尘+吃饭不规律。也算是拿生命换钱,我打算做几年存点钱就撤了,其实没有人愿意在工厂长干的除非你干到管理层面。


突然炸出好多同行,那我就再针对纺织厂浅显的聊聊。


先上图。



我们厂是个小厂六七十台机器,但是赚钱是真他娘赚钱。平均一台机器工作一天净利润两百多(听我叔叔说十年前能达到一千一天)⊙∀⊙!


我现在渡过学徒了,摇身一变成上轴工,目前薪资 6500。


然后是环境问题,厂里面夏天是真的难熬,高温将近四十多,衣服一直汗津津的。然后就滋生好多真菌,比如我前一个星期刚刚缓解的玫瑰糠疹



图片放大看,全身是密密麻麻的疹子。一开始没当回事,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痒,万蚁蚀骨不为过,去小诊所看看别人说是汗斑,就给了我一瓶喷雾说喷两天就好了,谁知道他娘的不管用还副作用巨大,然后顶不住去医院开了两百多的药三天就见效了,不过别人说治标不治本。


衣食住行,衣排第一那么我觉得不管以后这个产业怎么转型,作为技术工人(目前正在学习)都会有一份不错的工资,就是人际交往能力会差好多。


反正我还是那个观点,目前我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先干好眼前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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