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泳这个领域，只要技术足够先进，「嗑药」根本查不出来

题图：全景视觉

7 月 21 日，2019 年光州游泳世锦赛首个游泳比赛颁奖礼上，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再度不敌孙杨摘得男子 400 米自由泳亚军的澳大利亚名将霍顿，全程站在原地拒绝与孙杨登上同一领奖台。

霍顿赛后表示：「我只是不想和一个行为举止像他那样的人，共用领奖台。」更让人咂舌的是，他还想让季军选手也这么做。

但来自意大利的德蒂拒绝了他，理由大意是：「为了铜牌，我训练得很刻苦，我想要站上领奖台。」

孙杨拿下了本届游泳世锦赛首金，而面对霍顿在赛后拒绝登上领奖台的一幕，孙杨在赛后发布会给予了正面回应。

「他想通过这样的举动影响我在赛道上的发挥，但我做好我该做的。你可以对我有意见，但我颁奖是非常神圣的，你有千万个不愿意，当你站上领奖台的时候，就是要对中国尊重。」

但是在比赛结束后，霍顿继续称孙杨为「drug cheat」。

在第二天，孙杨在男子 200 米自由泳比赛中卫冕成功，但在赛后的颁奖仪式上，并列第三名英国选手斯科特也追随澳大利亚人选手霍顿，拒绝与孙杨合影。

甚至一些西方媒体在报道中也用到了「孙杨嗑药」的描述，并对孙杨使用了各种讽刺性语言。

不少人认为这是因为孙杨实力太强，令人嫉妒；也有人认为是因为 2014 年孙杨被禁赛三个月的旧事，但实际上这次矛盾的起源是在之前的一次「血样」问题上。

对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知友 豆子彩虹爸 给出了详细的解答：

他们现在指控的是，2018 年 9 月，孙杨以及他的团队，擅自销毁用于检测的「血样」，国际泳联反兴奋剂小组经过调查，认定孙杨团队的行为不构成违规，而国际反兴奋剂机构对此提出异议并上诉至国际体育仲裁法院（CAS），CAS 将于 9 月份召开听证会，做出进一步结论。

而西方媒体普遍认为，在没有仲裁以前让孙杨参加比赛，是不公平的。

反兴奋剂小组在随后的报告中承认，血样的采纳过程非常不专业，也没有得到合法授权，采到的「血样」不能被视作一个样本，整个采样程序无效。

采样的四个小时以后，咨询了有关官员的建议和意见，孙杨团队决定销毁血样，即用锤子砸碎血样小瓶。这个行为被反兴奋剂小组称为「愚蠢」，但是由于「血样」的采取本身非法，孙杨团队的行为不构成销毁血样，不被追究责任。

今天就让我们从技术角度来专业的聊聊「嗑药」这件事。

孙杨到底有没有问题？

知友：喷喷更健康（9,300+ 赞同）

本贴为技术科普贴。

先说结论：游泳这个领域嗑药只要你技术先进其实根本查不出来，所以讨论一个运动员有没有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作为一名生物制药从业者 + 分析化学高端专业人士，FINA 的兴奋剂检测的研发水平不会比我高到哪去，这很可能是你在中文互联网上能看到的最高水平的讨论。

游泳（大部分项目）是一项非常高强度 + 长时间的有氧运动，让人体在这种有氧运动中提高水平，除了类固醇生长激素之类的增强肌肉但是敢用必被抓的东西之外，还有一种可以迅速提升成绩的套路：提升血液循环/氧气输运和利用能力。

我们可以打开 FINA 的 2019 最新禁药列表，这里面把禁药分了几大类，：

S1 类固醇

S2 蛋白/多肽生长激素

S3 是 β2 激动药（一种常见的支气管哮喘治疗药物，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美国游泳队人均哮喘了吗？）

S4 小分子激素和胰岛素（孙杨当年吃的曲美他嗪就属于这一类，可以让缺氧的细胞继续输出足够的 ATP）

S5 血液稀释用药

S6 兴奋剂

S7 麻醉剂

S8 大麻

S9 糖皮质激素

这里面除了 S2，绝大多数都很好检测，检出限也很低，因为大部分东西的本底不高，运动员如果在比赛外服用，很难不被飞行检测抓包。

FINA 要做的是及时更新新的东西进去，运动员可以做的就是根据「提升血液循环/氧气输运和利用」这个思路去找新的小分子，不过一般 FINA 更新的很快，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S2 里面的禁药最主要的是两个通路，都是用来提升血液循环/氧气输运能力的，一个是 HIF1a 激活，一个是 EPO 的表达。

HIF1a 激活可以帮助你表达一大堆各种蛋白质让你能更好的输运/利用氧气——毕竟人家名字就叫「缺氧诱导因子（Hypoxia-inducible factor）」不过 S2 里这个通路下列的大部分是小分子，比较好检测，很多问题就出在这个 EPO 上。

EPO 全名 Erythropoietin，中文叫红细胞生成素，这玩意的功能是控制红细胞生成，在骨髓中它是红细胞前体细胞的一种细胞因子，可以促进骨髓里细胞的分化产生更多红细胞。临床上可以用来治疗一些贫血。

聪明的你看到这里显然反应过来了：更多的红细胞→更多的氧气→更多的能量→游得更快，简单粗暴。而且这个蛋白人体里本来就有，你去分析一个运动员是不是嗑药了，你得能区分到底是这运动员天赋异禀就是 EPO 表达量比别人高还是打了外来的 EPO。

（当然有的人一下打多了，或者刚打完就被抓包了，一看数值就高的不科学，那不用区分也知道是嗑药了。药物都有代谢曲线，在血液浓度巅峰的时候被抓了那谁都救不了你，这也就是为什么需要飞行检查，让运动员没有时间把一些药物代谢到检出限以下。澳洲游泳队这次被抓的和拒绝药检的很可能就是打药之后时间上没算好/运气差。）

在前些年，这件事还是能做的到的，比如中国队之前被抓包的李哲思，前几年中国抓了一大票用这个的。

究其原因，除了一些人比较蠢打的剂量高的离谱一看就有问题以外，还在于 EPO在人体里是个被高度糖基化的蛋白，包括位置固定的 N-糖基化和不那么固定的 O-糖基化，而糖基化这个东西在体外生产重组蛋白的时候没那么容易做的和人体一模一样（糖链的组成/结构不同都可以用基于抗体的方法或者基于质谱的方法测出来），尤其是 O-糖基化。

所以当一个人用质谱定量总 EPO 和用对糖基化结构有特异性的抗体定量人 EPO 对不上的时候，很显然就是打了重组 EPO了。

其他一些让人体内生产 EPO 的小分子/小肽因为本底低，更容易检出来不用提了。

到这里，这个玩意虽然分析起来难，但是还是做的到的。

问题是基因疗法来了。

作为拿 4 个不同版本的 EPO 的 mRNA 发过文章的人，我表示 EPO 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的表达最好 + 半衰期最长的 mRNA，理想的模型分子……

打一针下去，mRNA 管（商业机密划掉）天，在这期间就不停的在你体内帮你表达 EPO，让你体内 EPO 的浓度曲线平缓下降，不像直接打重组蛋白那样半衰期短，打多了容易被飞行检查抓包，打少了又没用，可以仔细调节剂量确保 EPO 一直在相对高又不会引起警觉的水平，你怎么查？

更拼一点的，直接来一发 CRISPR/Cas9，然后说我就天赋异禀红细胞多，你怎么查？肝脏活检测序吗？

所以 FINA 加了个「禁用方法」，里面就有禁用基因编辑和一切任何核酸制品。

然而首先疫苗很多也是核酸制品啊！你总不能不让人家打疫苗了吧？

其次技术上怎么查？

mRNA 和你身体里的完全一致，递送系统就是些脂质和胆固醇，你身体里同样到处都是，除非你正好在刚注射进去，递送系统还是纳米脂质体的状态，还没把 mRNA 弄进去的时候抓住了（时间窗口只有几个小时），否则大部分时候根本查不出来（脂质，胆固醇和核苷酸的增量都小于大部分方法固有的误差，而且它们的水平本来就会随时波动），更不要说永久编辑的了。

所以游泳这个领域（类似还有很多有氧运动），只要你能接触世界前沿技术，嗑药根本没人能查出来。

怎么办？我很看好以后赛前直接查全代谢组/血液细胞有氧呼吸性能，管你是天赋异禀天生神力比别人有氧呼吸强红细胞多还是用了什么黑科技，血液性能超标的一律算作弊，和 F1 一样，大家引擎都一样，再来比谁跑得快。你要是天生 EPO 表达量低，红细胞少，你自己去嗑药嗑到临界线以内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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