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故事 | 陪老婆顺产
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1561 篇小事。
题图：《怀胎九月》
顺产该不该让老公陪进去？
答主：静枫纸鸢
半夜 4 点多，我被媳妇推醒，说她下面流了很多血。
本来睡得正酣的我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孩子的预产期其实早就到了，我们也早早做完了核酸检测打算下周二去住院观察，没想到变化来得如此突然。
我们仔细清洗了血迹，按照育婴书籍上要求的用计时器测算每次阵痛的间隔时间，推算出应该并非破水的阵痛，于是抱着媳妇继续休息一阵，等天亮我们再去医院检查。
我其实没办法合眼，脑子里都是想着孩子的事情，一是担心出血会不会影响到羊水浑浊度，二是也担心媳妇没受过苦，要是出血严重了也不好办，天刚刚亮，我俩收拾好前期准备早已放在车上的待产包，便驱车前往医院。
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医院，我们首先要做的还是第二轮核酸检测，为随时住院做准备，随后挂号找医生了解情况，医生听了我们的情况也很配合地开了住院证明，刚好 22 楼还有一间独立病房，880 一晚（5 人间是 300 左右）。
想着我和媳妇都有点社交恐惧，晚上也怕休息不好，于是还是很迅速地敲定了房间，我们大包小包带着几个行李箱办好住院登记，入住了 26 号房。
进去看到是个双人套间，有冰箱有微波炉有空调有独立厕所，想到接下来的一星期在这样的环境生活，忐忑的心情终于稍微平复。
还是值了！
然而高兴还没几分钟，媳妇的阵痛开始愈发密集，我们刚刚归置好行李，媳妇就疼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每十五分钟一次的阵痛就像钝刀子刮着她的子宫，发作时她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闭目哀嚎。
我们知道这是必经的劫难，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坐在旁边安抚她，互相打气：也许孩子今天下午就生出来了，到时候一切都解脱了。
显然我们低估了生孩子的困难程度。
接下来就是小两口与阵痛不断斗争的一个下午，宫缩并不规律，起初是稳定的 15 分钟，后面就开始越来越急促，10 分钟，8 分钟，突然又拉回到 22 分钟。
没有规律的宫缩就像黑夜巷子里的身后闷拳，除了疼痛更多带来的是对未知的恐惧。
媳妇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医生打的点滴和吸氧也不能平复她的状态，我们只能盼望等会的内检能给我们些许宽慰。
大概傍晚时分，内检医生来了，我们满怀期待地等待她的好消息：是两指，还是三指，亦或是五指？小红书上很多准妈妈情况和我们相仿，应该内检后就能送去待产房，运气好的话，今天不用熬夜就能看到哼哼的脸了。
然而医生仔细检查了几轮，说出一句令我们很失望的话就离开了：
「一指也没有开。」
这下我们两个人一下子就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了，两个人各自胡思乱想起来。「媳妇在那唠叨这都一指没开就疼成这样，等后面开五指不是要我猪命啊！」
而我则在思索媳妇怀孕前的卵巢多囊是不是对这种不正常的流血和疼痛有关联，依稀记得最后一次治疗时，医生也提过她的子宫内壁有点薄，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这个时候出血会不会有问题？我不敢多谈，媳妇的焦虑已经很严重了，我们只能相信医院。
于是我收起思绪，反而开始安慰她，给她打气「没事，等开 3 指我们就去打无痛，全程给你打着，没了再加，不差钱！」
媳妇其实已经疼的脸有些发白，额头也微微冒汗，但是她也不想在这时候说什么丧气话打击我，于是配合我的鼓励假装高兴起来，我们商量着等孩子生出来后要一起去吃海底捞，去吃煲仔饭，去吃烤肉，于是 2 个人又来了一点精神。
我趁着换完点滴的间隙下去给媳妇买了晚饭，我们吃饱喝足，盘算着半夜应该就有转机了。
两个人洗漱完毕，紧赶慢赶总算熬到了半夜，阵痛愈发密集，媳妇刚刚习惯的疼痛频次又再次失去了功效，密集且无规律的疼痛正在摧毁她的精神防线，无奈之下，我建议：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这个建议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此时的医院走廊静悄悄，护士们也不知去了哪间病房看护，我和媳妇 2 个人手挽着手，就像结婚仪式上一样并肩缓缓朝前走着。
也许是行走分散了注意力，媳妇的疼痛没有躺着时那么剧烈了，她甚至有余力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走到走廊尽头，隔着窗户凝视市中心的璀璨灯火与漆黑夜空，期盼一切能早日结束。
来回几次后，我们终于盼来了再次做内检的医生，这次内检持续的更久，但医生的态度比上次要好一些，经过一阵漫长的等待，医生表示：
「虽然宫口只开了一指，但是阵痛已经逐步规律了，过 2 小时再来给你们做一次。」
医生走后，我前一天也没睡什么，此时凌晨1点多也已经精疲力尽，只记得说了几句「有什么情况喊醒我」就迅速在床上昏睡过去。
下一个瞬间，我睁眼已经是 3 点多，时间在我昏睡时移动了 2 小时，内检医生又来了，刚刚给媳妇做完最新一轮检查，看媳妇苍白又激动的表情，我大概能猜出是可以进待产房了。
宫口大概开了 2 指，但是媳妇的忍耐到极限了，必须赶紧打上无痛。
我们从 22 楼迅速收拾后来到 7 楼，走到待产房前我才知道，原来待产房是家属止步的，这一下突然傻了眼，我和好几个一看都没有战斗经验的新手爸爸一起被拦在了门口，只来得及嘱咐一句加油，就只剩下门口焦虑的踱步。
从 3 点多到 4 点，再从 4 点到 5 点，再从 5 点到 6 点，除了期间签字一次无痛的家属确认书，再无任何工作，也没有任何音讯。
打了无痛的媳妇手和脊柱都插着针管，脸上带着吸氧的呼吸器，自拍了几张照片，发了几轮消息后勉强睡去。
而我则没有办法睡着，我和几位爸爸们在门口窄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从待产房门口到转角走廊，再从转角走廊转到电梯口，看一眼沉沉夜色，只觉得口干舌燥，六神无主，从不抽烟的我，此时竟特别渴望来一支。
好不容易到了七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人晒了太阳，吹了点晨风，也开始回魂有了点精神，开始知道饿了。
我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被送进去的媳妇并没有吃东西，如果在中午分娩，连午饭也没法吃，这哪还有力气生孩子？
我连忙闯入待产房，询问了正在唠嗑的护士与医生，我能不能让媳妇吃点早餐？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火速下楼，购买了媳妇爱吃的牛角包、阿么蛋糕和蛋挞，然而返回后医生表示：
「孕妇不能吃这些东西，也不能吃巧克力，只能喝粥。」
一下子就有点生气，本来就媳妇饿了一晚上了，早不说，在这闲聊也不提醒下。
但是无奈，我反复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又返身下楼，这次我买来了小米粥和南瓜粥，总算是通过了审核，被护士代送到媳妇手中，我反复提醒她，一定要吹凉了再喝，媳妇只是简单喝了几口就作罢。
然而媳妇此时因为开宫口太慢，被打了催产针，催产针迅速摧毁了无痛带来的暂时安宁，媳妇变得狂躁和抑郁，在待产房大声喊叫起来，并以极高频次微信向我求助，让我找关系申请剖腹产，她撑不住了。
我心里深知，这个时候如果转剖腹是非常吃亏的，前期顺产的苦已经受了一天一夜，如果剖腹，那一周的恢复期又会非常痛苦，但我也理解媳妇此时痛苦到不行的心情。
思考片刻，我打通了医院朋友的电话，给他讲清了现在的情况，希望得到帮助，他那边也迅速和我们的负责医生进行了沟通，反馈给我一个重要信息：
「你媳妇是被送到 7 楼打无痛对吧，一般产妇情况比较好适合顺产才会被送到 7 楼，如果情况较差会直接在 22 楼安置，所以还是要相信医生，而且医院有规定，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强行申请到剖腹的。」
好，得到这个无奈的结果，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迅速和媳妇反馈了情况，叮嘱她不要医闹，大喊大叫可以也不要砸了医院，我们的情况是比较好的，要相信医生的判断，我们是情况比较好的，一定能顺产。
发完消息，媳妇那边没有任何音讯，我也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把手机砸了，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汗湿后背。
然而，幸运女神并没有抛弃我们，就在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垂头丧气时，一名护士走出来喊我的名字，让我赶紧换衣服，你媳妇要生了!
此时的我还有点蒙圈，刚才不都是宫口开的慢疼的要死要转剖腹产么，现在怎么突然峰回路转就进产房了？
在产房终于见到了差点医闹的媳妇，她此时精神也很颓靡，但是看到我依然很振奋，我们的手又握在了一起。
她解释道，原来是催产针终于起了效果，宫口在较短的时间内开到了足够的大小， 她收到我的信息，只是手都打满了针头没法回复，总而言之，我们披荆斩棘，熬到了最后一关。
到了这里，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负担的，最后一关，哪怕是滚钉板，我们也只能冲了！
其实我心里还暗暗许下一个承诺，那就是一定要辅助媳妇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如果再送去剖腹，那对身体负担太大，太受罪，长痛不如短痛，我们一定要在这间二号产房结束这场战斗。
医生嘱咐媳妇侧卧，因为哼哼的胎位有一些不正，我的任务是辅助媳妇托举她压过来的右腿，分担一些右腿浮空的酸痛。
然后伴随着催产针引起的规律宫缩阵痛，我们喊着口号，12 冲，12 冲！媳妇面色枣红，悬臂蹬腿，开始一点点把哼哼生出来。
这个产房的设计也非常有意思，前方的门是锁住的，没有医生的门禁卡刷不开，但是后门却是联通的走廊，我们能听到旁边七八个产房产妇的哀嚎，也能听到骤然停息的片刻宁静后，一声婴儿石破天惊的啼哭。
一个个生命在这里渐次诞生，就像是彼此激励的号角。
此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渡过了 1 个半小时，我们的进度也很喜人，媳妇的羊水已经破了，医生已经能看到产道中哼哼的发梢，头朝下，只要再用力，我们就有希望。
我没有任何恐惧，全心全意地像一个纤夫一样按照医生的节拍忘我地喊着口号，看着哼哼沾满胎汁的脑门终于出现在眼前，然而就在这时，媳妇的力气用完了。
也难怪，她已经 2 天没怎么休息，粥也没喝多少，巧克力医生也不让吃，已经到极限了。
但是孩子的头卡在产道口，如果继续下去，很容易窒息，我们赶紧让媳妇抓紧宫缩间歇期喝了几口温水，调整了一下呼吸，为最后的冲刺积蓄能量。
哼哼要来了！！！
终于，在一声哇~~~的婴儿啼哭声中，我们的哼哼降临了人间。
哼哼周身没有胎毛，六斤出头，五官清秀，双颊饱满，都说刚出生的婴儿像干瘪的猴子，但哼哼显然是罕见的少数派，她出生就极其漂亮，引来了 1 产房到 5 产房的医生前来围观，她们都交口称赞，这是今天接生孩子里五官最清秀的一个。
媳妇随后又经历了手掏胎盘，缝合产道几项酷刑，爱哭爱闹的她这次却超出我预期的坚强，她虽然絮叨地喊着疼，但是在哼哼头卡住的关键时刻，是她闭目发力，用我没见过的英勇姿态，生下了我们的宝贝闺女。
每一个妈妈都是挺不容易的，只有陪产后才能深刻理解这里面的意思。
每个人都是在血肉模糊中生出来的，虽然后面洗的干干净净白白胖胖，但是最可怕的一幕，被大家都藏起来了，只有亲历才知道辛劳。
随后我推着病床，床上放着哼哼和媳妇，一只大猪一只小猪，我们被送往孕妇观察室，要在这里观察 2 小时，医生的奈雪的茶外卖到了，急着去拿，把我们单独丢在了观察室。
「你看孩子像谁啊？」媳妇问。
我仔细端详这个小小的新生命，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不过我很快注意到她巨大的耳垂。
「像我。」
我一手靠着大猪，一手抱着小猪，只希望这一瞬间能保持的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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