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看历史，你都不知道和疾病抗争有多难
《荒诞医学史》 江西科学技术出版社 作者：莉迪亚·康 内特·彼得森 译者：王秀莉 赵一杰
不去望一望历史，身处现代世界的我们很难体会，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经历了怎样艰苦卓绝的斗争——在漫长荒蛮的医学史上，尤为如此。
直至19世纪末，科学家才通过第一张X射线片窥探到人体骨骼的奥秘。1900年，卡尔·兰德斯坦纳发现血液分型的秘密时，输血储存设备还未被发明出来，在一战中受伤的士兵因此只能通过人与人现场输血的方式维系生命。作为外科手术三大基石的止血、麻醉、消毒，其历史也不过在100多年前才刚刚翻开序言。
此前，人类与病痛的斗争堪称一部血泪史。在类似麻醉功效的乙醚于1846年被发明出来前，每一场手术都像恐怖片： 简易的手术桌上，有人按住你的身体，以防你因过于疼痛滚下来，光滑闪亮的刀子刺进身体的每一秒都清晰可感，没什么能做的了，只能尽情嚎叫——那场面就跟杀猪一样。
截肢高居当时外科手术的首位。为了减少病人的痛苦，医生们决定：提高刀速。拿破仑时代，一位法国医生能在24小时内进行200次截肢，平均每分钟7次。18世纪苏格兰的一位医生可以在6秒钟之内截掉一条大腿。
在19世纪40年代的英格兰，一位医生在进行一场截肢手术时，因速度太快竟不小心切掉病人的睾丸，还有一次，他偶然切掉了助理的手指，快速甩动的刀子还划到一个围观者的外套。据说，这位围观者当场被吓死，可怜的助理也因为手指被截断而死于坏疽，病人也死了，这可能是史上最高死亡率的手术——高达300%。
即使截肢成功，病人也随时会因失血过多或感染而死。在帕雷发明钳夹止血法前，军医的止血方法简单而粗暴——手持一个红通通的烙铁，按在伤口上，将血管烧结，以此止血。
降临在医学快速发展时代的人们无法想象，为了有机会活下去，人类走过了怎样野蛮的阶段：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全境将来自利姆诺斯岛的黏土作为治病的法宝，还有人直接将胃石——动物消化系统中发现的由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植物纤维或毛发形成的固体，当作解毒药。直到20世纪初期，人们一度将很多重金属视为药方，比如，汞被当做疗愈神药，用于排毒通便——人们认为便秘和一切疾病相关，排出来，等于清除了一切身体毒素。
无处可医的境况下，有些医生甚至将目光投向了尸体。1758年，一个长有粉瘤的9个月大的孩子被递到刽子手的手中，刽子手拉着两具尸体各自一只手抚摸了9次孩子的脸——人们寄希望于死人能治好孩子。
还有的人决定直接在尸体上吸血。公元1世纪，罗马学者记录了该场景：“癫痫患者如饥似渴地痛饮角斗士的血液，就放佛是在喝下生命。”1668年冬，一位英国人在维也纳目睹了几场处决，死囚被斩首后，他看到一人手拿罐子向尸体飞奔而去，随即将从尸体喷射出的鲜血一饮而尽。
除了对生的向往，这野蛮的探索中也孕育着贪婪、欲望与暴利。人们想要如宙斯一样的生殖能力：为了增强性欲，无知的人类甚至愿意将山羊的睾丸碎片移植到阴囊中；上世纪20年代，猴性腺移植在有钱人中风靡，10年间，一个江湖郎中给大约500-1000名男性做了移植手术，每次收费5000美元，收获暴利。
我们的先人相信闪闪发光的金子能让他们长生不老，为了让金子易于吞服，西方的炼金术士们前赴后继，只为找到将黄金溶解到液体中的方法。
也只有人类有如此盲目的自信和野心。事实是，在历史长河中，我们更多时候渺小而无知。X射线技术问世时，人们曾一味沉迷于此，将其作为鞋店试鞋的标配，新婚夫妇以拍X光结婚照为时尚，甚至催生了以X射线片展示身材的选美比赛。
很不幸，这些人也成为早期无辜的X光“箭靶”。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解并掌握这项技术，还要感谢那些不为人知的个体努力，在汉堡圣乔治医院前，树立着一块纪念碑，石碑上刻着15个国家的169个人的名字，他们是为X射线研究付出生命的科学家、医生、护士。
伴随科技更新，认知纵深，人们才逐渐清醒，体会到医学能给予人们的总是有限。时至今日，仍有很多病痛折磨着人类，不断有人因癌症死去，抑郁症仍无法被治愈，阿尔兹海默症创新药正饱受争议，幸运的是，总有人在追赶技术，在蛮荒之路中一点点开凿文明的缝隙。
他们出于对同类的悲悯，试图破除传统，以非凡的勇气推进历史的进程向前迈进。而下面这个故事只不过是其中的万分之一：
上世纪60年代，一种叫产褥热的疾病夺去了欧洲千万妇女的生命，一位名叫赛麦尔维斯医生发现，医学生检查产妇前常去解剖室解剖，是接触过尸体的双手给妇女带来感染。他开始要求自己病区的医学生看望产妇前必须用漂白粉反复洗手，并力倡洗手原则，然而，欧洲主流医学界嘲笑其简单的理论，他被逐出工作的医院。
1861年，赛麦尔维斯将自己的理论著作《产褥热的病因、概念和预防》寄给了当时诸多知名的产科教授，但少有回应。他公开指责那些产科医生是不负责任的杀人犯，因长期心理压抑，他精神错乱，被送入精神病院强制治疗，两周后离开人世。
1881年，赛麦尔维斯的理论被证实，洗手已成为当今世界任何一家医院手术前的必备程序。
人类文明每一次前进闪耀的时刻正来源于此。在自己的著作中，这位逆主流而行的医生这样写道：即使我无法活着亲眼看到征服产褥热的那天，我也坚信那一幸运时刻即将到来，为此我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