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动画电影的对话 | 上海国际动画节考古行动 09
费那奇按：
上海动画节考古行动系列虽在拖更但还在继续...在这个系列里，我们试图从上个世纪那个被淹没的上海动画节，进入独特的国际主义动画节和动画电影作者的世界。
例如，本篇是曾发表于《大众电影》杂志上的一篇中国动画作者阿达（徐景达）与瑞士动画作者史梁（乔治·史威兹贝尔）关于萨格勒布动画电影节及其影片的对谈的文章。其中有一些今天已经耳熟能详的动画大师和佳片，同时也有一些是我们并不熟悉的。他们像藏在深海贝壳里的珍珠一样，同样值得我们去发现。
瑞士动画片导演乔治·史威兹贝尔（G.Schwizgebel）和我是在1982年南斯拉夫萨格列布国际动画电影节上认识的。83年夏，我们又在法国安纳西动画电影节上重逢，并一起担任电影节的评委。最近，乔治·史威兹贝尔以留学生的身份来到上海复旦大学，学习中国古典文学，中国名字叫史梁，我们又见面了，于是一起回忆了两次电影节上所看到的形形色色的动画片。
作者：杨·史云梅耶
阿达：还记得83年安纳西电影节得大奖的影片吗？
史威兹贝尔：当然记得，是捷克人拍的木偶片《对话的维度》。
阿达：捷克的木偶片一直都拍的很好。Pupet Film中文译为“木偶片”，其实这部电影应该说是泥塑片，用泥塑。
史威兹贝尔：还用了很多实物，是综合形式，和“木”无关。
阿达：片名叫《对话的可能性》，其实一句对话也没有。对吧？
史威兹贝尔：这是很有意思的，它是用造型和动作来表达种种“对话”的内容。
阿达：对，第一段最明显，一个用蔬菜（土豆，卷心菜、洋葱头、胡萝卜等）拼成的侧面人头和一个铁器（刀、剪、钉、螺丝帽等）拼成的侧面人相遇，铁器的人头一口把蔬菜人头吞下之后又吐出许多粉末来。后来铁器的人头和文具（纸、笔、书、尺等）拼成的人头相遇，出人意料的是文具人头把铁器头吞下去了，也吐出很多粉末来。这些粉末又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泥塑人头，样子非常好笑，都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对方。
史威兹贝尔：第二段就是两个泥塑人头的戏。一个嘴里伸出个牙刷来，另一个伸出牙膏，正好挤上。第二次，一个伸出面包，一个伸出牛油，正好抹上。第三次，一个伸出皮鞋来，一个伸出游鞋刷正好擦上。
阿达：这些都配合得很好，后来就闹笑话了，牛油抹在皮鞋上、牙膏挤在面包上、鞋油洒在牙膏上……全乱了套。“对话”对不上了。
史威兹贝尔：第三段是两个半身的泥塑象，一个男一个女，相对而坐。温文尔雅，非常和睦，他们亲吻，最后两个泥塑结合在一起了……。
阿达：采用这些特殊的象征手法表现各种对话的可能性。手法很新，观众又看得懂，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和掌声，说明了影片的成功。这样的美术片还见得不多。所以我们五个评委决定授予这部十一分钟的影片大奖。得第一奖的是澳大利亚的《死之命》，第二奖的是英国的《夜店》（Night club）。
史威兹贝尔：我很喜欢这个《夜店》。使用速写的线条来表现动画片，真实的反映了生活，很像我在俱乐部看到的情景。
《从前有一条狗》
阿达：第三奖的是苏联的《从前有一条狗》我很喜欢这个动画片，故事很有趣，又有很浓的俄罗斯味道，在苏联也是得奖的影片。
史威兹贝尔：我们五个评委都投了这部影片的票，只是手法老了一些，所以是第三奖。
阿达：处女座奖是给的南斯拉夫的《影集》。我记得1982年我们在南斯拉夫参观萨格勒布电影厂的时候，这部影片正在绘制。导演是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史威兹贝尔：他叫Kresimir Zlmonic 克里斯米尔·席莫尼克27岁，这是他的第一部影片。有一些很美的画面。
阿达：法国的科教动画片,《血》也得了奖，这是一个很难做的题目，也是别人不大愿意做的。
史威兹贝尔：这一点就值得给奖。有些片子虽然没有得奖，可是做的也很好，像美国的《Great Cognito》（千面秀）。
阿达：中文应该翻译成《千面秀》这是一部只有四分半种的彩色泥塑片，一个普通人在演说，讲的是有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事，说着说着脸就变成了这段历史的人物，有罗斯福，丘吉尔，巴顿将军，也有希特勒，墨索里尼等等，造型又像又夸张，技巧很高，对白很多，又很幽默，引起了观众很大的兴趣。
《千面秀》
作者: 威尔·文顿 Will Vinton
视频：《千面秀》
史威兹贝尔：还有一个是电子计算机摄制的动画片。
阿达：那是加拿大的《梦中飞翔》，是用颜色的线条在黑色的背景上运动，有自由的神和很多高大的建筑，它发挥了计算机的长处，这是人工很难完成的复杂运动。
史威兹贝尔：不过，计算机做的动画片，总不大受欢迎，只是技术上有些新鲜感而已。
阿达：美国迪斯尼公司第一次有一部短片《文森特》参加电影节，引起观众很大的兴趣，是一个青年导演的处女作，很奇怪，他是用黑白片拍的木偶。
《文森特》 Vincent
作者：蒂姆·波顿（Tim Burton）
史威兹贝尔：这是和他的影片的内容有关，故事很有趣，讲的是一个七岁的男孩看了恐怖电影之后的种种怪想法，梦想自己也成为恐怖电影明星文森特。所以用黑白片来拍，以利于表现那种阴森森的恐怖气氛。
阿达：原来是这样，很有道理。还有一些影片用了新的技术和表现手法，我看了觉得很有兴趣。像加拿大的刺绣动画片，一针一针绣，一格一格拍，那部影片叫《家乡》。
史威兹贝尔：那是加拿大的白蒂娜·梅隆做的，在渥太华电影节上获奖。加拿大的动画片很多，花样也多，在国际比赛中也常常得奖，去年在萨格勒布得教育片奖的《猪鸟》很滑稽。
阿达：还有一部《月夜》，用诗一般的电影语言，表现月夜特有的各种声音带来的遐想，影片采用了黑白针刻版画的画面处理，充分体现了月夜的美。这是一部很好的黑白片。
史威兹贝尔：音响做得特别好，所以得了音响奖。
阿达：说起黑白片，波兰杰兹·库侠的作品你喜欢吗？
史威兹贝尔：非常喜欢。波兰动画片我最喜欢的就是萨比格尼·瑞比克金斯基（Zbigniew Rybczyński）和杰兹·库侠 (Jerzy Kucia) 的作品。
阿达：上次我已经在《大众电影》上介绍过里瑞比克金斯基的《探戈》。你了解库侠多少吗？
《探戈》
作者：萨比格尼·瑞比克金斯基
（Zbigniew Rybczyński）
史威兹贝尔：杰兹·库侠(Jerzy Kucia)是先学版画，再把版画用在美术片里，所以做的非常好。
阿达：他的影片没有故事性，就是表现版画的美，在很多电影节上他的作品都得奖。
《调音》 Strojenie Instrumentów
作者：杰兹·库侠（Jerzy Kucia）
史威兹贝尔：人们称他是美术片中的印象主义者(IMPRESSIONIST)。
阿达：他的动画片的确很美，像《返回》、《阴影里》、《铁路交道》我也很喜欢。
史威兹贝尔：他的每一部新的作品都引起人们的注意。
阿达：你们瑞士的动画片我看到的就少了。布鲁诺先生（瑞士影评家）收集了很多中国美术片的资料，在电影节给我看了厚厚的一大本，真叫我感动。
史威兹贝尔：他说要写一本有关中国美术片的书，要我在中国把中文学好，回去帮他翻译。
阿达：那太好了，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我一定尽力帮助你们做成这件事。
阿达：我希望最后，您能谈谈您的影片《弗兰肯斯坦的爱情》的构思和内容。我82年在萨格勒布动画电影节上看过，这部影片您画得很认真，风格也很特殊，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有代表性。
《弗兰肯斯坦的爱情》
Le Ravissement de Frank N. Stein
作者：乔治·史威兹贝尔
（Georges Schwizgebel）
史威兹贝尔：我的这个动画短片是根据一部很有名的小说《弗兰肯斯坦》又参考了三十年代拍摄的故事片《弗兰肯斯坦新娘》（THE BRIDE OF FRANKENSTEIN）改编的。
电影《弗兰肯斯坦的新娘》
主演: 里斯·卡洛夫（BORIS KARLOFF）
阿达：我记得那部电影是美国著名的恐怖电影演员鲍里斯·卡洛夫（BORIS KARLOFF）主演的。
史威兹贝尔：是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会创造生命的医生，结果只是制造了一个怪物。那个怪物是医生用真人的一部分加工制造的，虽然看起来很强壮但它并不像医生所想的那么好，因为大家一见他就害怕，它很悲伤。于是它威逼医生再制造一个和他一样的女怪物，它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并向她表示爱情。医生依了他，果然制造出一个女的，可是这个女怪物见到了弗兰肯斯坦，却也像别人一样大声尖叫。
阿达：我记得您的影片里只有再最后一声尖叫时才出现了人的声音，其它地方都是用的音乐。
史威兹贝尔：在我的动画片里并没有重复去表现故事片的情节，而是用越来越复杂的背景来推进象征创造生命的全过程。最后在一幅真实而细致的画面前停止了，女怪物和弗兰肯斯坦面对面对视了片刻，突然她大声尖叫。画面消失，影片到此结束。
阿达：很有意思，谢谢您。我可以把我们谈动画片的对话记录寄给《大众电影》杂志发表吗？
史威兹贝尔：啊，当然可以，我很高兴，我也爱看《大众电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