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丐“穷不怕”送妓女逝母一口棺木，妓女知恩图报送饿死的他一口棺木，奇迹出现……｜史迹明察
明导读：“咳！没想到我‘穷不怕’竟会死在这儿！”他躺在太原城外的一座破庙里，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然而心中却埋藏着一个极大的疑团：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整个太原城，千家万户，好象商量好了似的，一齐与我作对，非要将我这个大名鼎鼎的“穷不怕”饿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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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不怕的由来）
文｜蒲云空
“咳！没想到我‘穷不怕’竟会死在这儿！”
他躺在太原城外的一座破庙里，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然而心中却埋藏着一个极大的疑团：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整个太原城，千家万户，好象商量好了似的，一齐与我作对，非要将我这个大名鼎鼎的“穷不怕”饿死不可？
他是一个乞丐。然而，他这个乞丐却又与众不同。首先，他家本是山东的大富户，之所以沦为乞丐，一不是喜好吃喝玩乐，二不是喜好赌博嫖妓，而是因为他有一副豪侠心肠，平生最爱济困扶危，极喜助人为乐。为了帮助他人而将银子大把大把地往外甩，怎能不沦为乞丐！
其次，沦为乞丐之后，那副豪侠心肠仍然没有变，不但看到同伴中有讨要不着的，或者生病不能出去乞讨的，会主动将自己讨得的分给人家；有时候到了穷苦人家，见人家已经坛中没米、灶间没烟、病者没药、死者没棺的，都会触动他的恻隐之心，反倒将讨来的钱米送给人家。做了乞丐还要施舍别人，端的不怕穷！于是，人们便送他一个雅号：“穷不怕”。
再次，他还自己替自己订了个奇特的规矩：但凡在这一家乞讨过了，终身不会再来第二趟。他的理由是：古时候有个著名的清官，名叫刘宠，出任会稽太守；离任时走到所属的一个县，有五六个老汉守候在路边，各人赠他一大堆铜钱。刘宠怕一点不拿伤了老人的心，于是只受了每人的一枚钱。于是，人们称他为“一钱太守”。
1
太原奇说遇
后来，“一钱太守”就成了清官廉吏的别称。既然刘宠做了太守，能够取每人一文钱，后世还称他为清官，那么我是个低贱的叫化子，每家每户取一文钱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他每到一家，除了讨些剩饭残羹外，只受一文钱或一小块碎银，绝不多取。这一带挨家挨户讨遍了，他就会到另外一处去。
于是过不几年，“穷不怕”的名头越来越大，简直可以与三四百年前他的一个同乡及时雨宋公明媲美了。因此，人们都敬重他，见他一到，不是递茶，就是盛饭，往往还有美酒佳肴招待；临别时则解下串钱的绳子，让他取一枚最大的，或者摊开银包，拣一块碎银子给他。
这样，从早晨到天黑，他一天里常常能讨到数百枚铜钱和几十块碎银。如果他不像以前那样洒派，而是将银钱积攒起来，别说安身立命，恢复祖业也不费难。然而，江山好改，本性难移，他如果开始积攒银钱，不再接济别人，那他就不再是“穷不怕”了。
可是，“穷不怕”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山西太原府，只有第一天，有个妓女留他吃了一顿饱饭，并且约他过几天再来。以后一连讨了四五天，却再也没人肯施舍了，直把“穷不怕”饿得前胸贴着后背，头晕眼花，两耳嗡嗡作响。
他百思难解，最后自以为悟出了门道：莫非人家不知道我就是那远近闻名的轻财重义的“穷不怕”，因此不肯施舍？那好，我就来个毛遂自荐吧。于是，他拾到一块硬纸板，在上面写着四句顺口溜：
我是山东‘穷不怕’
拄棍挎篮走天下
别人施我我施人
叫化也能行教化
然后拿这当作招牌，挣扎着沿街乞讨。谁知没挂招牌之前，偶而还能讨到点冷饭锅巴，挂出招牌之后，别说银钱，连剩饭剩菜也讨不到一口了。疑团虽然解不开，饥火却越烧烧猛，从肚腹到周身，似乎都被烤炙得痛彻骨髓，又仿佛有千万只小虫在啃啮自己的肌肉、肠胃、肝脏……终于眼前一黑，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穷不怕”似乎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又感觉喉头一热，竭力睁开眼睛一看：
一个老汉拿着汤匙，正将热汤往自己嘴里灌，又欣喜地说：“活过来了！”然后拿来米粥，喂自己吃。半碗粥下肚，“穷不怕”渐渐地有了点精神力气，脑子也清醒了，发现庙里竟有好几个人，一口棺材抬放在庙门口，不消说四个坐在旁边的就是抬棺材的役夫了。身边这个老汉也认识，不就是那妓女家的老仆么？
“穷不怕”惊讶地问：“我是个快要饿死的人了。一文铜钱，半碗冷饭尚没人施舍，这口棺材从哪里来的？全城的人似乎都要置我于死地，你们是什么人，却肯来救我？”老仆便指着身边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对他说：“这位是本处的地保，是他发现你僵卧于此。才将我们都引过来了。”于是地保、老仆、还有抬棺材的役夫，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将经过情形说了出来：
起先，这座破庙里有个叫化子快要饿死了，里甲、地保们都欢喜无限。为什么？无亲无眷的叫化子死了，总不能让尸体搁在破庙里发臭呀。怎么办？叫这一带的居民家家摊钱，买几卷芦席将尸体一裹，再挖个坑埋了，让他入土为安呗。
这样，里甲、地保们就可以挨家挨户地去收钱了；收到的钱自然不会全用光，余下的嘛，就可以买不少好酒好肉，痛痛快快地吃上几天了。于是，他们看到“穷不怕”浑身冰冷，料想没有生机了，就不等他断气，先到各家收钱。
到了一个姓刘的妓女家，她正在与一个嫖客下棋，听说死了个乞丐，便丢掉棋子，问地保：“那叫化子是哪里人，你可知道他的姓名？”地保道：“他自称是山东来的‘穷不怕’，谁知道他的真名实姓？”妓女大惊道：“这是一尊活菩萨啊，前几天我还招待过他，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没病没痛的就死了？”地保道：“这儿没人施舍，他是被活活饿死的。”妓女又问：“太原城千家万户，怎么会没人施舍？”地保对民风民俗最熟，便说了没人施舍的缘故：
原来，太原人性格直爽，他们也是久闻“穷不怕”的大名，并且敬重得很。于是有些乞丐隔三差五地到同一家乞讨时，主人便不耐烦地斥道：“你不知道你们叫化子里面有个‘穷不怕’么？一户人家只去乞讨一次，以后你就是拿着帖子去请，他也不会来了，这才是好样的。你怎么不向他学学，三天两头地只管上门来讨？我就是有钱也不给你，要留着以后施舍给‘穷不怕’呢。”
碰钉子的乞丐多了，竟然在乞丐中也出现了一个“假冒伪劣产品”。有一天，外地来了一个乞丐，自称就是山东的“穷不怕”，果然每家只讨一文钱或一小块碎银，而且讨过一次后，再不上门。接受施舍时，那乞丐还对人说：“我‘穷不怕’是一匹好马，从来不吃回头草的。只怕以后有那无耻之徒，假冒我的名头再来贵地搅扰，你们千万不能上人家的当。”
说也巧，那个假冒的“穷不怕”走后半年多，如今又冒出一个面貌全然不同的“穷不怕”，人们都认为后来者是冒充的了，谁肯理他！妓女听地保说了缘由，大惊失色道：“不好，大家都上当了！今天这个乞丐才是真正的‘穷不怕’，以前那个一定是假冒的了。”
那个嫖客问：“谁真谁假你是怎么知道的？”妓女道：“我也是山东人，亲身受过‘穷不怕’的恩惠，怎会弄错呢？我十二岁那年，母亲不幸病逝。可是家里穷，所有的钱物都因替母亲治病而卖光用光了，因此无法收殓。恰巧他到我家来乞讨，我痛哭着对他说：‘我母亲死了三天，连棺木殓衣也没钱置办，哪里有钱打发你？’他就动了恻隐之心，将讨到的几十块碎银子与几百枚铜钱都给了我，出门时遇到我外出借贷却又空手而回的父亲。”
“我父亲认得他就是‘穷不怕’，要向他磕头，他连忙拦住说：‘大哥啊，你是穷人，我也是穷人，只有穷人最明白穷人的苦处。我正好手上有点银钱，今天给了你，明天还能讨得到；而嫂子的丧事却是不能再耽搁了，你又何必客气呢？’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第二年我父亲也死了，临终时还一再告诫我不能忘了‘穷不怕’这个大恩人。所以前几天他一进门来，我就认出了他，他却根本认不出我了。我当时因为有别的事，只留他吃了一顿饭，原指望约他过几天再来，向他说明当年受其大恩的情形，重重地报答他一番；谁知道几天不见，他竟饿死了呢！”
妓女一边说一边流泪，说到最后竟号啕大哭。嫖客劝道：“他既然助你安葬了母亲，我今天也助你买一口好棺材给他，再大做一场佛事超度他，也算是报答他了。”妓女哽咽着谢道：“相公能够这样，我自然感恩不尽。”嫖客便拿出五两银子交给地保，叫地保去购买棺材殓衣等。
妓女怕地保侵克渔利，吩咐一个老仆跟随而去。谁知棺材抬到破庙里，正想替死者更换殓衣时，却发现其四肢虽然已经冷了，胸口却还稍微有点暖气。老仆叫声“且慢”，急忙设法弄了点热汤，撬开他的牙齿，灌了进去。刚灌了两口，就听见其喉咙间“格格”作响，再过一会儿，竟长长地吁了口气。老仆大喜，又搞来一碗米粥，终于将他救活了。
当地保与老仆将大致经过都告诉了他后，“穷不怕”更加吃惊，竟然强撑着坐起来说：“咦，咦，难道当今世上竟然还有个知恩报德的人不成？”老仆又让他吃了几块点心，“穷不怕”顿觉有了精神，就挣扎着起来，请老仆扶着他，去妓女家拜谢。
妓女见他活过来了，喜出望外，连忙拿出好酒好菜招待他，嫖客自然也在座中相陪。“穷不怕”知道他就是施舍棺材的施主后，也起身拜谢。嫖客连忙止住道：“谢是不必了，我且问你，你往常穷不怕，如今穷怕了么？”“穷不怕”点点头道：“穷怕了。”嫖客又问：“以后你有了钱财，还敢这样信手抛撒么？”“穷不怕”摇摇头道：“不敢了。”
嫖客就对妓女道：“他大难不死，又能悔过，将来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何不与他结为兄妹，将他留在这儿，弄几口闲饭养着他，一来报恩，二来积德，有什么不好？”妓女道：“我也正有这个想法。”便问“穷不怕”：“不知恩人肯不肯收我这个妹妹？”“穷不怕”道：“贤妹，快别这样唤。如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妓女大喜，便与“穷不怕”结拜为兄妹。
不觉过了四五天，“穷不怕”又有些厌烦了，暗想：我做个叫化子，要往哪儿就去哪儿，看尽了各地的民情风俗，饱览了各处的青山绿水，何等逍遥快活！如今闷在这一隅之地，一个大男人却靠弱女子养活，岂不让人羞死？何况我这妹子倚门卖笑挣来的钱中，也不知饱含着多少辛酸泪，叫我用着怎能安心？
于是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到别处走走。妓女与嫖客苦留不住，嫖客就对他说：“你好端端的一个人，什么事情不好做，却偏要做乞丐？如今我赠你五十两银子，你拿去作本钱，做做小生意，可千万别再当乞丐了。”说完，叫仆人打开皮匣，取出一锭大元宝，亲手交给他。“穷不怕”再三推辞，嫖客哪里肯依；“穷不怕”实在推不脱，只得拜谢收了。
妓女又吩咐他道：“你是个慷慨的人，有了这锭银子，少不得看见穷人又要施舍；天下穷人数不胜数，任你有金山银山也不够施舍呀，而你施舍掉以后，少不得又像前日那样。只怕饿死在别处，不会有第二个灌粥汤、施棺木的人了。我今天送只戒指给你，你戴在手上，但凡要用银子时，看到戒指，就想想我的话，急急止住了，万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撒派啊！”说着，从手上褪下金戒指，亲手替他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穷不怕”千恩万谢，告辞而去。
“穷不怕”一路走一路想：
如今我有了这么大一锭银子，妹妹与那个嫖客又千叮咛万嘱咐，我自然应该做做生意了。只是这个生意究竟如何做法呢？究竟哪一桩买卖做得，哪一桩买卖做不得呢？万一做蚀了本，不就仍然得当乞丐么？嗯，有了。我先将这银子藏在身边，再讨几天饭，并留心看一看，做哪桩生意最稳妥，该如何做法。等本事学好了再动手，也不算迟啊。不过，该到哪儿去学呢？唔，京城四通八达，做生意的人最多，这儿离京城又不远了，那就去京城吧。
算计定了，就一路向东向北，直往京城而去。
2
高阳奇冤
“穷不怕”果然“痛改前非”了，竟然熬了一个月，虽然尚没到京城，金戒指却仍然戴在手上，银元宝也仍然揣在怀中。
这一天，他熬到了保定府高阳县。与以往一样，先找了个破庙作为栖身之所，就开始了乞讨的日子。第一天，他经过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前时，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跪在大门外，对着大门不住地磕头，每磕一个头，还叫一声：“天官老爷，还了我的人吧！”
他虽然很想上前问个究竟，可是一看手上的戒指，便终于忍住了——那妇人一定有难处，我既然问了，就不能不帮；既要帮人，怎能不花钱？咳，不问也罢。
第二天，他看见那个妇人仍然跪在那儿磕头请求。他捏捏手上的戒指，摸摸怀里的银子，终于又忍住了。
第三天，那个妇人还是跪在那儿磕头请求。“穷不怕”硬着心肠又没理，却躲在旁边看着她磕完了几百个头，站起来颤巍巍地走了，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为止。
第四天，他实在忍不住了：
这银子本来也是人家送给我的，即使做好事用掉了，作算人家没有送，难道有了点银子，我“穷不怕”就该变成一个冷漠自私的守财奴不成？想到这儿，他又一直等那妇人磕完头，便悄悄地跟着她走到一个僻静处，叫住她问道：“大娘，你为什么跪在人家门前磕头？有什么苦情，说给我听听吧。”
那妇人正有满腔冤苦没处诉说，虽然见是一个叫化子，也顾不得许多了，便流着眼泪道：
“我刚才跪在那儿求的个人家，主人叫赵仁，曾经在吏部做过官，因此人们都唤他天官老爷。我丈夫姓周，生前欠下赵仁一笔钱，三年之前不幸病逝，家里穷得没法收殓，我只得老着面皮再去借。赵仁叫我将女儿秋燕卖给他家做婢女，算了三十两身价银，扣除了以前的债务，剩下的总算勉强替丈夫办了后事。”
“如今我女儿已经十六岁了，赵仁见我女儿长得端正，居心不良，竟然想收我女儿做妾。我如何肯依，赵仁就拿着卖身契逼我还银子。我哪里拿得出银子，只得认命。谁知事情还没完，那赵仁的妻子是高阳城里第一个妒妇，听说丈夫要收我女儿做小，就对我女儿百般虐待，并定下规矩，每天要打二十皮鞭，逼着我去领人。”
“赵仁却对我说：‘你想领人，除非将卖身契上的银子连本带利还清，一本一利，共是六十两，少一厘也不行！’如今我想赎人，却又拿不出银子；不赎，女儿又吃打不过。只得天天去磕头，指望他天良发现，放了我女儿。谁知哀哀求告十来天，磕了成千上万个头，他却理也不理。昨天女儿托人带信来说，她浑身的肌肉被打得没一处不紫，没一处不烂，再也熬不下去了。赎与不赎，要我寄个回信给她。赎得成，她再熬几天；赎不成，她就寻个短见，不想再受这份折磨了。你说我苦不苦？急不急？”
说完，忍不住放声痛哭。“穷不怕”连忙安慰她道：
“周大娘，别哭了。六十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如今有一锭五十两的元宝在这儿，就少十两，也容易凑。只是有一件，我这元宝是一个大恩人送给我活命的，我如果都送给你了，万一讨不到吃喝，就会饿死，辜负了大恩人的一片好意。如今我好事也要做，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所以只能送你一半，即三十两。另外一半怎么办？我替你想个法子，包你三五天内，就能将女儿接回来。”
周大娘疑惑地问：“你有什么好法子？”“穷不怕”道：“你找一本簿子，我将你的苦情写在上面，你就拿着这本簿子去化缘。我呢，作为捐银的第一人，写在最前面。人家见我一个乞丐尚且捐了三十两，那些有头面、有身份的人怎会不捐点呢？这样你到各家走一走，料想不出三五天就可以凑满六十之数了。你赶快请人带个信，叫你女儿再忍耐三五天吧。”
周大娘道：“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然而你也是个穷人，怎好叫你出一半？”“穷不怕”道：”我的银子是经常送人的，你不必过意不去。”周大娘将信将疑地把“穷不怕”带到家中，又找出一本簿子，“穷不怕”便在头两页将凑银赎女的事简单地写了；第三页先写了“捐款人”三个大字，另起一行写上十五个小字：“山东乞丐‘穷不怕’，义助赎女银叁拾两”，还画了花押，然后从怀中摸出银元宝，放在周大娘手上道：“这个整元宝要凿开来须费不少力气，就交给你，等你凑满了数后，再还我二十两吧。”
周大娘喜上眉梢，千“恩公”，万“好人”地谢个不停。“穷不怕”别了周大娘，依旧拄棍挎篮去乞讨。
俗话说本性难移，不知不觉之中，“穷不怕”的“老毛病”已犯了一半。之所以只犯了一半，大概太原的教训太深刻、妓女妹妹与那嫖客的告诫仍能起点作用吧？谁知过了四五天，他就“故态复萌”了，真可谓“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啊！
那天他又来到周大娘家，满以为好事已经有了结果，不料周大娘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得好不伤心！原来，当周大娘拿着化缘簿，到一些有钱的人家去化缘时，却都碰了一鼻子灰。本来，看到头两页，有人虽然不情愿捐钱，却又不便直接回绝，只是推托地说：“你先到别家去吧，过会儿再来。”
周大娘知道这是缓兵之计，暗想：一个叫化子尚且如此慷慨，你们有头有脸的人家难道就不能稍微破一破悭囊？于是翻到第三页，指着“穷不怕”的花押给人家看。
哪知人家反倒得了理，毫不客气地对她说：“你把叫化子写在最前面，将我们写在他后面，不是明摆着说我们连叫化子也不如吗？何况叫化子已经捐了三十两，我们不是要捐三百两么？如果捐了二十九两，也还是连叫化子也不如呢。你既然有了这个叫化子施主，只要再寻另一个叫化子施舍，不就将你女儿赎出来了么？何必再来找我们！”
周大娘无奈，只得拿着化缘簿去找丈夫生前的亲朋好友，哪知这些人更绝，不但没银子给她，还风言风语地说：“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就更要小心谨慎呀，怎能容许这些不劳而食的闲人在家里走动？他是一个乞丐，怎能拿得出三十两银子助你？他与你非亲非故，又怎肯拿出三十两银子助你？这里面难道就没有点别的缘由么？这件事情如果传了出去，只怕也有些不雅吧？”
周大娘气得浑身发抖，羞得满脸通红，却又实在难以辩白，以后就再也不敢出门了，只是躲在家里哀哀痛哭，只等“穷不怕”再来，就将元宝还给他。
“穷不怕”听她哭诉了经过，叹道：“如此说来，我的主意并不管用。也罢，一客不烦二主，我索性好事做到底吧。我这些日子讨了一些碎银与铜钱，你拿去兑换一下，大概也有八九两了；还不够，我这儿有个戒指，是我妹妹让我戴在手上以防浪用银钱的。既然我浪用的秉性改不掉，这戒指也就没有用处了，一并让你去凑足数目吧。”
说着，褪下戒指，掏出银钱，全都交给周大娘，说：“你快去赎女儿吧，明天我来向你贺喜。”
第二天一大早，“穷不怕”就到了周家，问她女儿有没有赎回来。周大娘道：“赵仁收了银子，并写了张收据，叫我今天去接女儿。”说着，便拿出收据给他看。
“穷不怕”舒了一口气道：“我生怕他不想还你女儿，故意用银子刁难你，那就还有罗嗦事。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去接女儿吧，我晚上再来看看你们母女俩。”正要告辞出门时，忽见五六个衙门里的捕快，气势汹汹地闯进门来，不由分说，拿出铁链子，往周大娘与“穷不怕”脖子上一套，牵着出门就走。
二人大惊失色，忙问什么缘故。捕快们理也不理，一直将他们带到高阳县署，关在一间空房子里。“穷不怕”与周大娘又哀哀询问锁拿的缘故，捕快们喝道：“你们抢劫钱粮的事发了，难道自己做的事自己还不明白么？”“穷不怕”与周大娘面面相觑，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缩在屋角里等候发落。
那么，究竟是什么缘故呢？原来，赵仁心中哪里放得下花骨朵儿般的周秋燕？正打着如意算盘呢：他料定那个做娘的穷婆子万万拿不出银子，先让她死了赎女儿的心；然后暗中悄悄地将秋燕藏到一个僻静之处，并声称已经将她转卖给外地人了，再瞒过家中的那个母夜叉。只要金屋藏娇成功，以后还愁没得享乐么！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个穷婆子竟然捧着足数的银钱来了！赵仁问她哪儿得来的，周大娘便说了“穷不怕”慷慨捐赠的经过。赵仁看了元宝，心中好不疑惑：只有官府收了钱粮，才兑换成银两，然后镕铸成大锭的银子，存入国库。而一般民间流通的银子，都是小锭的，就是大财主，一般也只有五两一锭、十两一锭，二十两一锭就已经很少了。
而一个叫化子，倘若不是做强盗抢劫，谁会施舍给他五十两一锭的大银？还有一只赤金戒指，就更加可疑了。何况，元宝的两边还刻有小字，赵仁已经看清了：一边刻着解户的姓名，一边刻着银匠的姓名，而且说也凑巧，这解户与银匠偏偏又都是高阳县人。所谓解户，就是解送、缴纳钱粮的差役。
去年，高阳县解送一项钱粮银进北京，哪知半路上遇到一帮响马，将银子全都劫走了。累得那些解户们倾家荡产，重新凑了银子铸成大元宝，解进京城去，才算保住了身家性命。赵仁当时不动声色，写了收据，将周大娘打发走后，就拿着元宝去县衙，说是访到强盗的踪迹了。县官验了元宝，也喜不自胜，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赵仁后，就派捕快去将周大娘与“穷不怕”抓来了。
过了一阵，县官提周大娘审讯，问她“赃物”是从哪里来的。周大娘只得将遇到“穷不怕”等情如实说了。县官吩咐带下去，再提“穷不怕”来审。“穷不怕”不等县官用刑拷问，就爽快地说：“元宝、戒指、银钱都是我送给那妇人的。老爷要审问来历，只须审问我，与那妇人毫不相干。”
县官道：“好啊，你倒是条好汉。那么，快把你如何抢劫官府钱粮的情况如实招来吧，免得皮肉受苦。”“穷不怕”叫道：“上有天，下有地，我‘穷不怕’行乞天下，可从来没有抢劫过一文钱、一粒米啊，何况官府的钱粮银呢？”
县官大怒道：“赃证俱在，还敢抵赖！本官问你，这元宝、戒指是从哪里来的？”“穷不怕”道：“元宝是太原城里一个嫖客施舍给我的，戒指是太原城里一个妓女送给我的，还有一些散碎银钱，是我近几天在这高阳县乞讨来的，哪一家哪一户我都能指证出来。望老爷明察。”
县官大怒道：“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喝一声：“先夹起来！”旁边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上前来，将“穷不怕”的双腿放进两块檀木夹板之间，猛力一收。“穷不怕”惨叫一声，登时晕厥。人虽晕过去了，没有口供，刑罚却还没完。
衙役取来冷水当头只一淋，“穷不怕”就醒过来了。县官问他招不招，“穷不怕”咬着牙摇了摇头。县官大怒，叫一声：“给我狠狠地打！”衙役们劈里啪啦一顿板子，直打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穷不怕”心中明白：到了这个地步，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招了，还可以多捱些日子，临了也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一刀；不招，不消两三天，就会在痛苦万状中死于杖下。
于是，当一顿板子打完了，县官再问他招不招时，他就连声说：“愿招，愿招！”县官叫衙役们暂且让开，“穷不怕”便信口乱供道：“元宝是我于去年某月某日，在某处路上抢劫来的。由于我平生最喜欢赌，最喜欢嫖，因此其余的元宝都耗尽了，只剩下这一锭。”县官又问：“抢劫官府的钱粮银子，一定有同伙；赃物又寄存于哪个窝主之家？全都快快招来！”
于是，当一顿板子打完了，县官再问他招不招时，他就连声说：“愿招，愿招！”县官叫衙役们暂且让开，“穷不怕”便信口乱供道：“元宝是我于去年某月某日，在某处路上抢劫来的。由于我平生最喜欢赌，最喜欢嫖，因此其余的元宝都耗尽了，只剩下这一锭。”县官又问：“抢劫官府的钱粮银子，一定有同伙；赃物又寄存于哪个窝主之家？全都快快招来！”
“穷不怕”道：“我的力气最大，本事最好，从来都是独自抢劫，用不着帮手。我每到一处地方，总是假装乞讨，细细察看哪儿有金银财宝。白天我走街串户，晚上则歇在废弃的庙宇中，因此，也没有什么窝赃之家。”
县官一拍惊堂木，喝道：“胡说！你刚才说，元宝是嫖客给的，戒指是妓女给的。如此看来，那嫖客就是同伙，妓女就是窝家了！”“穷不怕”连忙分辩道：“那都是我信口胡说的，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嫖客、妓女的。苍天在上，我‘穷不怕’万死难赎罪愆，却绝不敢诬陷无辜之人！”
县官哪里肯信，不过，既然被告已经认了罪，也就不敢再用刑了，因为目前赃物只有一锭元宝，而丢失的元宝却有数百上千。要想破这个重案，立一个大功，以求提拔，就得看能不能从被告身上打开缺口了！万一被告死于刑杖之下，如何是好！于是县官让地方上出面担保后，就将周大娘释放了；而“穷不怕”则被关进了死囚牢房里。知县还在县城的四面城门上悬挂告示，说是半年前官府钱粮银被劫案已经有了眉目，大盗“穷不怕”人赃俱获，已经落入了法网。然而所失银两尚多，盗贼党羽亦众，因此悬赏捉拿“余党”，搜寻其余“赃银”等。
3
京城奇变
“穷不怕”在高阳县监狱被关了一个月，又被押送到了北京城。本来，身为“大盗”，又犯下抢劫官银的“重案”，被押至京城受审是顺理成章的。然而使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同被押着进京的四个同案犯，并非与他一起抢劫官银的“强盗同伙”，而是他万万想不到、不敢想的人。
虽然他深知自己不是强盗，更不可能有同伙，然而天下的冤案成千上万，难道就不能包含我这个倒了大霉的“穷不怕”吗？他早已想开了，时刻准备着被绑赴法场了，却不能不为这四个“同案犯”好奇、惊异。
这四个“同案犯”中，有两个他是认识的：一个是周大娘，这倒没什么可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另一个，竟然就是审问自己的高阳知县！另外两个他原本不认识，后来押送的人告诉他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周大娘的女儿秋燕；另一个竟然是原告赵仁，曾经在吏部任过职的、不可一世的“天官老爷”！
一路上，他还弄清楚了两点：一是押送自己的，是皇帝的心腹锦衣卫，二是皇帝老爷要亲自审问此案。
北京到了，皇帝果然高高地坐在金銮殿上，一干人犯则跪伏于金阶之下。第一个受审的是高阳知县，皇帝问：“怎见得这个乞丐就是强盗？怎见得这个元宝就是真赃？你为什么不将案子审问明白，就将无辜之人定了死罪？”
高阳知县答道：“那元宝上刻有高阳县解户与银匠的姓名，确实就是被抢劫的官银。而且后来审问时，那个乞丐也亲口招供，说是抢劫官银是实，因此才将他定了死罪。微臣怎敢屈害无辜？”
皇帝又审问赵仁道：“这个乞丐与你有什么冤仇，你要凭空陷害，置他于死地？”赵仁辩白道：“微臣一为朝廷，二为百姓，出于一片赤忱的忠心，才向官府出首，与那个乞丐并没什么私仇啊！”
皇帝又问周大娘：“这个乞丐凭什么资助你一个大元宝，你莫非与他有什么私情么？”
周大娘答道：“民妇为救女儿性命，每天都到赵家磕头。这个乞丐看见后动了恻隐之心，起先还只肯助我一半的银子让我赎女儿，说是还有一半要留着养命，如果饿死了就对不起救过他的大恩人了。哪知满城的财主却不如他这个乞丐，再没人肯助我分文。他实在看不过去，才将元宝、戒指、银钱等一文不留地全都给了我。民妇守寡多年，从来没有失过节；就算要失节，怎会看中一个乞丐呢？望万岁爷明察。”
皇帝最后问“穷不怕”：“你那元宝与戒指，究竟是不是抢劫来的？你要如实招供，不得隐瞒！”“穷不怕”答道：“万岁爷在上，‘穷不怕’虽然是个乞丐，倒也有些操守与气节，怎肯做那些越理犯法的事？那元宝是太原城里一个嫖客，见我因仗义疏财而险些饿死了，赠送给我做本钱的。那戒指是太原城里一个妓女，以前受过我的恩惠，见嫖客赠了我银子，生怕我转眼之间又要送给别人，叫我戴在手上以防浪用的。这些都是有根有据的，求万岁爷救命。”
皇帝又问：“这样说来，你并没有抢劫。然而说不定那个嫖客就是真强盗了。县官夹你打你时，你为什么不将他招供出来？供出了他，你不就可以免去死罪了么？”
“穷不怕”道：“我走千家串万户，见识了各种人物。那个嫖客生得方面大耳，眉清目秀，无论说话的口吻，还是一举手一投足，都磊磊落落，大大方方，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会做抢劫财物的勾当？即使那元宝当真是抢劫来的，他既然好心好意地送给我，我不报恩也就罢了，怎好将他扳扯出来？所以我宁愿自己死，也决不牵连他。”
皇帝不禁赞道：“好！你果然是个有骨气、讲义气的好汉，怪不得连路上的行人也在称赞你。不过，你如果再遇到那个嫖客，还能认得出来么？”“穷不怕”道：“他是我的大恩人，容貌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了，怎会认不出来？”
皇帝笑道：“好啊，那你抬起头来看看，他的相貌比朕如何？”“穷不怕”起先只敢低着头跪着回答，此时抬起头来一看，惊骇得几乎晕倒：
那身披龙袍、头戴冕旒的大明朝皇帝，当今的万岁爷，不就是太原城里见到的那个嫖客么？这、这、这怎么可能？莫非我身在梦中？他右手悄悄地捏了捏左手的指头，疼，不是做梦！可是，万一认错了，那可是诬蔑皇上，纵然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皇帝见他瞠目结舌的窘相，又问：“看你这副神态，莫非朕的面貌与他有些相似么？”“穷不怕”又咬了咬舌头，也疼，才答道：“是啊，他的面貌果然与龙颜有点相似。”
皇帝笑道：“如果不相似，你早已死在高阳狱中了。老实对你说，那天赠你元宝的嫖客就是朕。朕因为要查访民间利弊，因此微服出行。来到太原后，在妓女刘氏那儿住了一些日子，因为没有说出真名实姓，刘氏并不知道朕就是当今的正德皇帝。那天你走之后，朕就发现自己是失于检点了：哪有叫化子带着元宝却不惹出事端的呢？后来朕离开太原回京，经过高阳县时看到那张告示，才知道你果然弄出事情来了。朕又在高阳县多住了两天，将你受陷害的缘故访明白了，便回到京城，差人前来救你。如今你冤也伸了，祸也脱了，‘穷不怕’的名声比过去更加响亮了。朕再劝你一句：以后这样的险事少做，留条性命吃几年饱饭吧。”
事情已经基本弄清了，皇帝便开始发落，首先责备高阳知县道：“假如他当真是个强盗，本处抢劫的银子还要运到别处去，怎会将别处抢到的银子拿到本处来使用？你说元宝上刻有姓名，那么，被抢劫以后，重新解送到京城的元宝，难道就不刻姓名了么？朕发送到各地使用的元宝，难道也是抢劫来的么？你将无辜之人定为死罪，也还罢了，又用严刑逼他攀害别人，幸亏他仗义不肯招出送元宝的人来，如果招了并说出‘窝赃’之处，不是连朕也成了你的囚犯了吗？”
吩咐将他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棍，并且削职为民。
皇帝又对赵仁道：“你以前也是做过大官、管过百姓的。怎能因为一点私心，就苦苦逼迫人家孤儿寡妇？你又诬陷良民，差一点断送了一个义士。实在可恶！”
吩咐将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棍，又命令他将卖身契还给周大娘，并拿出一百两银子给秋燕作嫁妆，以抵偿其在赵家所受的折磨。
皇帝又令周秋燕抬起头来，见她虽然面带伤痕，却十分标致，就将她与母亲及“穷不怕”一起唤到面前，问“穷不怕”：“朕知道你没有妻子，看这个女孩儿倒挺清纯，你又为救她而吃尽苦头，今天朕来做个媒，让她嫁给你，怎么样？”
“穷不怕”连忙推辞道：“我当年也有个结发妻子，却因不能忍受我的散漫用钱，离我而去。后来我当了十来年乞丐，宿破败庙宇，吃剩饭残羹，身子肮脏得很，况且早已步入中年，怎能耽误秋燕妹妹的豆蔻年华？如果秋燕妹妹不嫌弃，我倒很愿意像刘家妹妹一样，与她也结拜为兄妹。”
皇帝心中虽然不大高兴，也不好勉强，只得让他们在金銮殿上结拜为兄妹。皇帝又对“穷不怕”道：“像你这样的好人，别说乞丐中没有第二个，官绅之间也难寻觅。朕吩咐吏部，让你做个官，替老百姓多办点好事，不强似在乞丐里面仗义疏财么？”
“穷不怕”连忙推辞道：“万岁爷在上，这件事小民实在不敢奉诏。我行乞多年，天下谁不知道我是有名的乞丐‘穷不怕’？一旦做了官，万一那些贤人君子不屑于与我这个乞丐为伍，皇上依靠谁来治理天下呢？总不能叫我带着一班乞丐到朝中来当差吧？”
皇帝再三劝说，“穷不怕”却坚决不肯。皇帝沉思一阵，又道：“你既然不肯做官，朕也不能勉强。那刘氏已经随朕入宫，被封为贵妃了。你与她是结义兄妹，朕就赐你姓刘，在皇城里当个国舅。如何？”“穷不怕”深知，如果再不答允，惹得“龙颜大怒”，转眼间就有杀身之祸，甚至还会连累周家母女，便口称“遵旨”，不再推辞。皇帝又派锦衣卫将周家母女送回了高阳县。
“穷不怕”成了皇亲国戚了，住在京城一座豪宅里，文武百官哪个不来巴结，果然是富贵荣耀之极。现在该来说说这个正德皇帝——即明武宗朱厚照了。他是明孝宗朱祐樘的长子，十五岁就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凭心而论，他实在是个荒淫无道的皇帝。且不说他信用宦官刘瑾、佞臣江彬，诛戮、贬谪正直大臣；又掠夺民田，扩建皇庄三百余处，迫使山东、江西、湖广、山西、河南等地农民大规模起义反抗；他还淫乐无度，放荡不羁，最喜欢微服私行，逛妓院、占民女，无所不为。
至于救下“穷不怕”与周秋燕，惩办高阳知县与赵仁，固然是做了一桩大好事，却不过是他做下无数坏事中的一个偶然例外罢了。“穷不怕”也曾读过书，试图走过科举之途，又走遍天下，深知民间疾苦，对这位正德皇帝的所作所为，焉能不知？这才是他坚决不愿做官的真正原因。
他又知道，正儿八经的外戚尚且往往在残酷的宫廷争斗、官场倾轧中死于非命，何况他这个“冒牌货”？因此，在京城的那段日子里，他无论与什么人交往，都谦和有礼，没有半点皇亲国戚的骄奢习气。闲居无事，他仍然经常装扮成叫化子，借以访贫问苦，做些好事。有时候，还向皇帝提些兴利除弊的建议。
明武宗呢，仍然喜好游乐，或者微服私行，或者公然出游。第二年深秋，他外出游玩时兴致勃勃地下湖捕鱼，不小心将船弄翻了，跌落水中，虽然被随从救起，可是他那早已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却因这一惊一冻，病得不轻。回到京城后勉强捱了几个月，就“驾崩”了。他当了十六年皇帝，只活了三十一岁。
明武宗没有儿子，他的堂弟朱厚熜即位，这就是嘉靖皇帝。早已想离开是非之地的“穷不怕”乘机对嘉靖帝说：“先皇帝曾经赠我银子，要我做做生意。如今我愿意遵照先皇帝的遗嘱，回家乡去做一些小本生意。”这个乞丐“皇亲”与自己并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嘉靖帝自然不会留他，便赠给他一些钱财，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穷不怕”回到了山东老家。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前脚到家，周家母女后脚就跟着过来了。周大娘说：“恩公，如果没有你，我女儿肯定活不了；女儿一死，我孤零零一个老婆子肯定也不会活下去。因此，我们娘儿俩的命都是你救的，我情愿在你家做个女佣，我女儿则情愿终身不嫁，做个婢女。我们娘儿俩都情愿服侍你一辈子。”
说完，母女俩双双跪在他面前，不肯起来。“穷不怕”感动万分，连忙将她们扶起，并收留了她们——当然，不久就与秋燕结为夫妇，后来秋燕又生下两儿一女。这样，“穷不怕”过上了平民百姓的日子，由于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散漫用钱了，却设立义仓、义塾，让家乡的父老乡亲在灾荒之年也有饭吃，让家乡的子弟都能上学念书。
还有那个刘妃，明武宗死后就出家做了尼姑。后来见哥哥回了家乡，也回到山东的一座尼庵中修行。“穷不怕”便经常带着秋燕，去庵中看望这个结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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