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七步吟诗自救，才气固然重要，皇兄的宽宏却密不可分｜史迹明察

明导读：魏王丕召集大臣们来宫中聚宴，目的无非就想让大家见识一下，自己剷除异己手法之高妙。谁让你曹子建自以为助我张目者众，平日里牛皮哄哄、目中无人，行为放荡不羁的呢？即被世人捧为天下超级才子，那么在御席之前，不妨来个七步成章，否则便属欺世盗名之狂徒，罪当该诛！

（吟诗自救真的好险）

文｜蒲田广隶

一场隆重的皇家宴会，正在有序地进行之中。

魏王丕召集大臣们来宫中聚宴，目的无非就想让大家见识一下，自己剷除异己手法之高妙。谁让你曹子建自以为助我张目者众，平日里牛皮哄哄、目中无人，行为放荡不羁的呢？即被世人捧为天下超级才子，那么在御席之前，不妨来个七步成章，否则便属欺世盗名之狂徒，罪当该诛！

聪明的曹植，他自然明白皇兄蓄谋已久的杀意，那份钻心之痛，在胸中盘陀早久。所以表面上看似七步成章的应景之作，其实在内心深处酝酿冗远，断非即席所为之急就篇也。

古之皇家宴席，象箸玉杯，燃薪燎烛，沸鼎扬汤，皇者居其上位，障扇侧护，偶有侍者蹀躞，而臣僚们则一律正襟危坐，亦如云雁之成行列。前端中央，有宫娥连袂舞动之婀娜，二旁侧厢，有乐工弦管拨吹以伴奏。廊下，武士戴鍪执戟而肃立。

如此这番热闹又威严的场景里却是隐隐约约暗藏着杀机血腥，又怎会触动不了生性敏锐的诗人之神经，以及可谓沦肌浃髓，诗人的那颗伤痕累累乎之心？果然不愧沅茞澧兰之辈，陈王爷建安人之才气名下无虚，斐然邠如，只待绝唱俄出，则四座顿然而惊目。

显然，这时亦已震动了我华夏文(诗)坛之绵绵千古。诗云：“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细析诗意，内涵深邃。涵泣豆、涵沸汤、涵釜鼎、涵灼焰，除了哔啵在燃的那些豆萁，空气之中，尚且弥漫荡漾着一缕无形的，象征着根系相连的血胤柔情。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位隐隐之中在不断添薪助燃之人。泣豆当喻为植，掩面而泣者也。这层意思，怕是谁个也都心底里明白。汤乃传热媒介，没有汤水，煮不成豆羹，也就办不成天下美席。而釜者，即为当今之铁锅也。看似一种耐高温的兜盛之器，倘若没有它了又何以煎烹？而且万一鼎生纹裂，则汤汁渗淅，甚者可导致火熄焰灭，足见其为关键之重器也，当喻之为体制最相适宜。釜鼎之下晃动的猛火烈焰，那是豆萁燃烧释放出来的热量——当属皇权显赫的象征。

或许有人会提出质疑：“引火之源何在？”

确实，火源何在？不过，在漫长的封建专制社会里，唯有皇家火种是永世传薪不灭的。它也正好充当了，我华夏民族皇权传承如此绵长久远的一种实物见证。五千多年来，这象征着专制统治的火种，似乎一天也未曾熄灭过，即使是在古时候那个家家户户都必须禁火的寒食节也不能例外。

这情景，可由唐代诗人韩翃的那首七绝《寒食》里得到印证：“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古节寒食的那一天，连侯门的火种也得完全熄灭。而剩余者，唯独帝王一家。等到日暮之时，再纷纷从皇宫里向四处传烛引火。这一番重授光明以及恩宠的过程，岂非充分显示出来，皇恩之赫奕浩荡？

豆萁的“萁”字看上去有些难以理会，其实便即剥毛豆时残剩的植株，越地农家的豆稭秆者是也。此物晒干了极易点火引燃。清明节上坟祭祖，乡人总不忘带上一把，以备在坟前墓首引燃香烛与冥币之用。

那缕无形的根系之意就比较明了，标志着DNA同源的一种血亲关联。而在诗中恰恰并无一字言及的那位添薪者，无疑当属植之兄长，魏王丕也。

这一番连续的假借煮豆羹而欲杀人的意境，带着哀怨的泪花入诗而铸成的千古华章，居然还真救了陈王爷的一条性命。

以吟诗而能自救者，殊不知在我中华绵长久远的历史上，尚有他例之记载否？这里，诗人巧妙地运用了揭露之术，让王兄犯了心理阻障与忌讳。

当然，揭露也非太过直白，而是诗意柔绵掩盖之下的煽情。毕竟，大汉朝被曹魏篡夺近在咫尺，对于忠与孝这二项华夏民族数千年传承的封建专制文化的主流因子——用以矇骗全天下的那二块最为华丽的遮羞布，就算是已经到了它发育形成阶段的末期了，也甭管曹氏父子属于何等样子心存歹毒之辈，出于政权继承的合法性考虑，也必须得有所顾忌。倘若碰上历史上的某些个自诩为秃子打伞无法无天的专制暴君，那么在本质上完全属于文人墨客的这位陈王爷恐怕就会彻底没命。

曹植此举的高明之处，在于让其王兄带着至仁至爱的面貌而拭泪下阶。事实上，当时的与会者们，差不多都被这几句诗感动得淌下了眼泪。毕竟，这时候人类的亲情顾盼尚且停留在相对古远而稚嫩的地段。可以想见，皇者丕当时流的眼泪也是带着咸腥味的，含有真实的盐分。被体制异化了的那些具有双重人格的统治者，以其常人面相的瞬间显露，往往会使得天下百姓为之唏嘘赞叹而感慨万千，以为终于见到了，当今为王者之宅心仁厚。

这场特设的杀人酒宴，策划者想杀的人最后虽然没有能够杀成功，但是却在无意之中得着了如此一份名誉的大收获。那么这般当然也好，反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躲得了初一，莫非还能躲得过十五的吗？不妨暂且留着，到时候再去随意贬损与戏弄，甚至杀了的机会也多得很。

那次席间，倘若曹植当场作勃，则无疑于引颈受戮。虽据史料记载，这位陈王爷最后还是在封邑郁郁而终，再也没有机会去伸展毕生的才华，但这已经属于另外的一桩事情了。在一种皇权专制的封建社会里，甭管今日的皇族帝胄还是昔日的功臣猛将，功劳再怎么大、名声再怎么响亮，也统统无用。

只要曾经有过一次触犯至尊者威严与猜忌的记录，那么就断断乎不可能会有好下场的了。这位生活在二千年之前的陈思王，最终能有此番郁郁寿终的体面结局，正好就说明了，曹丕他到底不失为是一位既仁慈又宽宏的皇帝好兄长。当然也可以这么说，处在封建专制体制之内，做臣子的要想能够安安稳稳地寿终正寝，揭露和忍耐的巧妙结合永远不失为是一着抗争和自救的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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