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刘氏孤儿》⑴：父亲坟前，垂泪泣说，爹，是否踩到你了｜明坛小说

明导读：《明坛小说》专栏今天刊发河南省安阳市作家张沙沙的新作小说《刘氏孤儿》，今天是第一部分。小说记述的是一个时代的特殊步点，把握的是那个时代的脉搏，读罢隐痛显于胸间。欢迎广大粉丝朋友们积极参与互动，欢迎您的分享与评论。

（几粒进口糖引发的命案）

文｜张沙沙

第一章 父亲贪污自杀

part1英子，这个糖甜不甜？

我叫刘英，女，出生于1956年，有个比我小十岁的弟弟刘兵。

我的母亲是一名家庭主妇，在家里干农活，养猪，母亲是作为童养媳嫁给父亲的。父亲是全村里唯一一个在私塾里念过书会写字的人，家里是书香门第，而且有十几亩地，在那个贫困的时代，有十几亩地就是富翁了。

1950年，父亲就担任了县里的书记员，在县城上班，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把单位宿舍的脏衣服带回家，带走母亲准备好的新衣服。

父亲每个星期从单位回家，都会给我带糖果，然后说，英子，糖甜不甜？我都会很开心的说，很甜，很好吃，父亲，县城好吗？是不是很热闹？父亲都会看着天说，县城很热闹，县城里有棉花糖，很好吃，有戏班子，可以听戏。

part2英子，你父亲被抓了

1966年，我10岁，正在读小学五年级，出门书包里必备一小本小册字，我去村口的小卖部买针线，必须背诵那本小册子上的几句话，婆婆才会笑嘻嘻的把针线给我。

中午我在院子里吃着只有酱油没有菜的面条，村里的支书骑着他的凤凰牌自行车着急忙慌的走到院子里，把自行车往猪圈旁边一放，就对我说，英子，不好了，你父亲被抓起来了。你母亲呢？我说，我母亲在里屋给刚出生十天的弟弟喂奶呢，我赶紧把吃了两口的面条放在一边，跟着支书走进了里屋。母亲对支书说，别着急，小声点，孩子刚吃完奶睡了。母亲穿好衣服，走到外屋。

母亲:怎么了，什么事让您这么着急，让您这个大支书亲自跑一趟？

支书:你男人，刘军，在单位里被抓走了。

母亲:他无缘无故被抓？总要有个理由吧？

支书:文件已经通知到村大队了，说是贪污，我是特意来通知家属的，你快点准备一些干净的衣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递给他，顺便见一面问问情况。

母亲:贪污？不可能啊，我男人是个很老实的人，他是个书生，他不会做那种事的。

支书:你快点准备一些衣服吧，村大队还有事情让我回去办呢，我特意来通知你一声。

支书走后，外屋的三五牌挂钟敲了一声，母亲看着挂钟上一点的方向，再看看屋内刚出生十天的弟弟，对我说，英子，不要误了去学校，你快把没有吃完的面条吃完去学校看看书。

part3同学:英子，你爹是贪污犯。

我:我爹不是，你爹才是贪污犯。

在我父亲被抓后的一个月内，在学校里没有人敢跟我说话，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有小男孩向我身上扔石子，然后走过我面前，笑嘻嘻的说，英子，你爹是贪污犯。

我生气的说，我爹不是，你爹才是贪污犯，然后我就一直期盼弟弟快点长大。长大了可以保护我。看他们谁还敢给我身上扔石子。

刘英，刘英，请到校长办公室来

我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同学跳皮筋，广播里喊了我的名字，我赶紧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刘英，你父亲贪污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

校长:你要如实回答，你可是个好学生，不能撒谎。

我:我父亲每个星期从县城里回家都会给我拿糖果，算不算？

校长:糖果？是不是进口的？他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我:没有，父亲只是说，县城里很热闹，回头带我去听戏。

校长:你可以回去了。

校长问完我问题的第二天，老师就对我说，校长说我态度不端正，把我从五年级调到四年级了。老师让我去四年级的教室报道了。

part4英子，快，把给你爹准备的衣服拿来

在父亲被抓后的第二个月，村里要开大会批评一批贪污犯，父亲也在其中，一大早村里就热闹起来。母亲说，英子，别听别人说的，你爹是个书生，不会做贪污那样的事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母亲说，英子，去里屋把我给你爹准备好的衣服拿来，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给他。

母亲也是妇人之见，被批评的犯人都会被绑着进行游行，母亲在拥挤的人群里对父亲喊着，军子，军子，衣服给你带来了。父亲目光呆滞，没有一点精气神。

我看着父亲带着手铐脚镣从村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然后最后站在村里的戏台子上，像极了个唱戏的小丑，我觉得很丢人，从未有过的丢人，以前父亲是全村里写字最好的人，每到春节的时候都会给街坊邻居写春联。现在却成为全村批评的对象，而且我还被校长留了一级，同龄人都六年级了，我刚从四年级到五年级。

part5你是贪污犯，是犯人

大会上，村长拿着几张纸对着喇叭说着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

可是我清晰地听到村长在大会上说着父亲的罪名，刘军，贪污犯。

母亲找到支书说:李支书，你和我男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看看能不能把这些衣服想办法给他？

支书:嫂子，我军哥这次恐怕不行了，他已经认罪了。

母亲:认罪？他没有贪污怎么认罪的？

支书:他说了，他给英子带的糖果是进口的糖，他承认自己每个星期都会从公款里克扣一些钱。

part6英子，你爹自杀了

开过大会后没几天，支书就再次来到我家，对我说，英子，你爹喝了农药，自杀了。

母亲从屋里走出来，说:李支书，真的假的？他喝了农药？人没救了么？

支书:人马上就回来了，有人给送回家，让你们好好安葬他，但是坟墓前不许刻碑。

大约半个小时后，就看到几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抬着父亲，把父亲送到了里屋的床上就走了。

母亲把刚刚五个月的弟弟放在了邻居家的床上，对邻居说:大哥大姐，不要让孩子碰这些不吉利的事，拜托了。

我走到院子里，在井水里抽了一桶水，从屋里拿了个碗，盛了一碗水，走到父亲床前，对父亲说，爹，他们是不是不给你水喝？他们是不是打你了？你想回家了，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让他们把你放出来？

母亲把我从床上拉下来，母亲说:英子，你爹已经走了，你爹是个书生，在村里开大会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爹已经很累了，你别吵他了，让他安心的走吧。

我:娘，你也觉得爹走了么？五个月前爹还给我说，等我到六年级，就带我去县城里看戏呢。

母亲:你快去把你叔叔婶婶喊来，让他们来见你爹最后一面。

part7爹，你还没有带我去听戏呢

父亲在床上躺了短短三天时间，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下葬了，因为是贪污自杀，所以不能白天下葬，不能刻碑，不能留名，而且不能下葬在自己家的地里。要下葬在村头没有任何标志的地方。

在父亲下葬后，我算了下村头那棵枣树到父亲坟头的距离，一共是走五十步，所有人都回家了，我让母亲回家照顾还没有满一岁的弟弟。

我站在父亲坟墓上的土地上，我对着地下的父亲说，爹，我是不是踩到你了，爹，你还没有带我去县城看戏呢，爹，你为什么要自杀啊，你心里怎么想的啊。你就是不想想我，也要想想弟弟啊，他还什么都不懂，就没有爹了。

part8英子，你是犯人的女儿

父亲被捕后，家里十几亩的地都被分给了别人，我也被从五年级调回了四年级，父亲的贪欲自杀就像一个帽子扣在我头上，让我永世不得翻身了。

父亲已经去世了，而且在去世前已经承认了自己贪污的事，这就意味着，弟弟长大不能去当兵，没有学校愿望接受一个犯人的儿子，没有人愿意和犯人的孩子玩，走在村里，别人看自己的眼光都有问题，去村口买针线就是背红色的小册字，婆婆也不会卖给我了。

（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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