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陈冲当“精神偶像”的90后，真的懂她吗
“我属于很多很多挣扎，但没人知道。”
访谈节目《十三邀》中，许知远走进夜店，拿出陈冲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拍摄的杂志封面。当时少见的性感穿搭和倔强眼神获得了90后的赞赏，他们佩服她“先锋大胆，敢做自己”。
看到同一张封面的陈冲却没有一丝骄傲的神情，她看到的是“经历了很多痛苦的自己”。在别人眼中，19岁凭《小花》成名，在1981年只身赴美闯荡好莱坞的她已然“功成名就”：作为演员，她两获金马影后，主演的电影《末代皇帝》获当届奥斯卡金像奖九项大奖；转型为导演，她的处女作《天浴》获当届金马奖七项大奖。
可在这段长达40余年的亮眼履历背后，有多少不安与挣扎，只有她自己清楚。
辉煌下的不安
陈冲的演艺生涯中有两个绕不过去的角色：小花和婉容。
前者是电影《小花》的主角，天真质朴的农家女，代表上世纪80年代的标准审美；后者是电影《末代皇帝》中的末代皇后，出轨、抽鸦片，满嘴英文，又美又悲。
两个风格大相径庭的代表作，构成了独属陈冲的传奇履历：8年里，她从中国观众一票票投出来的第3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主角，变为被外国导演推出的、第一批走向国际的华裔女演员。
为人熟知的转折点，是1980年《小花》红遍全国时，陈冲决定孤身一人赴美留学。
陈冲在电影《小花》中饰演“小花”
但留学的理由并非外界盛传的“勇闯好莱坞”，20岁的女学生只是单纯觉得走红“缺乏逻辑、非常不可靠”。她想用充实自我的方式，驱散心中极度的不安。
“牺牲是很大的。”回忆起青春时期的留美经历，陈冲感叹道。身处语言不通的陌生国度，她熟悉的价值观、对错“一下子都没了”。她被迫从头建立个人意志，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演戏也是被迫的。因为觉得被老板介绍“这是中国的最佳女主角”有点羞耻，陈冲放弃刷盘子，改用演戏赚学费。
1986年，陈冲意外被导演挖掘，出演好莱坞电影《大班》的女主角美美。她本以为这是自己得到认可的开端，没想到几场带有负面属性的暴露戏让她在国内遭到大片斥责，“小花”变“脱星”成了热门新闻。
不安感只增不减的日子里，她犹如惊弓之鸟。拍摄《末代皇帝》，有一场婉容一件件脱掉衣服的戏，现场演员不小心全扯开了，陈冲便逼着意大利知名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写不用这段胶片的保证书，对方妥协后她才继续工作。
1988年，《末代皇帝》获得第60届奥斯卡金像奖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9项大奖，陈冲终于在美国影坛站稳脚跟。影片在国内也引起了很大反响，婉容画着浓妆，坐在宴会间边流泪边吃掉一朵朵白色鸢尾花的镜头，是很多影迷心中陈冲最美的样子。
可陈冲依旧被不安笼罩着。她和第一任丈夫在电影获奖同年离婚，失败的婚姻让她的人生重新陷入迷惘之中。
电影《末代皇帝》中的皇后婉容
接受“经历不同时代的复杂性”
“人们觉得我辉煌的年代，其实是我特别不幸福的年代。”提及1988年的自己，陈冲这样概括道。
尝试走出情伤的日子里，演戏被陈冲当做“起床的目的”。拼命工作和当时留学一样，成为陈冲填满自己、驱逐不安的方式。她坚信演员“不能干一辈子”，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做营养师或律师。
但不知不觉忙到了30岁，她突然发现，自己擅长的只有演戏了。
踏实走好演员路的第一步，是源源不断地产出作品。回国后，陈冲凭借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意》两度摘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尝试当导演，首次执导的电影《天浴》顺利摘得当届金马奖最佳导演等七项大奖。
她饰演的很多配角也深入人心：《色戒》中典型的上海女人易太太、《太阳照常升起》中浑身湿漉漉的林大夫……每一个出彩的角色，身上都带着陈冲特有的成熟气质。
周迅曾请教陈冲如何演人生没经历过的戏，她答“演戏都是在（向人生经历）借”。“其实，嗐，我演的戏哪用到我人生的这个。”她边说边竖起左手的小拇指，故作嫌弃，随即又笑开了。
许知远曾将这种气质概括为“经历了不同时代的复杂性”。把其中的“复杂”展开，能看到中国电影行业的起伏变迁，和陈冲随之改变的容颜、经历、专业实力。
作品之外，陈冲擅长从书中汲取更持久的精神力量。
出身于医务工作者家庭的陈冲，受长辈影响，从小就阅读了大量书籍。作家严歌苓还记得好友“出奇大的书包”，里面的书涉及文学、社会学、心理学各个领域。
二人刚认识时，陈冲曾劝她读卡夫卡的《变形记》，“她一再说这本书太震撼了”。当年读不进去的严歌苓10年后重读英文版才体会到“震撼”。“这时我才悟到陈冲那么早熟的领悟力。”
繁忙的演艺事业也无法让陈冲放弃读书。和现任丈夫发邮件，她列出五项要对方帮忙带的东西，其中三项都是书。她坦言读书能让她独处，“发挥创造力”。
“我属于很多很多挣扎，但没人知道。”演员陈冲说，“这种是你最隐私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把他所有的东西都释放出去的话，他不就拍不了戏了嘛。”
“老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朽”
“《末代皇帝》的制作像是一场八个月的婚礼，庞大热闹而混乱，而我做了八个月的新娘，每天等待着贝托鲁奇将盖头掀开，又一次爱上我。”
2018年11月26日，《末代皇帝》的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逝世，陈冲在微博上写文悼念。网友惊讶于陈冲绝佳的文笔，更因此发觉，原来距电影上映已过了32年，陈冲今年已经58岁了。
近期上映的电影《误杀》中，陈冲将反派母亲拉韫的兽性母爱演绎得淋漓尽致。去年，她编剧并执导了电影《英格力士》，试图表达自己的人生理念。
陈冲在电影《误杀》中饰演拉韫
她还在尝试新的东西，比如综艺节目。于是，年轻观众看到她上一秒因拍照该不该用美颜相机和大张伟吵得热火朝天，下一秒又戴上浮夸的眼镜，和刚才吵架的人一起摇摆蹦迪。
在去年的《鲁豫有约一日行》中，陈冲被问及年龄问题。她坦言自己毫无顾虑，因为“老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朽，是思想的固化，对理想的放弃”。
许知远也曾问过陈冲岁月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结果被陈冲反问：“岁月就意味着岁月，岁月还能意味什么啊？”
如今的陈冲已经足够坦然。她认为岁月是可炫耀的东西：“我经历与战胜了那么多的痛楚，这是一个多么可吹嘘的事情啊。”
但她仍然有些无法吹嘘的事，比如子女教育——她新一轮不安感的来源。
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总是很严厉地批评孩子，下意识地希望他们望子成龙。“刚刚生出来的时候，你觉得你的孩子是可以当总统的。”女儿进步时，她提醒自己要有所鼓励；女儿叛逆时，她又怕自己过于溺爱。
一次次自省后，她在微博上调侃：“也许我是一个白痴妈妈”。
参考资料：
《本色陈冲》 《“没架子”的陈冲》 作者：严歌苓
《十三邀第4季第2期：许知远对话陈冲》
《鲁豫有约》《可凡倾听》《表演者言》《名人面对面》陈冲专访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图虫创意
值班编辑：石若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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