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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1年1月21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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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北三县“打工人”:像病毒一样被嫌弃

王春晓 中国新闻周刊 Today


即便说不上喜欢

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在廊坊封城7天后,住在北三县的北京上班族终于盼来了解封的消息。

 

河北廊坊发布消息称,自1月19日零时起,廊坊市除固安县外,其他地区按照常态化疫情防控要求,有序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同时,继续执行“原则上不进京”政策,严格控制进京车辆人员。


此前1月12日,廊坊市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发出了《给全体市民的一封信》,称固安县确诊一例新冠肺炎病例,要求全市市民进行核酸检测,并自觉居家观察7天,非必要不出行。

 

实施居家隔离和出入管控后,不少住在大厂县的北京上班族因此滞留在北京,又因有廊坊的行程轨迹,他们在入住酒店时又遭到拒绝。与此同时,北三县居家隔离的打工族们也为无法正常上班而焦虑。

 

为了早一点回家,在京滞留一周的陈晓(化名)1月18日晚就开车到通州区武兴路的潮白河友谊大桥附近等候。三个多小时后,检查站放行,他终于回到了20公里外的家里,“这是2021年来最兴奋的事情了。”

 

廊坊封城7天

 

1月13日19时许,在被谭台治安检查站工作人员劝返半个小时后,李君最终还是折回了北京方向。过了友谊大桥后,她先是步行20分钟等到一辆私家车,花50元坐到潞城地铁站,再乘地铁到达朝阳区单位附近的一家酒店入住下来。

 

1月13日封城后的燕郊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此前一天,廊坊市发布通告称,要求全体市民进行核酸检测,并进行为期七天的居家观察。

 

李君得到消息时,已是当天上午近10点,单位其他廊坊员工很快请假回家,但她作为部门主管,刚刚接接手一个新项目,只有等安排好全部事情,才能抽身离开。

 

工作并不是很好处理,晚上9点下班时,李君手头的活儿还没有结束。为了不影响团队运营,她先借宿朋友家,准备13日再回大厂。

 

但她没想到第二天会回不了家。在拿着两份阴性核酸检测证明和其他证件,跑了两次检查站均被劝返后,“新闻说只进不出,但他们还是告诉我,封城了没法进来,建议在京隔离。”

 

1月16日,中国新闻周刊拨打大厂县、香河县疫情防控部门电话,均被告知不得进出当地。不过,三河市燕郊镇的多名住户表示,13日之后公共交通已经停运,他们仍然可以开车或步行回家,只是进入燕郊后,不能再出来。

 

同住大厂的张仁(化名)分析,燕郊住户能回得去,或许是因两界检查站归属北京管理,车辆人员经过时均被放行,到达社区后即可回家。而谭台治安检查站归属于大厂管理。

 

疫情赶上换工作,又因为连续几次面试,张仁也被滞留在了北京,他的生活节奏也被完全打乱。除了每天要多花200多元的食宿费和停车费等,家里照顾老人、孩子的担子也落到了妻子一人的身上,13日之后,他曾多次开车打探回家的路,但也都无功而返。

 

张仁称,从通知封城到当天晚上24时,实际上只有半天时间可以行动,时间过于紧张,确实有不少人来不及回家。封城之后,他拉了一个“急需回家”群,没过两天,人数便涨到了200人。

 

滞留在京后,一些人不得不入住酒店,但由于健康码行程轨迹显示曾在廊坊停留,他们再次遭遇拒绝。1月14日,李君在续租酒店时,即便提供了核酸检测阴性证明,还是被告知不能入住。连续问过几家酒店后,她才终于住进一家规格较小、管理宽松的小旅馆。

 

经历了一系列麻烦,李君觉得自己“像是病毒一样被嫌弃”。经常和她一起拼车的女孩,也遭遇了同样的歧视,女孩告诉她,固安县有疫情发生后,单位同事开始自觉远离她,甚至不愿意和她说话,廊坊封城的消息刚发布,她就被领导要求立即回家接受隔离。

 

“目前廊坊只有固安县出现疫情,而且离我们还有好一段距离,现在好像我们这儿才是高风险地区一样,而且我们都有核酸阴性证明,却要经历处处碰壁。”李君说。

 

回不去的“家”

 

廊坊封城后,无法回家的年轻人选择在北京“将就几天”,这对他们的影响也不算很大,但在张仁的“急需回家”群里,绝大多数人都在担心家里的老人小孩,没有人比他们更想回家。

 

一位母亲称,她被滞留在京后,大厂13岁的儿子不得不尝试独立生活。第一次做饭,儿子就烧干了锅,家里没什么熟食,她只能向同小区的亲戚求助。

 

李君急于回家,则是因为刚满12个月的孩子。石家庄疫情发生后,婆婆临时回了老家,孩子由她和休假的丈夫轮流看护,1月12日之后,照顾孩子的事情只能由丈夫一人承担了。

 

因为没什么带娃经验,丈夫的抱怨也越来越多,先是宝宝没奶吃一直哭,又是冰箱里没了鸡蛋,这让手足无措的李君差点哭出来。“宝宝情绪闹得越来越重,现在又面临被迫断奶,丈夫崩溃到就差报警,就觉得又心酸又难过。”

 

着急回家的,不止是被滞留的上班族。60岁的李莲(化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1月5日,她带着83岁的母亲到北京就医,13日准备出院时,邻居告诉她无法回到大厂,且小区已经封闭,“我妈一听回不了家,急得血压噌地就高了。”

 

李莲的母亲做了胆管结石手术,术前还被查出高血压、上火,担心来来去去折腾,她请求医院能安排多住几天院。得到允许后,李莲连连向医生道谢。

 

李莲的眼睛不怎么好使,打字也不方便,被拉进“急需回家”群后,她还是不时蹬大眼睛关注群消息,“只要能回去,我们就立马收拾东西。”

 

为了回家,他们想尽了办法。同城群里,有人透露可以从燕郊步行绕回大厂,李君多次想尝试,但考虑到燕郊也是只进不出,如果被封在燕郊境内,后果也许会更糟糕,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尝试走小路、绕路回家失败后,还有人提出偷渡潮白河,但这个想法绝不可能会实现。进入1月后,官方部门消息,禁止市民进入潮白河等河道垂钓娱乐、严禁通过河道冰面进入京津地区;潮白河岸边还安装了防护网,附近也有工作人员24小时值班看守 。

 

群里要求回家的呼声此起彼伏,张仁曾联系市县街道各个部门,希望能为特殊情况家庭争取机会,但无论拨打哪个电话,都没有被允许。“大家都明白大局为重,也明白疫情之下难免特殊,但个体的利益不应该完全忽略,况且这也不是少数群体。不管回去要隔离多少天,或是需要几场检测,我们都服从安排,我们只是想回家。”

 

打工人的焦虑

 

与着急回家的被滞留者相比,更多人因为廊坊封城而陷入两难境地,一边是单位要求正常上班,另一边是无法外出小区。

 

不少北漂人无亲无故,只能选择租房或住酒店,除了被拒的风险,他们的生活成本也随之增加。有人自我调侃,住酒店唯一的好处,是每天可以多睡一个半小时,这是通勤以来再也没有体验过的“滋润”。

 

封城之后,因为单位不同意居家办公,从事餐饮管理的陈晓(化名)借宿在马家堡的朋友家,但单位在望京西,他每天的通勤时间仍然超过一个小时。燕郊的同事被封在家里,比他更着急,“本来就赚得不多,上不了班被扣工资咋办?”

 

刚当妈妈的小宁(化名)则在12日封城前,提前请假回了大厂,尽管缺勤会被克扣一半工资,但家里的老人小孩让她放不下心。丈夫则因为单位不允许请假,不得不在北京住宾馆,“真的太难了”。

 

1月12日下午,燕郊进京方向道路封闭 图片来自微博

廊坊封城的7天时间里,担心失业、缺勤扣工资、不便居家办公,成了北三县打工人的讨论点之一,无法正常上班产生的焦虑显而易见。

 

家住燕郊的张杰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廊坊此次封城,要求比2020年年初更严格。“去年可以持出入证进出小区,今年就不行了。”

 

1月8日起,张杰因为三证不全无法进京,他向单位请了年假,暂停了手头的所有工作。12日得知封城后,他便提前出门采购,那一天,超市和菜市场格外拥挤,燃气公司营业厅排起了数百米的长队。

 

踩着封锁时间赶回家的人们,则没能来得及采购。13日一早,不少居民外出采购,均被拦在小区门口。视频显示,有居民和工作人员发生争执,志愿者通过喇叭喊话:“不要问我们为什么,整个燕郊都封城了,这是规定,任何一个人想从这里出去(都没有可能)……”

 

没来得及做准备的,还有来自广州的孕妇许湘(化名)。1月5日,许湘一人前往大厂县办理落户手续,由于材料不齐全,她将身份证件寄回老家补办,自己则住在大厂县创业大厦附近的一家酒店。

 

封城的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达到许湘的手里。直到1月13日前往创业大厦,她才被告知所有业务暂停办理。做完核酸检测回到酒店,许湘每天的生活只剩下了刷手机、等消息、点外卖、吃外卖。

 

1月16日,大厂县开展全民二次核酸检测,许湘前往先前检测的卫生院,但被告知检测点已被取消,直到18日下午,她还是没有进行二次核酸检测,也没有人通知她要去哪里检测。

 

现在,许湘也开始着急。除了吃住安全问题和疫情因素,她还要考虑参加1月20日的定期产检。“可以理解封城的政策,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遥遥无期像是没了盼头。”

 

通勤者的无奈

 

因为临近通州,而且房价较北京更为低廉,不少北漂选择在北三县买房、租房。他们白天在北京工作,晚上回到这里休息,北三县也因此被称为“睡城”。

 

早在2015年,李君就在大厂买了房子。那时,她已经在北京漂了十年,考虑到该有个住的地方,而北京的房价又难以接受。

 

新房很快便装修好,但通勤时间太久,李君依然在北京租房。随着孩子出生长大,她和丈夫不得不考虑生活环境,2020年9月,一家三口正式搬到了大厂生活。

 

同样的,张仁也是因为家庭孩子选择了北三县。先前他在北京租房,总是挑最便宜的隔断、地下室住,后来结婚生了孩子,每月支出的房租便达到了四五千元。2015年,张仁一家凑了100万,买下了大厂的房子,“现在一家老小能团聚,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虽然降低了一定的生活成本,但在北三县居住,几乎所有的北京打工族都要承受长时间通勤带来的疲惫。

 

对于陈晓和张仁而言,即便说不上喜欢,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通勤不到半年的李君已经有些心力交瘁——每天早上五六点出门,晚上九点回家,哄哄孩子收拾睡觉,就到了凌晨时分。

 

李君觉得,北三县的通勤生活只适合单身年轻人,对于拖家带口的人而言,不但不会提高生活质量,反而是更大的负担,“现在还能接受,但年龄再大一点,我担心真的会受不了。”

 

但在现实面前,面对房价、限购、孩子的教育等等,大多数家庭只能负重前行。还在租房的陈晓称,不久前他在大厂相中了一套两居室,正准备签合同,又被此次疫情耽搁。

 

“但这套房子只是用来住的,以后等孩子上了初中,可能还会有新的打算”,陈晓向中国新闻周刊说。

 

李君也不打算在大厂长住,如果有能力和机会,她打算把这套房子置换出去。“疫情之后好好赚钱,争取离北京再近点”,一位群友说道。

 

解封后的难题

 

等待数天后,廊坊终于逐渐恢复生产生活秩序。

 

1月19日,解封后的白庙检查站 图片来源:网络


1月18日晚,廊坊市政府新闻办召开了第四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会上通报称,全员结束7天居家观察,并完成了2次核酸检测,结果均为阴性。自19日零时起,廊坊市除固安县外,其他地区按照常态化疫情防控要求,有序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同时,继续执行“原则上不进京”政策,严格控制进京车辆人员。

 

官方召开发布会时,陈晓在内的几十人早已在友谊大桥附近等待。看检查站的警察没有前来劝返,陈晓觉得回家的事儿有戏了,“无论多晚,无论少睡几个小时,等这一刻来之不易。”

 

23时11分,友谊大桥解封,陈晓踩了油门冲了过去,不到半个小时,他便回到家里。根据居委会通知,他需要办理出入证,才可凭证、测温正常进出。

 

不过,即便恢复了通勤,接下来他们可能还要面对疫情严查带来的堵车问题。

 

北三县包括廊坊市的三河市、大厂回族自治县和香河市,三县市地处京津之间,从此进入北京,需要经过一个个检查站。疫情之前,上班族的通勤时间和出行方式基本固定,早上六点左右,有人开车或拼车到地铁站,再转地铁到达单位,有人则坐公交车到达地铁站,还有人人避免堵车,直接骑摩托车上班。

 

大多数时间里,李君和陈晓一样,早上6点左右出门,先是自驾前往北京地铁潞城站,三四十分钟后停好车,再同无数通勤人员换乘地铁,花40至60分钟前往单位所在地。遇上特殊检查堵车,所有人都会提前一小时出门,如果恰好赶上高峰,通勤时间则有可能拉长至三四个小时 。

 

但在疫情发生后,进京严查成了常有的事情。张杰记得,去年新发地出现疫情后,进出北京开始变得困难。有次乘坐公交车,张杰先是被拉到一个停车场,所有人下车出示身份证,检查通过后才乘车回了家。

 

张杰称,当时,为了缓解燕郊进京的堵车压力,白庙北检查站设立了三条进京方向的车道,但出京车道只有一条,下班回家也变得拥堵,“最晚的一次堵到凌晨一点多,还有人停在检查站。”

 

石家庄暴发疫情后,严查更是家常便饭。张仁说,尤其是1月8日以来,廊坊在北京通勤人员需要持三证出行(工作证明、居住证明、72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经过检查站时,除了检查三证及身份证、量体温、查看行程码,工作人员还会检查车辆后备箱。

 

1月19日一早解封后,多名燕郊通勤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进京时只查了身份证和72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不过,由于单双号限行要求,且进京公交车暂未运行,只能通过私家车拼车到京上班。

 

“虽然有怨言,但更多的是无奈,现实摆在面前,你只能选择接受”,陈晓说,这是他通勤三年的最大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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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薛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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