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电气董事长被查、总裁跳楼，做局这家公司背后的神秘力量是谁？
事发前，他曾经向妻子透露
工作上正面临压力，但未细说详情
本刊记者/杨智杰
上海电气总裁黄瓯的突然离世，让资本市场“专网通信连环爆雷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8月5日晚，上市公司上海电气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上海电气”）发布公告，公司执行董事兼总裁黄瓯先生于当日不幸逝世。
一位接近黄瓯家属的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7月30日，黄瓯曾割腕自杀，所幸抢救及时。5日早上，在其妻子送孩子上学期间，黄瓯又一次选择以跳楼结束生命。该人士介绍，黄瓯是一位书生气十足的人，工作之余喜欢读书。事发前，他曾经向妻子透露工作上正面临压力，但未细说详情。
黄瓯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曾于2016年至2018年担任上海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副主任。2018年8月起，黄瓯担任上海电气的执行董事、总裁。上海电气最大股东为上海电气（集团）总公司，实际控制人为上海市国资委，是中国三大高端动力装备制造商之一。上海电气财报显示，2020年，黄瓯全年的工资及补贴约为137.2万元，养老金计划供款2.5万元，奖金8.3万元，合计薪酬148万元。截至2020年底，他持有76.5万股公司股份。
8月9日早上，黄瓯的追悼会在龙华殡仪馆举办。外界猜测，黄瓯自杀，与5月底上海电气公开的专网通信业务83亿元财务黑洞相关。当天，《中国新闻周刊》 前往上海电气总部采访黄瓯去世的调查进展，但公司拒绝了媒体采访。截止发稿，公司尚未进一步向公众披露相关信息。
上海电气“爆雷”，只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十余家国内上市公司纷纷出现类似的事件——专网通信业务出现应收账款逾期，涉及金额一共高达200多亿元，各公司合作的上下游企业相互交织，部分重合，多家企业的股东名单中都出现了隋田力的身影。
隋田力是谁？他如何能以一人之力，在资本市场编织一张惊人的专网通信交易网络？谜团仍未解开。
83亿亏损的真相是什么？
上海电气，是外界最早关注的专网通信“爆雷”企业。
5月30日，上海电气突然发布公告称，公司持股40%的控股子公司上海电气通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电气通讯”）应收帐款普遍逾期，股东权益5.26亿元加上77.66亿元的股东借款，上市公司最高面临83亿元的归母净利润损失。
子公司电气通讯成立于2015年，主要生产、销售专网通信产品，其销售模式是客户预先支付10%的预付款，其余款项在订单完成和交付后按约定分期支付。但今年4月起，公司陆续发现，电信通讯应收账款普遍逾期，经催讨，客户均发生不同程度的欠款行为，回款停滞。这些客户包括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贸易分公司、哈尔滨工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富申实业公司和南京长江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
上海电气自曝财务“黑洞”后，已有三位高管受到波及。7月27日，上海电气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郑建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上海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一周后，执行董事长黄瓯自杀。一位上海电气的工作人员透露，吕亚臣与此事也有关联。吕亚臣从2008年起担任上海电气副总裁，2020年5月退休。今年4月，吕亚臣也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调查。公开资料显示，吕亚臣从电气通讯成立之初，便担任公司董事和法定代表人，直至2021年1月退出。
中伦文德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滕云曾发文分析，结合上市公司公告中所涉及的欠款主体、欠款金额、业务模式等，推测发生上述巨额逾期应收账款的业务有可能会涉及到“融资性贸易”。融资性贸易，是企业间“借买卖贸易之名，行拆借融资之实”。形式多样，常见的方式是，一个供应链中，货物由A卖给B，B卖给C，C卖给A，是“走单、走票、不走货”的贸易形式。
滕云认为，根据上海电气的公告，欠款所涉的被告主体理应信用状况良好，“无理由在买卖合同项下向通讯公司‘赊账’高达十亿余元。结合我们的实务经验，我们有理由怀疑和推测涉诉交易的违约系第三方（例如欠款方的下游采购方）违约所造成的连锁反应，而第三方出现重大违约继而造成了上述欠款方拒绝继续履行原买卖合同项下的给付义务。”
不过，京师律师事务所证券交易争议解决法律事务部主任王营不认为这是融资性贸易，更倾向于是利用大股东身份、关联交易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的违法行为。他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目前公开的信息背景不够充足，而且牵扯许多利益方，从他个人的知识储备和经验判断，上海电气的“爆雷”，更倾向于是有人利用大股东身份和关联交易，掏空上市公司、损害上市公司利益，同时用上海电气集团背书对外借合法交易形式掩盖帮其他上市公司做粉饰财报、虚假陈述的违反证券监管行为。
上海电气“爆雷”仅仅是个开端。5月底以来，国内十多家上市公司相继发布风险提示公告，称公司或子公司经营的专网通信业务存在部分合同执行异常，以及应收账款逾期，其中包括宏达新材、瑞斯康达、国瑞科技、中天科技、凯乐科技、汇鸿国际、中利集团、康隆达、宁通讯等，涉及金额高达200多亿元，震惊资本市场。
这些“爆雷”有诸多共性：出事的上市公司多有国资背景，专网通信是多数公司在近年新增的业务，它们主要处在产业链中游，做的是通信设备的加工、组装、检测及销售，都采用“以销定产”模式，根据下游客户的需求，向上游供应商采购生产所需原材料。这些公司向上游供应商提前一次性支付70%-100%通讯设备款，但只收取下游客户10%的预付款。近期，供应商突然不供货，下游的客户要么拿了货不支付剩余款项，要么不准备提货，中游企业出现坏账。
专网通信，是指为专业用户提供无线网络通信服务，多应用于军队、政府、警察、铁路、电力、机场、水利等要求保证安全保密和网络稳定的客户。前瞻产业研究院的报告显示，我国专网通信发展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但近年来物联网、大数据等新技术、新业态的广泛应用，专网通信有诸多政策利好，尤其是2017、2018年，产业下游需求增多——“爆雷”的多家上市公司也在这个时间段前后开始发展专网通信业务。
神秘人隋田力背后的利益共同体是谁？
越来越多上市公司披露信息后，神秘人隋田力逐渐浮出水面。
据不完全梳理，上海星地通、新一代专网、上海海高通信等多家上游的供应商，隋田力都持有股份，或是实际控股人。航天神禾、上海电气通讯等下游客户，隋田力也是重要持股人。
出现在几家上市公司违约客户名单的富申实业、南京长江，隋田力虽然没有持公司股权，但实际上参与了它们与上市公司的合作。国瑞科技发布的关于重大诉讼的公告显示，国瑞科技曾与隋田力控股的上海星地通签订《补偿协议》，约定上海星地通承担督促买方（富申实业、南京长江、哈综保）按期支付货款的责任，如买方逾期，则由上海星地通补偿国瑞科技购销合同约定的违约金。
隋田力甚至直接或间接地持有一些出事的上市公司子公司股份。以上海电气为例，隋田力是电气通讯的第二大股东上海星地通的法定代表人，拥有90%的股份，另一家股东上海奈攀企业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隋田力为实际控股人。
中利集团也在此次财务“爆雷”的上市公司名单当中，7月29日，该公司发布重大风险提示公告称，中利集团涉及与上海电气业务逾期应收账款超过5亿元，该公司参股19%的江苏中利电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利电子”）， 截至 2021 年 6 月 30 日，涉及逾期应收账款达8.78亿元，该业务的材料预付款项为7.7亿元。
隋田力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与在上海电气链条中的角色如出一辙。《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中利电子的7个股东中，第二大股东萍乡欣源企业管理中心（有限合伙）（以下简称“萍乡欣源”），隋田力很可能是实际控股人。萍乡欣源的股东之一是黄卫，黄卫同时是萍乡鸿泰瑞安企业管理中心（有限合伙）、上海澜薇企业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的有限合伙人，这两个公司都是由隋田力持股99.5%。而黄卫任法定代表人的苏州赛安电子技术有限公司，透过复杂的股权关系，最终受益人也指向了隋。此外，前述接近隋田力的人士透露，黄卫是隋田力的同学，只是帮隋田力代持股份，属于挂名，不参与任何公司业务。
公开资料显示，隋田力出生于1961年，江苏人，大专学历。1979年1月至1994年5月，他曾在部队服役，退役后在江苏省政府工作4年。隋田力曾担任2016年举行的全国智能制造（中国制造2025）创新创业大赛专家。该大赛官网的简历显示，隋田力是中国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负责人，曾经在解放军、武警、公安通信部门、中国电子科技集团任职。
据公开资料统计，隋田力是13家公司的董事或监事，公司注册地址分布在北京、宁波、上海、深圳、哈尔滨等地。由他实际控制的海高通信是新三板公司，也曾出现在“专网通信交易网”上。但是，当多家上市公司接连发布公告时，关键人物隋田力却失联了。
前述与隋田力有工作往来的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隋田力的关系圈主要集中在南京、苏州和上海。他透露，隋田力为人低调，比较和善，很懂通信技术，但他不觉得隋田力在上市公司方面有这么多资源。他推测，这些上市公司可能是隋田力的几位长期合作伙伴介绍的，其中有人熟悉法律和经济，他们是利益共同体，隋田力可能是被该团体推到台面上的人，“他连股市都未关心过，怎么能收购公司上新三板，这是他身边的那些人策划的。”
他最后一次见到隋田力是在7月初，这次见面十分仓促，在隋田力位于南京的办公室门口与他碰面，隋说完“我没有时间见你”便离开，整个过程不超过1分钟。此后他再也没有联系上隋田力，起初电话打得通，只是无人接听，到了后来电话也打不通了。
8月2日，海高通信发公告称，无法与公司实际控制人之一隋田力取得联系。据了解，隋田力目前涉及案件，正在被公安机关侦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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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肖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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