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困在“秀才”里

无法阻挡下一个出现

9月2日，短视频博主“秀才”被封后引发关注。视频平台相关负责人表示，该账号违反平台相关规定，已封禁。截至封号前，“秀才”的粉丝数量为1221万。

澎湃新闻发文表示，有人曾在今年8月向国家税务总局亳州市税务局稽查局，举报徐某某（网名“秀才”）涉嫌税收违法行为。

事发当晚，亳州市税务局一名负责人对媒体表示，确已收到针对徐某某（网名“秀才”）的举报材料，举报涉及个人所得收入申报情况，相关调查工作正在进行中。

很快，为“秀才”疯狂打Call的中老年女性和他们的子女就被拉到了对立面，被网友们双向拷打。

“你是一个成年人，你怎么能喜欢这种东西？”

“你是一个年轻人，父母的情感空虚需要你来填补。”

这是一个注定没有结论的争论。

“秀才”账号已被封禁 图/短视频平台截图

“三板斧”令中老年女性上头

从短视频内容上看，今年39岁的“秀才”并没有太出众的表现力或是才艺。在大量作品中采用“三板斧”：捂嘴、舔唇、挑眉，再配上一首《小妹妹送情郎》的BGM，视频点赞量迅速突破10万+。

“秀才”的直播间则更加简单，基本上除了简单的对口型唱歌外，就是张罗各位粉丝点赞、打榜、PK。

不久前，“秀才”和另一名中老年网友偶像“一笑倾城”在直播间展开了一场PK直播，引来超过2000万网友围观的同时，刷新了二人直播历史的最高数据。

公开数据显示，秀才PK榜前五名，都在40等级左右，六到十名的网友也均在35级以上。按照短视频平台的规则，升级到35级需要给主播打赏20万以上的虚拟货币，升级到40级以上甚至需要打赏超过100万以上的虚拟货币。该视频平台以安卓系统手机充值为例，虚拟货币和人民币是10:1的比例。

也就是说，在当天直播间排名前五的网友，至少要给“秀才”打赏超过10万人民币。根据数据显示，“秀才”的粉丝中，女性粉丝占到近70%，40岁以上的中老年群体比例超过72%。

从数据上看，“秀才”的确是在定向“收割”中老年女性粉丝。这从他作品的评论区也可以看出来，大量符合年龄性别定位的表情包，闪着光排着队出现。

对于年轻人来说，“秀才”可谓是土味和油腻的集大成者，视频中他穿着讲究，所在背景也都是农村的田间地头，或是小镇上的场景。

假装不经意看镜头，随后或“羞涩”地靠近，或对着口型唱着歌走近摄像头，然后捂嘴、舔唇、挑眉一系列操作，“秀才”仿佛在与屏幕前的用户交流。

“秀才”的短视频作品 图/视频截图

令人震惊的是，从2020年7月发布第一条视频到被封禁前，“秀才”已经发布了1300多条视频。相比起其他短视频创作者来说，“秀才”完全没有受到视频内容同质化后审美疲劳带来的结果，反而是粉丝数量水涨船高。

在视频中“秀才”扮演了一个能干农活还知冷知热的乡村精英，相对体面规整的服装，更让其从观感上像是一个“成功人士”。

有学者分析称，“秀才”的走红精准满足了三四线城市及以下城市中老年人用户的情感需求，满足了目标用户群体对于理想伴侣的想象。

从短视频流量的角度上来说，“秀才”无疑是成功的。视频风格简单直接，大大降低了观看门槛，而较高的更新频率和互动频率进一步提升了用户黏性。

在成为短视频顶流后，“秀才”并没有参与任何产品的直播带货活动，在直播中也从未上架过商品，仅以打赏收入为主，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秀才”还是与此前诈骗中老年女性的“AI假靳东”有本质上的区别。

老人嗑“电子补品”，不能全怪子女

“秀才”账号被封禁后，不少网友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封得好，早该封”，但给出的理由无外乎自己的母亲或者亲人，沉迷他的短视频，每天等着看他直播。

随后，立刻有心理学者跳出来对着年轻人强力输出了一波。

某心理学者表示：“对于大多数中老年人来说，他们最缺乏的其实是爱和归属感的需要，退休在家、脱离职场、缺乏社交、子女不在身边，圈子越来越窄，导致他们很孤独，如果碰上离婚或是丧偶，无力感、孤独感、空虚感只会越来越严重。而现在年轻人普遍压力比较大，要工作、要照顾自己的小家庭，没时间陪伴老人。这样一来，网络就填补了中老年人这部分的情感需要……”    

说得句句在理，严丝合缝，仿佛有人反驳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可事实当真如此？

先抛开中老年人的情感需求不谈。在当下这个时代，除了未成年人，无论年龄性别，人们均可自由选择自己所喜欢、所需要的内容进行消费。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中老年人看“秀才”“一笑倾城”，和年轻人买票看演唱会、看体育比赛、打游戏，没有任何区别。用那句老广告词来说就是：“我选择，我喜欢”。

那么再来说说中老年人为什么喜欢“秀才”打造的形象，“有活力、穿着得体、性格温和大方”，就像前文学者分析的那样，“秀才”满足了目标用户群体对于理想伴侣的想象。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新问题，只要中老年人去追捧自己想象中理想伴侣模样的人，就一定是出现了心理空虚的问题？

上文中那位心理学者所说，“如果碰到了离婚或是丧偶，空虚感就会越来越严重……”又是哪条法律规定了，离婚或者丧偶之后的中老年人，不应该去寻找自己想象中的理想伴侣？

从这样的角度反过来思考，有空虚、孤独、无力感的中老年人，还可以通过这样那样的方式主动寻求慰藉或是安慰，这样的人群比起那种甘于忍受、压抑心情的人未尝不是活得更积极。只是这样寻求慰藉的方式，难免埋下了人财两空的苦果。

中老年人的情感自然需要子女的关切，中老年人的退休生活自然需要子女的陪伴，但是关切和陪伴能解决所有问题么？

年轻人嘲讽中老年人的审美情绪，和指责年轻人对中老年人的忽视，都无法阻挡“秀才”后下一个“状元”“探花”“榜眼”的出现。

“秀才”短视频作品 图/视频截图

有人把“秀才”“一笑倾城”这样的主播制作的短视频，称为中老年人的“电子补品”，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些产品或许真的可以实现“补品”的作用，它不治病，主打一个陪伴，主打一个心理安慰。

“秀才”的视频，无非是给了一些有需要的中老年女性一个想象的空间。但其中的极端者就像是年轻人中部分追星的极端粉丝，在没有酿成恶劣后果的时候，大部分人只将其当做爱好和寄托，但随着投入的时间和金钱持续增加，酿成恶果隐患也自然随之增大了。

真正的隐忧

有人说中老年人给“秀才”刷礼物是一种妄想症，她们是为了自己完全不切实际的想象而散尽家财，那么为了让国足进世界杯而投资中国足球的人们，也一定患有这种病。

“秀才”之所以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获得了来自中老年粉丝巨大的真金白银打赏。

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钱就从天南海北进入了这个在田埂上舔嘴的中年男人手里。大家更多是不服气，也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钱让他赚走了？

事实上，没有哪个群体，比中国的中老年人更在乎“钱花去了哪里”。他们大部分经历过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一分钱都省下来花的日子，年轻人没经历过，他们经历过。所以他们比年轻人更加珍惜当下的生活。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中老年人本应对于网络打赏有着天然的抵抗力，但事实反复证明着，在短视频的时代，无论是年轻人还是中老年人，都无法阻挡被其占据碎片时间甚至是大段时间。智能手机快捷支付的特点，也让金钱完全摆脱了纸质钞票的质感，并且快速流通。时间金钱，都随着手指的滑动而飞速流逝，很少有人能真正抵挡被短视频影响。

平台并非没有尽义务。如果使用中被判断有风险，平台反复通过弹窗提示、安全确认、智能语音等交互方式对风险进行分级干预。某平台去年上线了礼物消费提醒功能，用户可设置自己的单日消费提醒额度。若打赏金额达到设定额度，系统也将进行弹窗提示。

即便如此，仍然没有抵挡住“赏金”流向“秀才”手中。

而真正令人担忧的是，即便是“秀才”被封禁，根据算法，平台也会继续为曾经的用户持续推荐新的“理想伴侣”。正因有了“秀才”的引路，部分群体的需求被可视后放大，必然会有人把自己捯饬得更“理想”一些，因为这背后的商业逻辑已经被走通，更细分的市场就会被再度开发。

从目前上看来，不想被算法“算计”，并被裹挟其中，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想要从根源上厘清并改善这个事，显然不是专家们简单用一句“子女常回家看看”就能解决的。

作者：胡克非（[e-mail]）

编辑：胡韵

运营编辑：肖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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