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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之城 — 美国的天命论(Manifest Destiny)

叙拉古之惑 华尔街俱乐部 2019-07-14


叙拉古之惑案:按说我的知识背景是不适合谈论美国文化史的。但作为一个政治光谱上的共和党人,我可以大方的承认,此文之所以能够成型,倾注了我将美国视为理想政体的个人感情。本文的材料来自于我对《神学宪制——宗教政治学》一文思考时所收集的,亦可视为《神学宪制》一文的铺垫。



上帝对美国的眷顾是没什么可怀疑的,当需要的时候美国出了华盛顿,林肯,和罗斯福。在写上面的句子时,我相信自己在得出一个学术结论,尽管我承认,我是作为一个自豪的美国人写出上面的话的。——西摩·马丁·李普塞特(注:美国政治学会主席、社会学研究学会主席,并入选美国国家科学院以及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




从西方政治思想史来看,新教兴起过程中通过对《旧约》中的“约法传统”重新发明和诠释,确立了理想的圣经政体是摩西式的共和政体而非大卫式的君主政体。因而早于霍布斯的《利维坦》问世之前,美国的先民就以主张回到《旧约》中以色列的典范政体——约法传统,来到北美新大陆建立新的政治秩序,具体呈现这一政治思想意义的《旧约》革命的实践,即《五月花号公约》


以上帝的名义,阿门。


吾等签约之人,信仰之捍卫者,蒙上帝恩佑的大不列颠、法兰西及爱尔兰国王詹姆斯陛下的忠顺臣民——为了上帝的荣耀,为了吾王与基督信仰和荣誉的增进,吾等越海扬帆,以在弗吉尼亚北部开拓最初之殖民地,因此在上帝面前共同庄严立誓签约,自愿结为一公民团体。为使上述目的得以顺利进行、维持并发展,亦为将来能随时制定和实施有益于本殖民地总体利益的一应公正和平等法律、法规、条令、宪章与公职,吾等全体保证遵守与服从。


据此于耶稣公元1620年11月11日,吾王英格兰、法兰西、爱尔兰等十八世暨苏格兰第五十四世君主陛下在位之年,在科德角签署姓名如下,以资证明。



政治观念上穿越三千年的DNA复制,进而使得逃离天主教(国教)迫害的美国先民们与逃离埃及法老统治的犹太人分享了“上帝选民”这一情感代码,也就是“应许之地”——“山巅之城”,这是今天国际关系领域“美以特殊关系”隐秘的思想史线索。




“山巅之城”一词出自《圣经·马太福音》第5章第14节:“你们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清教徒怀着宗教信仰自由的理想到达美洲大陆,正如历史学家弗雷德里克·默克所说:他们相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相信自己的使命是以纯正廉洁的方式“身体力行地超度旧的世界。”


1630年的春天,在驶向美洲大陆的“阿贝拉”号上,新英格兰清教移民领袖、后来的马萨诸塞海湾殖民地首任总督、牧师约翰·温斯罗普对一千多名清教徒移民发表演讲:


上帝与我们之间的事业就屹立于此。为了这项工作,我们和他订立了契约。我们已领受了一项使命,耶和华准允我们起草自己的条款。我们已宣布要从事这些行动,要达到这样和那样的一些目的,我们于此恳求他的垂青与祝福......我们将如山巅之城,为万众瞩目。因此,如果我们在已经着手进行的事业中欺蒙我主,使主收回目前赐予我们的庇佑,我们必将成为世人笑柄,天下丑闻。


这篇演说辞对于美国的政治影响非常深远,《联邦党人文集》第一篇第一段就是源自这一布道辞,这就上升到建国理论的层面用美国著名历史学家、《美国人》三部曲的作者丹尼尔·布尔斯廷的话来说:“事后三百年,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好地表达美国的命运感。”



在美国的清教先民的观念里,不同于陈旧,腐朽,专制的天主教统治的欧洲,新大陆的清教徒是上帝新的选民,所以他们试图用一套“应许之地”的“圣约”政体建立一座“山巅之城”——只受上帝统治的自由平等世界,并且承担着向世界传播自由和正义,把人类从罪恶之路引导到人世间新的耶路撒冷的神圣使命。“哥伦布发现美洲”300周年纪念日,埃尔赫南•温切斯特牧师赞美上帝为所有国家受迫害的人准备了一个避难之境:“这是一扇公民自由和宗教自由的大门,在北美的费城率先被开启……它将扩大到整个世界”。



如果说美国的先民们对于自我的认知还是一种宗教情节的话,那么法国政治家,经济学家杜尔哥在1778年就以穿透人类历史的眼光预言到了美国之于后世所起到的作用:“这个民族是人类的希望。它可能会成为典范。它应当用事实向世界表明:人是能够既自由而又和平的,可以把各种各样的暴君和恶棍借口公共利益而擅加在他们身上的锁链解除掉。美国人应成为政治、宗教、商业和工业等方面的自由的一个榜样。他们向每个国家的被压迫者所提供的避难所,他们所开发的逃亡之路,将迫使各国政府变得公正而开明;世上所有的人在适当的时机,将会识破那些据以制定政策的空洞幻象。”而杜尔哥先知之处,在于他甚至没有能活着见到美国独立。


十九世纪美国著名作家梅尔维尔的作品则更加生动形象地体现了美国人自我理解的“山巅之城”,在《白鲸》中,他写道:


我们美国人是上帝独一无二的选民,我们是现时代的以色列人,我们驾乘着世界自由的方舟。70年前我们从奴役中逃脱出来,我们怀抱着一整个大洲,这是我们第一项与生俱来的权利,除此之外上帝还将政治统治宽广领地上的异教徒的任务交给我们,作为将来的遗产。我们将他们荫蔽在我们的方舟之下,而无需双手沾满鲜血。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怀疑我们自己,怀疑政治上的弥赛亚是否真的已经到来。如果我们宣布他到来的话,实际上他已经来了,那就是我们美国。让我们永远记住,由于我们的出现,在地球的历史上几乎第一次,国家自私的目的成为不可限量的慈善事业,因为我们不仅在对美洲行善,而且要解救整个世界。


领导美国打赢冷战,美国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总统里根在离任前夕做的告别演讲,则把美国人对于“山巅之城”的自豪骄傲一览无遗的展现出来:


最近几天,当我伫立在楼上的窗子边时,对这座“山巅之城”辉煌的城市想了许多。这一说法源出约翰·温斯罗普,他以此来描述他想象中的美国。他的想象十分重要,因为他是一位早期移民——一位早期的“自由人”。他乘坐我们现在称之为小木船的那种船来到这里,并且像其他早期移民一样,他渴望拥有一个自由的家园。


在我的整个政治生涯中,我曾经一再的谈起这座辉煌的城市,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清楚的表达的我的思想。在我的心目中,这是一座高大的令人骄傲的城市,她建立在坚实的基石上,而绝非是一座空中楼阁,上帝保佑着她,街上人来人往,各种肤色的人生活在和睦与和平之中——一座拥有自由港、商业繁荣、并且具有创造性的城市,如果这座城市有城墙,那么城墙就是城门,向所有梦寐以求要来到这里的人们敞开的。这曾经是并且依然是我的看法。


在这寒玲的冬夜,这座城市又会如何呢?她比8年前更加繁荣、更加安全、更加幸福了。200年过去了,她稳稳地屹立在花岗岩山脊上,面对风暴,依然岿然不动,仍然是一块基石。








关于美国的天命论也反映在文化产业上,西方一直以来有关于圣殿骑士团宝藏的传说,在《国家宝藏》这部电影片中,编剧就巧妙的将这一传说与“美国天命论”联系在一起。片头做了一个背景介绍:一笔巨大的宝藏历史上多次易主,最终被十字军东征的骑士在以色列所罗门王的宫殿下发现,骑士为宝藏的规模所震惊,认为这笔财富任何个人都不配拥有,所以将宝藏带回了欧洲,最终带到了新大陆。此处暗含的隐喻,完美的诠释了美国的天命:一笔巨大的财富被藏在了以色列,财富规模之巨大是任何人类都不配具有的,即使国王也不例外,最终这笔财富被带到了美国,也就是暗示美国是新的天命之所在,也正是美国的共和民主政体才有资格最终掌握支配这笔财富。



其实在美国的电影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美国英雄拯救世界的情节,这往往是其他国家的文化所不敢想象的,如果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这些拉丁民族拍摄一部以他们国民拯救世界的电影,估计所有人都会觉得很突兀,甚至觉得非常可笑。正是这种文化的想象,塑造了不同的国民行为。在2015年法国火车上一起未遂的恐怖主义袭击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法国列车员发现恐怖主义行为时,第一时间就是逃跑,而勇敢的美国大兵在英国人的协助下制服了恐怖分子。网友调侃这是二战情节的翻版:法国负责逃跑,英国负责协助,美国负责结束战争。




美国人对于自身超越性的崇高想象,对于之后世界历史的进程是空前绝后的,1776年《独立宣言》发表,人类进入了世界史意义的“美国时间”即使在20世纪影响力巨大的十月革命与之相比,也相差了几个量级,U2乐队的主场波诺曾经说过一句话:“英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但不是一个信念,爱尔兰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但不是一个信念,只有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的同时,代表了一个信念。”此处并不打算就美国作为一个信念对于人类建构政治秩序的影响,而是对于美国的天命论对于国际政治的影响做一个介绍。


美国在成为全球意义的帝国的过程中,单纯的唯物解释是不充分的,必须意识到“天命论”的观念作为美国的持续性扩张的原动力作用。在“西进运动”中,正是“Manifest Destiny”作为一种指导信念完成了美国疆域主体的建构,报纸评论家苏利文曾向民众呼吁:“上帝应许我们整个新大陆,通过联邦自治实现个人的自由权利,这是昭昭天命。”


在国际关系中,美国人相信自己是纯洁的,高尚的,利他的,优越的具有拯救性的力量。这固然有一厢情愿之嫌,但是不可否认,美国介入战争都是基于一种普遍意义的价值理念,否则根本无法说服国内的民众支持战争。比如美国参加一战,即以美国的理想主义取代欧洲的强权政治,而参加二战的目标则是使世界摆脱法西斯主义的奴役并建立以个基于“四大自由”的新世界秩序。正如威尔逊总统所言:“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理想主义国家,这个民族的心灵是纯洁的,这个民族的心灵是诚实的,它是历史上伟大的理想主义力量。”




如果抛开意识形态,民族身份的偏见,去考察二战结束后,美国建立的国际秩序之后主导的历史进程,就必须承认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生存境遇改善最显著的时段。无论是人权观念的深入人心成为“政治正确”或者是全球化协作分工体系对于财富的创造以及生活物质的给足,这都应该将最大的作用力,归结于美国。无疑,美国正是国际关系中善的利维坦。






从纯粹法理的角度来说,国家之上是不存在更高阶的权力组织的,但是从实然的角度,必须得承认美国打赢了二战和冷战之后,成为国际秩序的开创者,维护者这一根基力量的角色。如果将国际秩序等同于社会秩序,那么美国无疑就是维持这个秩序运转的权威。而近年来,美国这一角色的扮演有弱化的趋势,这当然存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但是美国自身对于“山巅之城”的认识也不如过往这么强烈,这无疑是一个重要因素。现在必须重新唤醒起美国的天命意识,从而承担起事实上地球秩序主权者的责任。任何主权者所做的决断都离不开自信,因此重提天命论亦是重要的且是有必要的。


转自历史与秩序  作者 叙拉古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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