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加拿大国籍+舍弃华尔街高薪 他们只想代表中国出战奥运丨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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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专访昆仑鸿星队华裔球员袁俊杰 愿加入中国国籍为祖国效力，时长约6分58秒

撰文/徐思佳 发自深圳、上海、平昌     编辑/周岩

电视上，平昌冬奥会激战正酣。韩国男子冰球队1-2惜败小组第一捷克队。尽管，他们还没有在家门口取得一场胜利，但与世界强队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比赛终了，将士们脱下头盔，镜头从他们的面前一一扫过，才发现在这支亚洲球队之中有八张白人脸庞。

韩国男子冰球队小组赛3战皆败，垫底结束本届冬奥会之旅。而韩国冰球已经在创造历史，2018年5月，韩国男队将作为唯一的亚洲球队，参加顶级组的世锦赛。

代表韩国出战的加拿大球员

电视机前，已是凌晨，一位加拿大华裔球员坐在北美的家中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这八位穿着韩国队服的加拿大人是他打加拿大联赛时的前辈，如今已经改换了身份，以另外一种身份站在了他梦寐以求的冬奥赛场上。

这个21岁的华裔少年，叫做郑泰（Ty Schultz），长着一张精致的中式混血脸，在加拿大出生长大，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德国人。他的外婆是第一个打破田径世界纪录的中国人，郑凤荣。从小就由外公、外婆带大的郑泰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会说中文，了解中国历史。因为和周恩来总理出生在一天，而周恩来又是外婆一直崇拜的伟人，家人索性把他的中文名改成了“郑恩来”。

“这些彻彻底底的加拿大人能代表韩国参赛，我有着中国血统，会说中国话，我想回到中国打球，为什么我不能代表中国参加冬奥会呢？”郑恩来曾经不止一次在心底里这样问过。

如今，他终于等来了机会——2022年的北京冬奥会，将有十余名像郑恩来一样的华裔选手，代表中国站在冬奥会的赛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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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凤荣外孙欲放弃加拿大国籍 为中国效力

郑恩来目前在加拿大最高水平的青年冰球联赛WHL的老虎队打球， 已经拿到国籍转换许可的他，下个赛季将回到中国的俱乐部打球，只为了在四年之后，能以中国人的身份站在北京冬奥会的冰球赛场。

华裔少年郑恩来

2017年5月，郑恩来跟随母亲回到了北京，参加外婆郑凤荣首破世界纪录60周年纪念活动的启动仪式。郑凤荣把活动名称叫做——“冠军的传承”，并且全程让外孙坐在自己的身边，用超过一半的篇幅介绍着郑恩来。

发布厅的背景板上，胶印着郑凤荣的大幅黑白照片，把大家带回来到了60多年的那个初冬。1957年11月17日，北京田径运动会的赛场，穿着白色运动短裤的郑凤荣用娴熟的"剪式"动作先后轻松地跳过了1.77米的横杆成为第一个打破田径世界纪录的中国人，也是第一位打破世界纪录的中国女性，她被外国媒体誉为“昭示着中国体育春天来临的燕子”。

在加拿大留学期间，郑恩来的妈妈结识了德国人Schultz，毕业后他们结婚定居加拿大，生下了一儿一女，郑恩来常会听妈妈讲起外婆的这段传奇经历，在外婆郑凤荣和外公段其炎（曾获1959年第一届全运会男子跳高冠军）的影响下，郑恩来和妹妹妮娜从小就涉猎各项体育运动，展现出了不俗的运动天赋。

郑恩来3岁开始滑冰、5岁打球，加拿大的孩子几乎一年四季都在打球。“孩子在赛场上打球，家长们就在看台上等候、交流，互相之间特别友好，这样的环境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会歧视任何人。”郑恩来的妈妈说。对于华人来说，观看冰球比赛、带孩子练习冰球也成为了一种了解加拿大文化、融入当地社会的途径。

加拿大是冰球的发源地，根据国际冰球协会的数据，这个人口只有3600万的国家里，有60多万名注册运动员，其中10万多名男运动员，8.6万名女球员，少年球员的数量更是高达44万人，整个加拿大拥有3300座标准的室内冰球馆。可以说，冰球在加拿大已然被视为一种国家信仰。

想要融入一个国家，最好的方式就是接受这个国家文化，像当地人一样生活。在国内某移民论坛中一条题目为“如何快速融入加拿大?先从爱上冰球开始”的文章阅读量过万，这也就成了华裔选择冰球运动的内在动因。

“选择冰球完全是一种顺理成章的决定，就像（外国人）来到中国学乒乓球一样，这里的男孩子们几乎都在学冰球。”用郑恩来妈妈的话，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打冰球才会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加拿大人们对冰球一往情深。

2007年，北京的浩沙少儿冰球俱乐部来到加拿大参加贝尔首都杯B组的比赛，由于阵中的3名小队员临时无法同行，俱乐部的教练辗转联系到了在加拿大生活的郑恩来、何雨非和司徒永恩三名同龄的华裔少年。 最终，他们以7场全胜，多场大比分的巨大优势战胜了众多加拿大的少儿俱乐部队。渥太华当地的报纸还用专版报道了这支中国联队的故事，题目是“中国冰球显出巨大潜力”。

郑恩来第一次代表中国俱乐部参赛

这是郑恩来第一次代表中国的俱乐部参赛，站在五星红旗前，10岁的郑恩来左手抱着获胜的奖杯，右手比出“1”的手势，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在少年队打球时，队里的教练给恩来起了个中式的昵称叫“Great Wall（长城）”，2012年，15岁的郑恩来入选了“42个全加拿大潜力之星”的评比，与他同在榜单中的不少人都已成为顶级联盟NHL的新秀。

由于胯骨撕裂，效力于WHL老虎队的郑恩来在过去的八个月间，经历了职业生涯最长的蛰伏。医生建议他如果短期内不再从事冰球运动的话，可以不必做手术，静养康复，但迫切地希望回到中国打球，代表中国参加冬奥会的郑恩来毅然决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做手术。“看着他手术后的刀口，还有现在带着伤每天等着看冬奥会冰球比赛尤其是韩国男冰的样子，作为母亲，既骄傲也替他心疼。”郑恩来的妈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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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遥不可及的冰球梦 韩国人提供“归化范本”

冰球是冬奥会最受关注的比赛项目，但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上，东道主中国队却很有可能面临实力不够而无法获得男子冰球的参赛资格。冰球并不像足球、篮球等集体球类项目，东道主可以直接获得奥运会参赛资格。

冰球赛场上对抗很激烈

冰球赛事为什么不照顾东道主呢？因为冰球比赛，如果两队实力相差悬殊，弱队很可能被强队打得严重受伤。因此，冰球比赛严格按照按实力分组进行比赛的赛制。

根据国际冰联的规则，冬奥会东道主的男队若在冬奥会举办前两年的世锦赛中排名没有进入前9，则必须通过资格赛才能取得奥运会的入场券，而参加资格赛的球队世界排名须在第10至33位之中，目前，中国男队的世界排名在第37位，连参加资格赛的资格都还够不上。

国际冰联男子冰球世锦赛是国际冰联主办的国际顶级赛事，共分为最高组、甲级、乙级、丙级等级别，其中甲、乙级又分为A、B组，总共是六个级别的比赛。去年，中国男队刚刚完成在乙级B组（第五级别）夺冠升级，今年4月，中国男子冰球队将在荷兰进行乙级A组，也就是第四级别的比赛。“过去几年我们起起伏伏，在乙级的A、B组之间起起伏伏，首要的目标可能还是保级吧！”常年以保级为目标的中国队员，务实的话里总能听出来一丝无奈。

不难想象，作为2022年冬奥会的主办国，如果没能跻身最受关注的男子冰球赛场，那将是多大的尴尬。由于体育跟教育的分化，导致了中国冰球14到18岁年龄断档的问题，让这种尴尬很可能变成现实。

成绩落后只是表象，群众基础的薄弱成为限制中国冰球发展的主要因素。数据显示，目前中国仅有205座标准冰场，注册选手 12060人，其中248名男运动员、177名女运动员和11335名少年运动员。昆仑鸿星冰球俱乐部副总裁、冰球专家李龙谋认为，“14岁之后大概会面临90%的流失。很多从小学习打冰球的孩子，到了十几岁就选择了专心学业。”

中国的冰球注册运动员人数目前仅排在世界的第34位，在亚洲不但少于日本、哈萨克斯坦、韩国，而且少于朝鲜、中国香港，甚至——还少于印度。距离北京冬奥会仅有四年的时间，但高水平适龄冰球人才的缺失仍然是中国冰球在短期内难以解决的问题。

韩国冰球主教练白至善（右）

2014年，NHL赛场上最成功的亚裔球员白志善回到韩国执教韩国男冰。随后，韩国归化了数名加拿大球员。4月底的世锦赛甲级A组比赛中，韩国队5比2击败哈萨克斯坦，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亚洲冰球一哥，并将世界排名提高到有史以来最高的第15位。一年前的亚冬会上，这支韩国队打了中国队一个10-0。

“我听惯了别人质疑他们的到来，但现在他们和我们一起参加比赛，在韩国生活，除了肤色不同，他们已经是我们队中的一员。”即便是韩国媒体也会在混采区，追问白志善有关“归化”的话题。

从时间上来看，逐级培养年轻队员已经来不及，韩国的冰球振兴计划为中国提供了最现实、最可参考的范本——归化。不同的是，这些在美国、加拿大等地生活的华裔尽管有着外国国籍，但却长着黄种人的面庞，体内流淌着中华民族的血液。对于这些迫切希望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的他们来说，不是归化，而是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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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唤醒体内的中国血液了！

这些被韩国归化的加拿大人中有不少都是袁俊杰的“老相识”。

出生于加拿大温哥华的袁俊杰，成长在一个传统的中式家庭，父亲袁志良是香港人，移民至加拿大温哥华后袁志良便疯狂地迷上了冰球这项运动，在担当加拿大市场研究公司（IEMR）的首席执行官同时，他还一直是一名俱乐部的业余冰球教练。在父亲的影响下，22个月大的时候袁俊杰就开始上冰，他的姐姐袁佳慧也曾是一名冰球运动员。

袁俊杰

2016年，昆仑鸿星俱乐部成立后，中国有了第一支参加顶级冰球联赛（KHL）的俱乐部，回到中国打球的袁俊杰成了阵中的华人骄傲，他在这里实现了华人的第一场胜利、第一个得分、第一个进球、第一个全场MVP。持有加拿大护照的袁俊杰不止一次的表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2022年成为中国冰球队的一员，代表中国参加北京冬奥会。

来中国不到两年，他主动地学习中文，用中文和身边的人聊天、接受采访，唱中国歌，到中国的城市旅游，吃地道的中国小吃。在绝大多数阵中队员都是外国人的昆仑鸿星，袁俊杰成了中国的代名词。

儿子回到中国打球，袁志良便频繁地在中国和加拿大之间往来。一个赛季后，他也随之放弃了自己在加拿大的事业，在他的促成之下，中国又有两支女子冰球俱乐部加入世界顶级的加拿大冰球联赛（CWHL）。袁志良回忆，“我年轻时就移民了加拿大，但我从小就认为自己是中国人。我也从小就和俊杰他们说，虽然你们是在北美出生的，但你们生就了中国人的样貌，中国人就是中国人。”

袁俊杰接受腾讯体育专访

结束了昆仑鸿星的第一个赛季，袁俊杰回到了加拿大，那些曾经与那他一起打过球的华裔队员们纷纷向他询问昆仑鸿星俱乐部的情况，他的案例让很多华裔背景的运动员看到了“归来中国”打高水平联赛、甚至是奥运会的希望。第二个赛季，昆仑鸿星俱乐部的华裔球员从1人增加到了7人，并且还在持续增加着。

已经在华尔街工作的哈佛毕业生赵传礼、代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参加USports联赛的毕业生骆嘉、曾代表北密歇根大学征战NCAA的华裔门将段仕能、因为北美联赛的激烈竞争而转投欧洲AHL联赛的建安、SHL联赛的海云以及第一位被NHL选中的华人球星叶劲光都回到了中国打球。

在他们出生的时候，祖辈就为他们同时起了一个颇有韵味的中文名字，传礼、建安、海云……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浩瀚如云海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缩影。尽管没有接受中文的教育、没有到过祖辈出生的地方，但他们从小吃着祖父、祖母做的中国糕点，知道每逢中国节日的时候祖辈会贴福字、设宴席。

目前正在昆仑鸿星俱乐部效力的赵传礼

在中国的一个赛季，他们有一半时间都会在上海度过，为了训练方便，他们各自在球馆附近的小区租了一套公寓，住中国的小区、逛中国的超市，每天骑着小黄车，用微信互相发消息。虽然没有来过中国，但他们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的中国的生活，“我觉得血统就是一种最强的天然联系，我为自己的中国血统感到自豪。”建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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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中国，是继续打球的最好机会

哈佛生赵传礼有着一份无可挑剔的简历，中学毕业于常青藤摇篮圣乔治中学，是加拿大最好的男子学校之一。结束高中学业后，赵传礼并没有进入职业赛场，而是选择在哈佛大学继续完成学业同时在NCAA打球，2014/15赛季，赵传礼随哈佛大学校队得到NCAA冠军。NCAA的高强度训练并没有影响他考取了哈佛最热门的两个专业学位——经济学和心理学。

毕业于哈佛大学的赵传礼（左二）

人如其名，完全没有西方血统的家庭背景赋予了赵传礼隐忍、谦逊的性格，他说，他从父母身上学到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勤奋和坚持。在哈佛读书时，赵传礼加入了为华人孩子辅导计划的志愿者。赵传礼说：“我想给家境不那么好的中国孩子做一个榜样，你可以成功，即使你在这里是少数族（华）裔。”

赵传礼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教这些孩子打球，他还有另一个遗憾。从NCAA到NHL，就像是一个塔底到塔尖的过程，只有极少数人能够继续在顶级的联赛打球，也许一届只有一个，剩下的人要么放弃冰球去工作，要么到欧洲的低水平联赛打球。赵传礼就是前者，他在华尔街谋得一份工作。

赵传礼为了冰球，放弃了在华尔街投行工作的机会

毕业之后，赵传礼获得了几个大牌投行的工作机会，其中还包括道富环球和著名私募Yellow Wood，在华尔街工作的赵传礼本打算就这样放弃热爱的冰球事业，直到征战KHL的昆仑鸿星俱乐部在全球范围内选拔华裔，这让赵传礼看到了能够继续打球的机会。

2017年6月，由中国冰球协会主办、昆仑鸿星冰球俱乐部承办的海外选拔落下帷幕，共有119名男运动员和71名女运动员参与其中，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与赵传礼的情况类似，是在北美高校和欧洲次级联赛打球的华人华裔。

在华尔街和冰球之间，赵传礼选择了冰球，在冰球事业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参加奥运会。按照国际冰联的规定只要在一个国家连续打球满两年，就可以成为归化球员，并且只要符合条件，并不限制归化球员人数。

结语：

选择冰球是出于爱好，选择回到中国的俱乐部效力是为了梦想，那么身披中国队的队服出战，对于这些流淌着炎黄子孙血液的华裔选手来说更像是一种源自于骨子里的情感选择。

据了解，目前共有13名正在中国职业冰球俱乐部效力的华裔男子冰球运动员和6名女子冰球运动员正在为代表中国参加2022年的北京冬奥会而努力着。

彼时，中国体育史上第一例“归化”的例子，中英混血、孤胆骑士华天身骑战马，在里约奥运会的赛场创造了第八名历史。而如今，这群归来的翩翩少年期待创造的是另一个属于中国冰球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