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世界喧嚣、争端不断,每天上网冲浪的我,也能感知到,似乎当下每个人都容易陷入一些负面情绪中,或愤怒或无力或暴躁,争吵无处不在。
这个时候,尤其需要使自己静下心来,去感知一些纯粹而温暖的事物,比如,我最近就开始重温李超雄的Bumi系列作品。
闭着眼睛,头戴手电筒,背上有行囊的少年Bumi,不管是在天空,还是海上,抑或是在陆地奔跑,永远都那么快乐。
从喜欢阿童木,到创作出温暖的中国版阿童木,他用了30多年的时间。怎么保持住作品里那种纯真感和幻想力?我最近也找他聊了聊。
看李超雄的画,第一反应是,这是漫画还是油画?像漫画一样不缺故事感,但又像油画一样如此色彩丰富,细致入微,充满想象力。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漫画和传统油画对我来说,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我在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最后用在了一起。”1978年,李超雄生于广东中山一个普通家庭,父母做着个体户的小生意,但却有不少文艺爱好。对于超雄热爱动漫,喜欢画画这件事,他们从来都是支持。小时候,珠三角的家庭,只要在家里楼顶安装天线,就能收看到很多香港电视台。于是,那会儿的超雄,接触到了《铁臂阿童木》《七龙珠》《变形金刚》等海外经典动漫。
拥有七种特殊能力,脚底安装喷气引擎、会飞的阿童木在眼前一亮,为他注入了一颗卡通英雄的梦想。虽然看阿童木的时候,李超雄才三五岁,但是他本能地感知到,这个小英雄有悲伤和孤独的底色,他那时不知道,这些细小的体察,将会影响他很多年以后的创作。母亲问:“是不是很喜欢画画?”李超雄点头回答:“是。”7岁,他被送进少年宫,学习了美术,从小学到高中,超雄都是班里最会画画,常常在学校刊物上露面的风云人物。16岁,还在上高中,他就获得了日本国际第五届高校艺术大赛特别奖。那是一幅超现实主义的静物油画,普通的桌布、油灯,都被他画出了怪诞感。不久后的高考,超雄便以高分成绩进入了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作为一个油画艺术家,李超雄拥有着无可挑剔的简历。比如,大学没毕业,就举办了个人画展,30岁,作品就相继在巴黎、新加坡、布鲁塞尔等地展出。39岁,受法国漫画界传奇人物Philippe Druillet邀请,在法国巴黎举办个展“Fatastiques”。天真浪漫的Bumi出现在Philippe重金属风格画面里,他头上打着探照灯,在浓烈奇幻的未来世界里飞行。两年之后,41岁的李超雄,受阿童木版权方的邀请,绘制了Bumi和阿童木的联名油画。他画了这样一幅作品:布米和小企鹅在为阿童木创作一张巨大的壁画时,突然间,真的阿童木和小伙伴出现了。色彩浓烈,充满细节,每一幅都像是科幻电影的截图,让人恍如走进一个关乎未来宇宙的世界。比如,2019年,他为备受关注、大师云集的《三体艺术插画集》画封面。李超雄选择的场景,是三体水滴带给人类毁灭性打击之前的一个瞬间。
主视觉聚焦在地球亚洲舰队量子号少校西子发现水滴的那一刹那震撼、惊恐又绝望的表情。以人物为主,以科幻为辅。那颗小小的水滴,放大来看,蕴藏着人类无法预估的能量。这幅精细的作品,在一个31.5x41cm的纸本上被创作出来。在他看来,电脑板绘能有无可匹敌的速度和发挥空间,但是自己却无法忍受在电脑屏幕前画几个小时,“看久了就会想吐”。
但传统画布不会有这个顾虑,相比于冷冰冰的电脑画板,他觉得画布是有温度的,画上11~12个小时都不会嫌累。有这种专注度,李超雄成为职业艺术家之后的二十多年,只画了三个英雄形象,也就不出奇了。
回看李超雄的艺术生涯,他一共创作了三个英雄形象:bilibi,Buda,Bumi。刚刚毕业之时,超雄很想摆脱学院派的束缚,他想要画会飞的、会爆炸的、会入海的,会有闪电的,像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英雄角色那样,最后,他选择了自由的动漫题材。26岁,李超雄创作了“天真英雄”bilibi,有意思的是,bilibi没有特指某个人,只要正直勇敢善良,不论高矮胖瘦,不论性别老少,戴上一个泳帽头套,就是英雄bilibi。他笑道:“我觉得发型是个偏负面的东西,人太在意自己的发型,很容易把自己束缚住,我创作时候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把头发给遮盖,人物反而可以更立体。”bilibi也是李超雄对于自己平民英雄梦的投射,青年阶段,他已经开始探索“我想要成为什么人”的命题。临近30岁的时候,李超雄创作了追寻梦想的“布达·佩斯(Buda)”系列。
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了。整个地球在灭亡之后,每个人类可以留下一个梦想,梦想被赋予生命,可以寄生在物件上,代替离去的主人继续活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观的构想,源于朋友的一篇散文,他隐约读到其中荒诞悲伤的情绪,于是创作了Buda。
看布达·佩斯系列,都能感受到这股悲伤、孤独、荒诞的氛围。被赋予了生命的Buda,出现在残破的地球上,他们用一张哀伤的木偶脸,上天入海,寻寻觅觅,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完成主人最后的梦想。
虽然悲伤荒诞,但这是一个完全属于理想的世界,处处都流露着对于美好的向往。创作布达·佩斯的过程,也是在回答“我是谁”的过程。了解自己,寻找自己的梦想,他说:“如果世界幻灭,我们各自只能完成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是什么,是关于金钱、权力?还是增高、瘦身,那么爱呢?”40岁的时候,他的人生开始回答“我要去哪”的哲学命题,于是,“探险者”Bumi(布米)出现了。
Bumi这个角色的灵感来源于佛教唐僧,那会儿他正在接触宗教。Bumi的发音是梵文里“大地”的意思,可以把他理解为一个修行僧、小沙弥,也是另一个唐僧。他只存在于梦里,在主人睡着了的时候出现,又在主人醒过来的时候消失或睡去。但是,他能对主人现实世界产生影响,医治梦外的人。李超雄说:“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闭着眼睛的话,他的世界会比其他人的世界简单、真实很多。”闭上眼睛,是用心去感受世界。电筒是对光明的向往,对未来的期望。耳机对应的是声音,是指关注当下的快乐,好好感受当下。行囊就是时间,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一直在路上。
拿着望远镜,没有睁开眼睛,但你却相信他真的看到了什么。
最开始,Bumi的旅程是孤独的,后来,他有了一只小企鹅的陪伴。
没有地理和物理的界限,他们穿梭在宇宙中的任何空间,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企鹅的出现,也是因为现实中的超雄,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企鹅是最像孩子的一种动物,你有没有观察过,它的眼睛很像小朋友,圆圆的,嘴巴也像孩子的嘴,嘟嘟的。”
观察孩子,思考一些“无聊”的事物,是李超雄的日常习惯。很多人都好奇,超雄40多岁了,为什么还能保持如此童真梦幻的风格,灵感源源不断?
超雄的儿子已经5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他有时候会跟孩子一起比划着超人打怪兽,战斗大半天,妻子有时候也会加入其中,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们家的人都疯疯癫癫的”。还有很多时候,超雄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观察儿子:“小孩是靠想象力活着的,一块橡皮都可以玩半天”。
他喜欢看孩子们做无聊的事情,并且尝试进入他的世界,跟他一起玩。疫情初期,大家都只能呆在室内,李超雄从工作室往下望,楼下的大街一天到晚看不到几个走动的人,但多了小动物,老鼠们在太阳普照的街道上打闹,一家大小自在开心,野猫就在不远处晒着太阳,小鸟变多了,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鸟。
“原来人不在的时候,其它动物真的会多了起来,太阳底下的街道换了主人,世界变得很奇妙。”于是,他画了一幅bumi和企鹅悠闲走在街道,背上全是玩具的图。
幸运的是,李超雄从20多岁开始,每一幅画,每一根线条,都是为了表达自己脑袋中的胡思乱想而出现。如今,他也已经完全和画画和解,不给创作限制,多一点表达的自由。至于Bumi以后会画多久,会不会有一天睁开眼睛,一切都有可能。最近,他还在参与CG游戏制作,虽然对多了电脑很想吐,团队管理也累得不行,但他愿意去挑战新领域。作为一个广东人,超雄身上有一股天然的随性和务实,他始终认为,画画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天分只对起步有用,后来拼的都是知识量和心态,你能坐得住每天画8小时,总有办法变成熟。”对画画这件事,超雄说会一直坚持下去,向自己另一个偶像宫崎骏看齐,要从5岁,一直画到8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