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第94届奥斯卡获奖名单出炉了,最佳动画长片,颁给了迪士尼的《魔法满屋》。
很多人却在可惜,乏善可陈的《魔法满屋》甚至还不如最近刷屏的动画《青春变形记》。
这两个星期,我的朋友圈以及办公室的小伙伴们,都在为这部动画聊得热火朝天,并且还给我发来了“资源”。
我带着好奇心看完了这部火遍全球的皮克斯新作,惊喜地发现,动画的导演叫石之予,是皮克斯首位华裔导演。
1989年出生的她,曾在29岁的时候拿下第9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短片奖。这几年我也看到,不少华人女性导演都在好莱坞崭露头角。其中还包括两位年轻的优秀动画导演。毕业季在即,相信很多忙着毕业设计的年轻朋友正在发愁无灵感,不如,今天就从奥斯卡的舞台上,看看她们的成名之路有何启发。
很多人知道石之予,是因为2018年那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的《包宝宝》,用一个“中华包子”讲述家庭里的亲子关系。在华人妇女的幻想下,小包子长出了手脚,拥有了生命。她对包宝宝呵护备至,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爱不已。但包宝宝总有长大的一天,他留起胡子,开始叛逆,交女朋友,决定离家生活,难以接受事实的母亲,含着泪一气之下把包宝宝给吃了下去。 不少人觉得,这样的情节太恐怖,但又无限贴合很多东方家庭对子女过度依赖的现状。除了故事情节诡异之外,《包宝宝》的画风也很阴暗,全片没有一句台词,却让人深深地陷入一种窒息的氛围里。来到《青春变形记》,则完全是皮克斯风格,色调非常明亮,多伦多和唐人街也有了一层糖果色的滤镜。以我的观感,这部电影,也是继《功夫熊猫》之后,难得的一部有文化交融盛会体验的动画,处处都能看到亲切熟悉的中国元素。故事发生在2000年初的加拿大移民家庭,一个有些书呆子模样,听话、乖巧的华裔女孩小美,因为家族遗传,她在13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要一激动,就会变成红色的小熊猫。红色小熊猫来自中国,代表的是中国文化,同时也包含了多重的隐喻,比如女性的性成熟,以及被压抑的攻击性。但影片并无贬低之意,相反它是一种天赋,形象尤其可爱。从故事本身来看,石之予讲述的依然是让很多国内观众产生共鸣的亲子关系,但整体却要更为梦幻、温暖。乖巧的小美,分化出了代表自己另一面的红色小熊猫,有了各种叛逆的举动,而小美的妈妈,为了让她乖乖把红熊猫封印,化身了一头巨型的红色熊猫来实施控制。
但这个母亲的形象,不像《包宝宝》里的华人妇女一样,只有恐怖与可怜这一面。她是一个温柔且掌控欲极强的妈妈,同时也是一个为了家庭而忘记自我,被“母职”所困的人,比《包宝宝》更深层的一步是,小美拥抱了她。
两种文化的相互交流,也让本片成为中西方观众都无限动容的一部治愈动画。
包子可以长出手脚,少女能在粉红色的烟雾中变身毛茸茸的熊猫。吃包子可以形容令人窒息的母爱,熊猫可以是需要人们接纳的另一个不完美自我。论内核,《包宝宝》和《青春变形记》并不新,但关键是,石之予凭借两个中国元素,把故事玩出了十足的新意,捧回了奥斯卡奖杯。2011年左右,从谢尔丹学院(动画界顶尖学府)毕业后,石之予成为了皮克斯无数实习生中的一位。她顺利成为一个故事板艺术家,主要负责场景、动作、灯光的起草工作,但并不是主创人物。然而,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她还在业余的时间创作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天深夜,她拿着自己在笔记本上画的“包宝宝”草图,走到了同事面前,一个未来的奥斯卡作品,初步成型了。皮克斯工作室的副总裁和制片人琳赛·柯林斯说:“即使是一个故事板艺术家,她也会提出一些有趣的、古怪的、有点出格的东西。”
在人才济济的皮克斯,一个华人女孩,就此成为这家工作室最年轻的导演。
2020年,一个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后到加州艺术学院学习的毕业生,制作了自己的毕业短片《妹妹》,而这部作品,不仅入围了第46届动画安妮奖最佳学生动画名单,还获得了第92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的提名。我们都已经熟悉了著名的定格动画《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和《犬之岛》,而宋思琪的作品,则是用定格动画讲述中国的个人故事。站在相机前,妈妈摸了摸盘好的发髻,拍去裙子上的面粉,又把爸爸的背心毛衣领口摆正,哥哥挠了挠发痒的鼻头,妹妹姗姗来迟,把站在中心的哥哥推向一旁。接着,“咔嚓”一家四口合照,这是许多中国家庭合照的记忆,也是短片《妹妹》的开头。《妹妹》讲述的是1990年代的一个家庭,哥哥因为有了一个妹妹,生活多了很多烦恼。被夺玩具、抢遥控器,被栽赃陷害……但他们又一起种掉了的牙齿,做着无聊的趣事,像无数兄妹那样,“相爱相杀”。定格动画被宋思琪用出了非常奇幻的感觉,想象力十足。比如,妹妹刚出生,抢玩具,大吵大闹,像是一个巨型的婴儿怪物一样招惹哥哥,撒娇捣乱。最后的结尾,说的是“其实这个妹妹,并不存在”,原来,这是一个被孤独感笼罩的独生子对于妹妹的幻想。而她另一部动画短片《硬币》,讲述的是一个中国的少女对于饺子里幸运硬币的记忆。在中国北方,对于饺子的记忆便代表着思乡之情,这并不少见,但宋思琪则用一种童真而梦幻的方式,呈现了出来。她从小就爱储存幸运硬币,直到长大了离开家,坐上轰鸣的火车,她也把硬币罐带在身边,但旅途中,硬币罐却不小心遗失了。此时的她,做了一个梦,她进入自己的胃部,找到了那颗遗失的硬币。“原来,那些你努力寻找的回忆,其实已经在你的身体里了”。在人生的漫漫长路,每个人都会经历离家的过程,在不同的环境中,企图找到自己的归属感,但事实上,不管你神在哪里,你所有经历过的东西,都将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
不论是石之予还是宋思琪,她们的动画中都带有很强烈的东方属性,但核心所探讨的,却都是世界性、人文性的话题。
如果剔除两位姑娘的创意概念,那就是思乡、亲子关系、友情、自我这些经久不衰的老概念。这类话题,不同国家的艺术家,会给这些概念赋予不同的文化解读。说亲子关系,石之予用的是包子,而俄罗斯艺术家Olexandr Bubnov则用“脐带”。同样是说接纳“自我”,《头脑特工队》将情绪具象化成人,展示“忧忧(sadness)”被接纳的过程,《青春变形记》,则用“熊猫”的压抑与释放,讲述如何面对不完美的自我。石之予的父亲是四川美术学院的老师,也是她绘画领域的领路人,她从小就开始了画画,并且有很多奇异的想法。她的床底,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私人宇宙,里面放着没有得到A的卷子,追星的海报,以及自己的性幻想。私密的素描本里,小美画出了绝无仅有的暗恋对象:一个拥有六块腹肌的人鱼,相当销魂。在中国家庭长大,从小移民多伦多,石之予很好地做到了东西方文化融合。《包宝宝》的创意来源于妈妈的一句话:“我希望把你放回肚子里,这样就能时时刻刻知道你在哪了。”《青春变形记》里,小美的妈妈站在教室外的树后面的场景,也源自她的母亲。“有一天,我们正走出学校,突然其中一个人说:‘呃,树后面的那个女士是谁?’ 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是我戴着墨镜的妈妈。”“我其实就是影片中的’妹妹’,我有一个大我四岁的哥哥。在我们的年代同龄人常问我跟一个哥哥一起长大是什么样的体验,我哥也经常被问到有一个妹妹是什么感觉,就像知乎上的话题模板一样。”毛毡定格动画,是西方的艺术表达形式,但宋思琪却在视觉效果中采用了黑白色调,这也基于她从小喜欢的中国水墨画。在美国深造刚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一种迷茫、焦虑的状态。文化冲击和专业教学的差异都是同时发生的,身边的老师同学都有不同风格、不同创作习惯。宋思琪感觉到自己接受了太多的声音,信息过载了,很混乱,后来,才慢慢地摒弃掉迎合所有人的想法,做好自己想讲的故事。为了制作毕业作品《妹妹》,8分钟,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她曾说:“最让我痛苦的,应该是创作理念,还有创作剧本这方面。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作品的核心,而这又是很难去寻求他人帮助的,只能通过自己的思考,去做研究,去读很多书,看很多电影。”不论是中国风,还是国外的制作工艺,都只是艺术表达的形式,只有发掘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表达的东西,作品才会有灵魂。而在如今这个充满矛盾冲突、割裂严重、安全感不足的整体环境中,年轻的华人艺术家们,能用东方式作品去探讨更为世界性和普适性的话题,已经足够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