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推荐过不少日本、美国、欧洲的艺术家,但对于大韩民国的同行却少有涉猎。事实上韩国的漫画圈非常火爆,我几乎认识他们每一任漫画协会的会长,比如金童话、李喜宰等等。
这一期先介绍一位韩国动漫圈的“边缘人”,被称“人肉打印机”、“永远不用橡皮擦的男人”——金政基。
1975年出生,入行20年,他如今是美术界的传奇人物,有人认为,他与天野喜孝、村田莲尔、寺田克也齐名。金政基的作品,多为黑白单色默写,角色、场景、宇宙均有涉猎。2018年,他在广州文华东方酒店办了一场闭门绘画演示,我让同事专程前往,拍摄下他创作当代中国《清明上河图》的过程,非常震撼,现场吸引众多动漫爱好者买票围观。在这幅长卷里,融合了中国的过去、现在、未来,一个基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中国。画面中有京剧、竹简、木筏、垂钓、舞狮等古典中国元素;也有微信、高铁、共享单车、载人航天、无人机等现代中国成果。
从画风看,擅长群像与透视的金政基,空间架构不拘一格。比如,把房子缩小,人体放大,人类与动物自由行走、漂浮在狭窄而摇摇欲坠的星球之上,科幻感十足。他可以完全将一张白纸构建成一个立体空间,有如折叠宇宙般让不同的生物同时生存。炉火纯青的透视、光影笔法,无限拓宽了有限的画布,给人一种超现实的科幻体验,极强的故事感,令人浮想联翩。与此同时,金政基的科幻之中带着细腻,画每一个人物都仿佛在做人体解剖,线条流畅,造型准确,非常写实,仔细看,人体皮肤的纹路与褶皱都栩栩如生。而这些,全都是在无草稿的情况下,一鼓作气而成,很多人在微博看到他的作画视频,都惊叹“第一秒就看不懂了”,满屏问号。这一切都需要极高的审美和强大的基本功,人物位置、构图布局,他都能做到心中有数,每个人物、物件的细节刻画,则早已经是刻在骨髓里的记忆,下笔有如神助,行云流水。
正如金政基说,他的作品强调理性,强调素描的严谨,强调透视和结构等的明确表达。他将现实准确呈现,并希望观众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存在。
在他笔下,每个写实的人物,表情与肢体都带着一种豪放之气,仰天大笑,面目狰狞的人与兽,呈现出了雄性的张狂与力量。比如速写的万圣节、圣诞节,粗犷中又带着些憨态,仿佛一个来自美国西部的硬汉,横冲直撞要将这个世界掀翻。
重新绘制《西游记》《海绵宝宝》,也非一般地劲道暴戾。按照流行的话来说,金政基是一个典型的“直男”画家,崇尚立体、科幻、暴力,与性,但其实又不止于此。在知乎上,专门有过一个讨论“金政基和井上雄彦谁画得更好?” 大家吵得不可开交。都是写实大师,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设计与想象力这一块,金政基还要略胜一筹。他写实但又不止于写实,金政基的作品,更多的是天马行空的超现实主义,以及具有批判性质的现实主义。因为有军队服役的经历,他尤其喜欢军旅生活,表现丰富的人体,机械类以及动物题材,因此,他也受到了众多动画、游戏、电影等领域的热捧。金政基的装甲兵器画法,也已经成了他的一项独门秘笈,精密到了每一个零件的运作状态。动物在金政基的作品中出现概率很高,它们被禁锢、被束缚,同时,也在反抗与狂欢,一幅末日下混乱的万物生存图景喷薄而出。或人面兽身,或人身兽头,贪嗔痴恨爱恶欲,人类与兽类,互为镜像。中国航天“嫦娥一号”的发射,他画出真的嫦娥,披着白绫,从远方飞来,携火箭奔向高空。笔记本上随手画的万里长城,两个时代穿行,游览的人与浴血奋战的千军万马同在。任何人体姿势,任何机械构造,任何地球上的可见或不可见的事物,金政基一张纸一支笔大手一挥,悉数上场。
有人评价他:“这个光头就是个怪物,他的脑袋就像一个全球3D数据库,冰冷地调取一切可能存在的和不可能存在的事物。”想象力与画笔达到同步,这是一个画家所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对于许多美术生来说,画一幅图,首先上网搜图寻找参照物,人很难将所有的物件都记在脑子里,但金政基不同,他的脑子就是一座存储器,图像都装在脑子里,随取随用。无需参考图,无需模特,极少修改,除了一些企业的约稿,他的现场默写,经常都是边想边画。那些见过的景与图在脑海中闪过,即使只见过一次,下笔时都能构现出60、70%。金政基从韩国东义大学西洋美术专业毕业,大学二年级时,他因为画功优秀受到了《Young Jump》杂志编辑的关注和青睐,并向他约稿。2001年至2002年,金政基便开始为《Young Jump》创作漫画《Pony Pony》,正式踏上了艺术创作之路。从业20年,他能达到如今的境界,也完全是绘画量积累的结果。“盖手熟尔”的卖油翁秘诀依然能用在他的身上。他坚持每天画画,长的时候一天画10小时,连洗头都觉得浪费时间。即便少,也会保持每天2~3个小时以上的训练时间。金政基曾经是韩国最出名的艺考培训老师,带出了许多知名画师,同时他也是画画最疯狂的人,吃个饭也要在餐巾纸上画画。一张轻薄细软的餐巾纸,他能画出具有透视、扭曲空间感的画面,仿佛要把人吸进去。在数码绘画大行其道的今天,金政基依然坚持着传统的手绘方式。“电脑是一个很好的工具,如果能够灵活运用的话,能画出非常好的作品。不过因为我一直坚持手绘,对徒手创作更为熟练,相信用自己的手和笔能更好地表现出作品的味道。但是有时间的话,也想学习电脑作画,尝试更多的作画方法。不过如果依靠电脑的话,作品会有一种标准化的感觉,所以自己对数码绘画多少有些回避心态。”
不靠数码工具的金政基,也获得了业内的极高评价:“金政基的速写,几乎触达了人类绘画的极限。”在艺术圈,画成“照相机”般写实,已经不是最高追求,能写实地画出别人没见过的画面,才是很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为了训练自己创造素材的能力,金政基会欣赏和借鉴海量艺术作品,同时,去去往世界各地,打开五官,沉浸式地观察感受自然。韩国的政治、历史,在中国的所见所闻,甚至是居家的一些小感悟,都可以画成张力十足的作品。甩面的拉面师傅,其实长着六只手臂,泰拳选手有着12条腿,所向披靡。疫情期间,金政基也画下了不少相关主题的作品,病毒被研究、分解、杀害,表达了全世界的祈愿。
无论是活的生物,还是人工制品,凡是眼睛能看到的事物都是金政基的素材,皆可入画。绘画界没有真正的天才,令人顶礼膜拜的“人肉打印机”、“行走的素材库”金政基,不过是在不停观察研究他所能见到的事物,大到建筑、人物,小到目镜,不断研究结构,最后理解它们,存到自己的脑中。正如寺田克也说:“金政基已经拥有了自由移动空间的能力,才能随意将他所想象的世界呈现得如此吸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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