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宫图”爆火一年后，这个90后女孩有些怕了 | 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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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展览不断，金哥今天要推荐的是一个特别的小展。

广州东山口，各式建筑混杂，除了一幢幢红砖砌就的民国老别墅，也有许多网红咖啡厅。走入一排排不甚起眼的民居小巷，就能发现一个别有洞天的小型美术馆。

11月4日起，这里藏了一个女性的私密花园，90后艺术家陈韦伶正在lowlowland举办自己的首个个展——觑红尘。

同样年轻的策展人女孩为该展览取的展名，源自王国维在100多年前写下的《浣溪沙》：“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海报上的作品，是一个女孩在打苹果树时发现一对缠绵的男女，苹果与禁忌，这是性启蒙的开始。

《在苹果树上》陈韦伶

滚滚红尘，爱欲之美，女孩之悦，觉醒的女性春梦，在这里大胆上演着。

我又一次见到了因画现代“春宫图”在今年爆火的90后潮汕女孩陈韦伶（点击蓝字查看）。

年初已经做过一次专访，将近一年之后，流量给她带来了什么，她又在流量之中坚守了什么。

今天，再次聊聊她笔下的女性爱欲。

从2016年广州美术学院版画专业毕业那年，画下第一幅《欲》，探索“性到底是什么”开始，至今，韦伶已经在这一主题上创作了近7个年头，直到今年才算在知名度上有了一些跃升。

“觑红尘”展览开幕当天，所有的油画即全部被预定一空，贴上了小红圆点。

《觑红尘》展览一角

其中被最早抢下的，是她今年创作的“柔情似水”木板油画之一，这是韦伶最有意境的系列，画中仅用丰腴的女性人体与山间细流，就完成了一场关于女性探索自我欲望的美好想象。

《柔情似水》2023

画面看似简单，实则要让棱角分明的山和圆润的人体融合恰当并不容易。

“我想在这个系列里画出肉感，跟山水拼合在一起，又不会有怪异的感觉，想来想去觉得可以用肉来包裹山水”。

此外，今年3月的上海奇点艺术节，知名女性脱口秀演员颜怡颜悦买走了她的另一幅新作《杯酒润衣矜》。

《杯酒润衣矜》2023

这是她的“女性后花园”系列作品之一，在自由的游乐场里，女性是绝对的主角，男性甚至不是男性，只是有雄性特征的人体、道具、仆从，存在的唯一价值是给女性提供快乐。

来自中国最传统的潮汕地区，韦伶用这个相当大胆的系列，一举颠覆了千百年来女性在性权力关系上的客体地位。

该系列的新作《杯酒润衣矜》《竹深飞鸢》《遥看瀑布》，女性在竹林中自由穿梭，在高耸的瀑布前赏画，在风吹船摇的溪流上举杯共饮，女孩的欢乐后花园继续被延展和扩充。

《竹深飞鸢》2023

《遥看瀑布》2023

创作时的女性视角，使韦伶的作品完全区别于以往的“春宫图”。

在连“性”都需要写拼音的环境，韦伶的画极具张力。

欲望是炙热的，画面是优美的。中国画的低饱和度，鲜艳喷薄的红色，在温柔细腻的笔触当中，引导观众直面人性欲望，看得脸红心跳。

《深深探》2023

艺术家的眼光来看，会被其和谐大胆的配色、精妙的人体动态勾勒所吸引；文学创作者的视角来看，会沉浸于其中的故事意境；对于普通观众来说，也能隐隐感觉到其中的艺术之美和原始欲望之美。

有女孩给她留言：“姐姐，在你的作品里我感受到的是性的美好，虽然我平时更多的时候感到的是困惑、羞愧和难以抑制的胡思乱想。”

《手仆》

年初的时候，韦伶聊到，刚开始参加艺术节会有窥私的男士，后来这类人少了，藏家群体大部分从男性过渡到女性。现在，受众群体有了新的变化吗？

“现在不但是女性，还有很多男性，他们看这些画也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另外，有年轻人邀请自己的家长来看展，还有人买下作品送给妈妈，希望妈妈做回开心的自己。”

“我想他们一定是在画里面看到了一些激励自己的东西，所以才大胆地推荐给家长，把它当成礼物。”

《日照香炉》2023

这幅作品里，有男女之爱，男男之爱，女女之爱

关注群体的变化，也让韦伶意识到，哪个群体关注最多，说明谁被压抑最久。

一年来，韦伶的粉丝增长近两倍，发博的频率却低了很多，并将内容设置为半年可见。

但2023的韦伶是高产的，新作不断。

童话故事中，白雪公主继在魔镜前自慰之后，又在小矮人的家里自由愉悦着。

《花窗》2023

关于欲望，关于亲密，男与女，器官与器官，又有了新的表达。

《上下狂》2023

《温柔刺客》2023

新作当中，关于器官的直接描述已经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委婉诗意的表达，性在其中更为隐晦、克制，强化了中国画的含蓄留白之美。

今年是韦伶知名度大幅度提升的一年，心态上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现在不能无所顾忌了，以前关注我的可能是喜欢作品或者是身边的朋友比较多，现在有太多人是看了报道认识我，就不得不考虑更多。现在的环境，作品太受关注，一定会被当作出头鸟打击。”

《唤醒老白》影射酒吧捡尸

《妈妈去买菜的时候》呼吁保护女童

让韦伶备受困扰的，还有不久前某新闻app媒体拿着她的照片，写了一篇八竿子打不着的文章，故事内容完全瞎编，说她在外开画廊，并把她塑造成一个怪物、不被谅解的可怜人。

文章底下，还有一串评论“这个女的是日本来的吧”，来路不明的羞辱，明晃晃感受到社会基本盘对女性的恶意，很刺眼。

《愿君多采撷》

《夜寝骷园》

“这篇文章对我影响还蛮大的，当时特别烦躁，但是没有办法，我举报了，文章还在，只能这样了。”

早期讽刺“权色交易”的作品也被发现警告，理由是“意识不正确”。

《深入浅出》（局部）

韦伶无奈地笑笑，露出广东人特有的松弛与乐观。

处于风口浪尖之时，她拒绝了一个流量很大的官媒采访，个展悄无声息举办，不敢高调宣传。

但幸运总比不幸多，今年韦伶不仅举办了个展，一个女性情趣用品品牌也找到她进行联名合作。

今年夏天，在该品牌的深圳线下店，“女性后花园”合作款很快一抢而空。

陈韦伶的作品在商场中受到瞩目

纷纷扰扰的互联网，不妨碍韦伶独特的创作拨动了一块束缚已久的禁忌，给“谈性色变”的社会环境小小一击。

90后的韦伶，和很多潮汕女孩一样，在对性讳莫如深的环境中成长起来。

性启蒙是学校门口摆摊卖的黄漫，虽说是黄漫，关键部分用的是含糊文字代替。即便如此，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和很多同龄人一样，看到摆摊大叔就雀跃。

越是不谈，性越是无处不在。

《食色》

母亲在她毕业恋爱后提醒“不可以有婚前性行为”，这个懵懂的女孩，自此开始想象性，她画下“欲”系列，用飞机进山洞、火山喷发来想象男人的性，用山间溪流、蜜桃果汁来想象女人的性。

《欲》系列

由性的畅想开始，韦伶慢慢在画中注入女性思考和社会议题，由此诞生了新的童话系列、后花园系列等作品。

《海的女儿》：

当美人鱼有了双腿，是否也唤醒了欲望？

似乎关于“性”，韦伶有数不尽的灵感与想象，光是今年，她就一边上班、加班，一边创作了近20幅新作。

“我觉得下笔完成的时间是不太具有挑战性的，主要是前期构思。比如有时候想画一个女人和一条鱼的关系，但是直接落到纸上，画面太直白并不好看，就要一直在草稿上试，怎么把元素变得更好看更和谐一些。这个构思有时候是两三天，有时候是一个星期。”

《留春挂影》

其中一张新作《房间》中，韦伶描绘了一个刺激的场面，这张画她构思很快，灵光一闪，不断给画面增添故事性，大半个月之后成稿。

“感觉自己好像在写剧本一样，一开始只是两个人，然后我又想隐隐约约把偷窥的刺激感画出来，就加了一个窗户，窗户上烧的3个洞，然后还觉得不够刺激，就又在窗帘下面加了一双脚。”

《房间》在展览中

韦伶发现，大家对这张画的解读也很有意思，一个哲学系女孩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古代闺房是不能让男人踏进去，但是这个闺房被闯入，而且窗户上的纸是被烧穿的洞，不是被撕开的洞，说明它已经无法被修复。”

燃开的洞，偷情男女，偷窥的人，整张画看起来安静，却“烈”性十足。

《房间》局部

作为观念艺术，观念和故事性的表达是其中最难的一部分，很多创作者都被卡在了这个瓶颈之内，要么重复自己，要么换一条路。

至于瓶颈，韦伶倒是能想到办法逆转：

“有时候画到不知道要画什么的时候，我就换个系列，还是没有灵感的时候，就画一些最容易上手的，比如说器官，反正就是不要停下来。”

《对垒》2023

灵感的训练她也有自己的方法，那就是类比。

“比如性，一般会有一个代表性的动作是插入（纳入），那就可以看看现实生活中什么东西有这个动作，然后去联想训练，当然画这么直白肯定不行，需要去转换思维，变形，再加入一点故事，跟人互动。”

但器官画多了，难免会担心画的传播局限。

“肯定会受限，所以其实现在的话，没有多少是器官的直接描绘了。就像日本浮世绘跟中国的那个春宫图不一样，日本更着重器官的放大，特别夸张。但中国画更喜欢用意境，山啊水啊，去表现，人可能是小小的。对，所以我其实现在有很多东西都是用了中国画的表现方法。”

《西庭后茶楼》

春宫图自古是一个小众的绘画类别，因为不被世俗接受，流传下来的并不多，偶尔韦伶也晒出自己淘来的一些春宫图册，相当有趣。

“我很喜欢民国画家胡也佛的画，他画得特别有意境，人物很生动，肢体感让我觉得很超前。”

胡也佛作品

性主题能一直画下去吗？有没有想过换题材？这次我格外好奇这个问题。

韦伶却笑得很开心说：“暂时还没有，还有相当多的草稿在等着我去实现哈哈哈”

不过，灵感尚在井喷的韦伶，还没办法靠艺术养活自己，以在职的身份创作，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优解。

要以独立创作者的身份站稳脚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果有画廊关注、签约，这就算步入正轨了，那个时候，我会想要专心画画。”

《瞧一瞧》

嘴上喊着躺平的年轻人其实比谁都要热血，今年韦伶完全从牙缝里挤时间创作。

早上8点半到5点半上班，加班稀松平常，有时下班回到家，她拿一根玉米边啃边创作，一直到夜里11点多才会停下，再去忙其他的事。

这样的生活很累，但韦伶也乐在其中，目前她接到了洛杉矶艺博会的邀约，正在筹备让自己的作品先走一步，去往国外。

韦伶创作的某个上午

访聊结束后的傍晚，韦伶把我送到马路边，难得调休半天，接下来，她还要去见一个喜欢她画作的粉丝朋友。

作品让她与许多陌生的女孩产生了链接。

我期待这个看起来娇小的女性艺术家，将内在巨大的能量悉数爆发，给绘画、给社会带去更多的震撼。

自由大胆的女性艺术家，

你在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