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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当事医生陆巍:“成为公司股东我不知情”“患者亲属给我写了感谢信”

界弟 医学界 Today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公开回应质疑。



撰文 | 田栋梁

 

做了20多年医生后,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普外科的陆巍来到了人生一个重要关口,来自同行对他医疗行为的严重指控,有可能会断送他的职业生涯。

 

指控从2020年10月20日就发出了,北京大学第三医院肿瘤内科医生张煜在社交网络平台怒斥陆巍对患者“肆无忌惮”,但当时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半年之后的2021年4月2日,张煜在谈及“不良医疗现像”时,旧事重提,再次点名陆巍,称在他蓄意诱骗治疗下,有的患者生存期明显缩短,家属还欠下10多万债务。这一次,有部分媒体进行了报道。

 

4月18日,张煜再次发文《写给我挚爱的国家和众多的肿瘤患者及家属 ——请与我一起呼吁,请求国家尽早设立医疗红线,遏制肿瘤治疗中的不良医疗行为》,这篇文章虽然很快被张煜因“无法承担压力和可能带来的后果”而自行删除,但这一次不仅媒体纷纷聚焦,国家卫健委也对此“高度重视,立即组织对有关情况和反映的问题进行调查核实”。

 

2020年10月到2021年4月这段时间,陆巍被外派到海南某医院支援。4月8日,在他开车回上海路上,他不停接到医院的催促电话,让他尽快赶回上海说明情况。驱车30多个小时,困了就在服务区眯一会,疲劳驾驶让陆巍在经过一段隧道时,与一辆车发生了追尾,幸好没有伤及到人。

 

从4月9日晚回到上海至今,陆巍停止了临床医疗工作,终日处于巨大焦虑之中。4月21日,陆巍同意与“医学界”见面,就有关问题接受采访,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公开回应质疑。


根据陆巍的讲述,在青海这对胃癌患者姐弟去世后,姐姐(马秀兰)的儿子给他发了封感谢信,力挺他是一位好医生,但弟弟(马进仓)的女儿却对他做出了严重指控。这让整个事件陷入了罗生门。

 

以下内容根据与陆巍医生对话编辑整理而成。


医学界:你什么时候收到患者家属的感谢信的?

 

陆巍:感谢信是4月9号收到的。

 

今年3月份,患者儿子给我发信息,说母亲去世了,过世的时候很痛苦,但因为我的治疗,还是非常感谢我。我也跟他讲,这个病的确很重,也很痛苦,对他母亲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对你们也是解脱,希望他们不要太难过。

 

他还跟我讲,去年10月就想给我送锦旗,但因为我不在上海了,就没有送。没想到后来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们毕竟是亲人,也不想站出来跟表妹对立,所以给我写了一封感谢信表明一下态度。感谢信里面特别说明,关于我的一些网络传言都不真实,将来如有需要,还会推荐朋友来新华医院就诊。

 

医学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张煜在网络发文质疑你的治疗方案的?

 

陆巍:大概是(2021年)4月2号~3号的时候,有人转给我看,那时候我还在海南,我没太仔细看,觉得就是个“网络喷子”,所以也没太放心上。

 

等我回到上海,我才知道张煜文中说的是哪个患者,我就非常惊讶,因为我对这个患者很好,对他印象也很深,他是一位非常难治疗的患者,而且他姐弟俩几乎同时得胃癌,姐姐60来岁,弟弟50来岁,相对都很年轻。

 

医学界:能讲一下这两位患者在你这里的治疗情况吗?

 

陆巍:去年5月份吧,是姐姐先来找我治疗的,因为她是从青海来的,距离那么远,我还问怎么会找到我的,她儿子说是从网上看到的,因为确实经常有一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找我看病,所以我觉得也很正常,没再多问。

 

姐姐胃癌已经肝转移了,腹腔里面淋巴结也比较多,肿瘤分期上已经是4期了,她找我是想做手术的,但我给她检查之后,发现已经不适合做手术了,因为手术也无法切除干净。后来她儿子跟我说了实话,来上海前已经去好几个地方看了,北京、深圳都去过,不仅做不了手术,有医生跟他说不用治了,也有医生推荐试试中医。中医也治疗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找到我这里,是因为症状比较厉害了,主要是腹痛,痛得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

 

我是外科医生,如果患者不做手术,我们一般就不收了,我就跟他讲去肿瘤科看看,但他说都已经看过了,都说治不好,希望我能收治,她儿子说,如果不再努力一把,他们是不甘心的,至少也不留遗憾。

 

这姐弟俩都是AFP阳性胃癌,这种胃癌发病率不高,但恶性程度很高,一旦出现肝转移,患者生存期都很短。所以我跟她儿子说,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我也没办法能够治好,也不能保证化疗有效,但我可以试试,如果有效了,能把肝脏病灶缩小,甚至淋巴结小了,也许能争取到手术机会。

 

我和她儿子的交流一直蛮好的,她儿子也说,清楚母亲的状况,之所以还坚持治疗,因为他母亲症状太痛苦了,希望能让她好受一点。从我内心来说,我也确实想给她治疗,因为这是一个罕见胃癌病例,治疗难度很大,而且还是姐弟俩同时发病,目前没看到过这样的病例报道,很有研究价值。

 

医学界:你决定给她治疗的时候,对治疗效果有预期吗?

 

陆巍:我跟她儿子讲,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要密切观察患者的指标和症状变化,当时她的各项指标都很高,AFP数值到6000(甲胎蛋白,单位为ng/mL,是肝癌的生物标志物——编者注)多,我去研究文献时,看到很多都是AFP超过100-200,没见过这么高的。

 

所以我跟她儿子讲,他母亲的这种情况,没有标准的治疗模板,我们按照胃癌大类来选择方案,最后在几个方案中选了氟尿嘧啶+奥沙利铂的联合化疗方案,选择这个方案,患者接受三天化疗,可以休息18天,耐受性会更好。同时我也建议他最好去做个基因测序,我想通过测序结果判断一下,这个方案的治疗有效还是没效,如果有效,就按照这个方案进行下去,没有效果的话,也提前准备好二线方案。

 

但基因测序需要时间,这个病不能等,所以我们一边化疗,一边等测序结果。第一个周期化疗打完,她自己感觉症状缓解了,测序结果也提示这个方案有效,而且毒副作用小。那么我就说,这个方案我们就用下去,患者症状减轻了,也很开心,也很有信心。

 

第二周期化疗下来,患者反映不痛了,能吃得下、睡得着了,我也一直鼓励她多吃一些,要加强营养。这时候她问我愿不愿意给她弟弟治疗,她说她弟弟比她轻一些。她弟弟来了之后,还想再让老家的一个胃癌患者朋友也来治疗,但我是外科医生,这样的晚期患者实在太牵扯精力,我说我没有这么多精力了,能把你们两个人的生命延长就很满足了。

 

第三个化疗疗程结束,姐姐的症状虽然缓解,但肿瘤指标一直在上升,从AFP指标从4000上升到了6000多,我问她儿子,要不要把PD-1用上去,进口的很贵,有国产的可以选择。用了PD-1后效果很明显,很多指标降下来了,AFP最低降到了100多,最高的时候有7000多,但那时候已经到了10月份,我要去海南了。

 

医学界:弟弟来了后,他的治疗方案是怎么选择的?

 

陆巍:她弟弟来了后,用的是跟姐姐一样的治疗方案,区别是,因为姐姐的治疗效果挺好的,所以弟弟来了后,直接就加上了PD-1免疫治疗。

 

但是弟弟的情况实际上比姐姐更重,虽然一上来就用了PD-1,但是治疗了两个月,中间我一直在观察,发现肿瘤指标是在上升的。症状方面,第二个化疗周期结束时,他说不痛了,第三个周期打完,他在住处休息时,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又痛了。

 

那时候大概是9月初,我跟他讲,我们还是做个CT或磁共振评估下,也可以开展一个MDT(多学科诊疗)讨论,后来MDT讨论完,大家一致认为,肿瘤可能还在进展。姐弟俩虽然几乎同时发病,而且是家族性胃癌,治疗方案也一样,但效果却截然不同,说明姐弟俩是异质性胃癌,是不一样的。

 

医学界:既然姐弟俩治疗方案是一样的,那张煜医生质疑的治疗方案是怎么回事?

 

陆巍:弟弟又开始腹痛、吃不下东西后,我们讨论了一下,我的建议是,要么继续化疗,毕竟才三个化疗周期,要么换二线治疗方案。

 

二线方案中,可以用紫杉醇、伊立替康或者是表阿霉素方案,但基因检测结果显示,患者对紫杉醇耐药,伊立替康副作用大。我就说,要么就不要治疗了,先回去吧,要么我们就根据文献研究结果再推荐一个比较强的细胞毒性化疗方案,不用PD-1了。

 

这时候,我已经要去海南了。我也跟他讲,如果你想用,可以跟后面接手的医生沟通,但后面接手医生不一定愿意使用这个方案,因为这毕竟不是标准治疗方案,也不是他定的,让他去执行也不太合适,所以我说这也是个比较困难的事儿。

 

我也推荐他再去看看肿瘤内科,或者去肿瘤医院看看。我也跟他解释,不是我不想继续治了,我也非常想给你治好,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后面我就去了海南,没再继续给他治疗了。

 

因为我毕竟还是关心他的情况的,我到了海南又问他,后面那个方案用了没,他说去住院了,药也用了,我问他感觉怎样,他说感觉蛮好,又不痛了。我想既然有效果了,那他应该就继续用下去了,但后来我了解到,他应该是用了一部分我那个方案,就是培美曲塞的方案,但是安罗替尼他可能没吃,因为后来他女儿就去咨询别的医生了嘛,人家说这不是标准方案。


医学界:张煜质疑你的另一个主要的点是NK细胞生物免疫疗法,也有媒体发文称,从弟弟的女儿那里得知,这个疗法是你推销他们去做的?还有报道称你是关联公司股东?

 

陆巍:我绝对没有向他们主动推销过这种疗法,但他们确实来问过我这个疗法,我跟他们解释过原理。

 

这个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了。先说股东的事儿,一开始医院领导问我公司股东的事儿,我根本没有印象,但是说起来徐以兵(提供NK免疫疗法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我是认识的,和我是校友,后来他成立个公司做CTC研究,找我科研合作,那时候我正在做博士后研究,对科研方面的需求也很迫切,我也觉得CTC是一个比较前沿的检测技术,但技术要求很高,我们学校和医院当时都做不了,现在还做不了。

 

但后来一个朋友给我推荐了另外一家公司合作,这家公司的技术更新一些,而且收费比较低,这样我也可以做更多例病人。所以我确实和徐以兵的公司有过一段时间的CTC研究合作,当时我是在两家公司同时进行的,对比一下看哪家更好。

 

我查了一下转账记录,确实有给徐以兵公司先后两次各转1万元,但这是科研合同款,并不是入股,至于为什么我成为了股东,我也不清楚。如果是股东,后来我退出后,他们应该把钱还给我,但也没有查到他们退钱给我的记录。

 

在我不知情情况下将我列为公司股东,我是不是可以追究他们法律责任?

 

医学界:那他们是怎么知道这家公司的NK疗法的?


陆巍:这就要提到我的另外一位患者了。

 

以前徐以兵推荐一个律师朋友找我给他患胃癌的父亲治疗,手术之后效果不错,所以后来他又带他弟弟来找我治疗,他弟弟是胰腺癌,来我这里时已经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了,状况非常差。

 

我们外科本来不收这样的患者的,但毕竟是熟人,而且当时赶上了疫情,回去也找不到医院收治了,又刚好有张空床,就先收进来了,后来尝试着进行了一些治疗后,效果竟然意外的好,肿瘤指标成倍的往下降,后来就顺利出院了。

 

因为这个病例很不一般,所以我想好好总结一下,就详细的问了他前后的整体治疗经过,他有讲过之前接受过NK治疗,就是在徐以兵那做的,我问他怎么做的,感觉怎么样,和化疗药是不是同时用的等。

 

而这个胰腺癌患者化疗期间,是和青海的胃癌姐弟患者有过同病房经历,他们聊天中得知了NK疗法,就过来问我,说那个年轻人治疗效果挺好,你知不知道这个疗法。我就跟姐姐的儿子讲了原理,主要是让患者自身的免疫功能更好一些,和PD-1联用可能效果会更好,但这不是标准疗法,而且比较贵,目前还只处于试验阶段,还不一定有效,你要想清楚,你们也不要光问我,也可以多问问别人。

 

后来他们打算去用时,过来跟我讲,我也没有阻止,我觉得这是患者的个人选择行为,他们想追求更好的疗效。我也觉得如果能有效果,那也是一好事。

 

医学界:但有报道中提供一段你和患者女儿的通话录音,这段录音你怎么解释?

陆巍:关于电话录音是这样的,这姐弟俩在这里治疗时,弟弟的家属并不在这里照顾他,一直是姐姐的大儿子在这里照顾。他们决定要用这个疗法了,所以弟弟的女儿就打电话来咨询我。

 

因为他们知道那个胰腺癌患者是免费用的,想通过我去说一下,能不能给他们也免费。我就找那位律师,说青海这两个患者条件也不好,如果他们确实很愿意用,能不能去说一下也给他们免费,他们的病很难治,我也很想给他们治好。

 

所以,后来他女儿打电话给我询问,就等于我也尽了力了,但实在做不到免费。后来他们具体怎么去做的,做了几次,我就不清楚了。


医学界:这件事如果能顺利过去,会对你以后做医生有什么影响吗?

 

陆巍:我觉得影响肯定是有的。治疗方案上选择上我会趋于保守吧,会更慎重选择标准方案外的疗法。另外,与患者之间的信任可能也会受影响吧。而且我想,以后如果有这种晚期病人找我,我应该会推掉吧。



来源:医学界

责编:李珊珊

校对:臧恒佳

制版: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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