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官移植规则或被改写！3个儿童肾移植后不再服用抗排异药

下一步，研究团队将扩大患者数量和可以治疗的疾病种类

撰文 | 燕小六

来源 | “医学界”公众号

由于一项开创性新技术，3名接受肾脏移植的儿童可能终身不用服免疫抑制药物。

近日，《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详细介绍了这些孩子的诊断和治疗经历。

在接受肾脏移植前，3个孩子先做了造血干细胞移植。肾脏和干细胞都来自同一供体，属亲缘单倍体相合。这被称为“双重免疫/实体器官移植”（DISOT，以下简称“双重移植”）。

医疗团队称，上述策略可以训练受者的免疫系统、“认可”移植器官，避免出现免疫排异反应，并消除终生使用免疫抑制药物的副作用。

免疫排异是移植失败的常见原因。以肾移植为例，近半数移植器官会在10年内，因慢性排异反应而逐渐丧失功能。

NEJM文章显示，移植术后约3年，孩子们的肾脏和免疫功能维持正常。

四川省人民医院临床器官移植中心主任杨洪吉告诉“医学界”，这组儿童患有特殊疾病、具有免疫学差异，相关方法能否在其他人群中复制，尚不能定论。但它意义重大，“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移植者身上实现计划性的免疫耐受。”

接受手术的两名患儿克鲁兹（Kruz，右一）、佩兹莉（Paizlee，左二）及其父母。/NBC News

“像健康同龄孩一样生活”

3例手术均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及露西尔·帕卡德儿童医院团队设计、完成。

根据医院声明，3个孩子都患有“Schimke免疫-骨发育不良（SIOD）”，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为SMARCAL1基因突变引起。患儿会因T细胞免疫缺陷而极易感染，并出现进行性肾衰竭。

3个孩子中有一对亲兄妹：即将满9岁的克鲁兹（Kruz）和其7岁的妹妹佩兹莉（Paizlee）。他俩是全球记录在案的第二对SIOD兄妹。

克鲁兹（左二）、佩兹莉（右二）及其父母。/Stanford Medcine News Center

2019年，父母带着兄妹俩，来到露西尔·帕卡德儿童医院寻求治疗。

母亲杰西卡·达文波特（Jessica Davenport）给儿子克鲁兹，捐赠了骨髓和一个肾脏。爸爸凯尔·达文波特（Kyle Davenport）是女儿佩兹莉的供者。

医疗团队先从父母体内，提取造血干细胞，清除αβ+T细胞及CD19+B细胞等。这些免疫细胞会导致移植物抗宿主病（GVHD）。

GVHD是异基因移植后出现并发症和非复发性死亡的主要原因。它源于免疫系统攻击、破坏、清除“异己成分”的能力。

亲缘单倍体相合的情况下，供者和受者的基因型存在较多差异。那么，移植物的免疫细胞被植入受者体内，就会被受者的免疫系统识别为“异己物”，引起免疫反应。

为避免这一情况，受者需要终生服用免疫抑制药物。但由此导致的负性结果是，机体更易被细菌、病毒、异物等侵害，严重感染、恶性肿瘤等发病风险会升高。

“许多做过器官移植的孩子很难像同龄健康人那样生活。他们和家人时刻都在提防感染、癌症等疾病风险。”研究第一作者、美国斯坦福大学儿科副教授爱丽丝·伯泰纳（Alice Bertaina）介绍。

给患儿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旨在诱导免疫耐受，即让他们对移植肾脏，不出现免疫排异，但对其他“异己”仍具有正常的免疫反应。

干细胞移植前，3个孩子要接受调低强度的放疗和化疗，以清洗自身免疫系统。移植的5-10个月后，经证实供体淋巴系和髓系白细胞与受者完全嵌合，3名儿童做了相同供者的活体肾移植。术中被医嘱甲泼尼松龙、术后给予泼尼松和他克莫司，以减轻再灌注损伤。

肾移植后，3个孩子短暂用过免疫抑制药物，均在术后30日内减量并停用。此外，有1个患儿术后出现短暂的Ⅱ级皮肤急性GVHD，糖皮质激素短期治疗有效。

NEJM文章称，在没有任何免疫抑制药物的情况下，3名患儿的移植肾脏维持正常功能达22-34个月。

杰西卡·达文波特告诉NBC新闻，双重移植不能治愈SIOD。目前，克鲁兹和佩兹莉出现其他并发症，包括偏头痛、心血管问题等。

但今年夏天，他们给克鲁兹和佩兹莉报名了游泳课、夏令营，还计划开着房车去露营。“我们从来不敢想，孩子们能像同龄孩子那样生活。”杰西卡·达文波特说。

报告中的第3个孩子要求匿名。爱丽丝·伯泰纳介绍，那是个女孩，以前依赖透析生活，目前完成双重移植已近两年。

改变游戏规则的“进步”

“在没有全身免疫抑制的情况下，免除对移植器官的破坏性免疫反应，这是器官移植的‘圣杯’。”NEJM随刊配发社论称，前述3名患儿的成功，是一次“非凡的经历”。它说明，联合或连续双重移植，在纠正免疫缺陷疾病及诱导同种异体肾移植耐受方面，具有潜力。

杨洪吉主任告诉“医学界”，过往在成人中诱导免疫耐受的临床尝试有很多。几十年前，移植界就发现，因造血系统疾病接受骨髓移植者，会出现造血干细胞嵌合体，能诱导器官移植的耐受。

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称其有一支团队，一直在成年患者中进行双重移植相关研究。结果显示，在成人HLA全匹配和半相合的活体肾移植中，都实现了持续性的混合嵌合体，即受体和供体造血细胞共存。

其中，在HLA全匹配情况下，患者完全停用免疫抑制药物。而在半相合时，尚不能做到完全停药。

在斯坦福研究前，儿童“双重移植”也有先例。Medpage Today报道，全球曾有5名SIOD患儿做过DISOT，4人死亡。或死于GVHD，或死于清洗免疫系统所用药物的极端毒性。

爱丽丝·伯泰纳介绍，其团队能够成功，关键在于对供者干细胞进行了“创新处理”。

入职斯坦福前，爱丽丝·伯泰纳在意大利工作，重点是研发αβ+T细胞耗竭技术。这能提升造血干细胞移植的安全性。患有免疫疾病的儿童非常脆弱，采用这一技术，干细胞移植后60-90天，即可获得免疫功能。

3名孩子身患SIOD，或也是影响因素之一。NEJM社论指出，孩子们本身就有免疫缺陷，干细胞移植后更易诱导出嵌合体。“该策略的具体细节可能不适用于所有耐受诱导方法。但对于患有其他需要持续完全供体嵌合体的疾病患者，也可以考虑这一策略。”

爱丽丝·伯泰纳称，需要进一步研究，来明确双重移植能否在T细胞免疫和造血功能完好的异体移植受者中获得成功。

下一步，其研究团队还将扩大患者数量和可以治疗的疾病数量。根据今年5月27日FDA的最新授权，团队将招募患胱氨酸病、系统性红斑狼疮、局灶节段性肾小球硬化症等，曾接受肾移植但发生排斥反应的患儿。该团队还计划开展已故供体移植相关研究。

“这是一个挑战，但并非不可能。我们需要3-5年的准备。”爱丽丝·伯泰纳说。

杨洪吉主任告诉“医学界”，我国器官移植的临床技术和理念，与国际持平，科技研发和创新能力也越来越接近。

他表示，在肝脏移植受体中，有一部分人群被发现“天然耐受”，即可以不用吃抗排异药。在肾移植中，很多病人长期吃很小剂量药物，也能达到免疫抑制效果。如何确定这些耐受人群体内发生的免疫学机理，是未来研究的重点。

“我们的长处是有大量患者和医疗资源。短板是如何开拓新的创新领域，创立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顶尖技术和产品。”

资料来源：

1.Sequential Stem Cell–Kidney Transplantation in Schimke Immuno-osseous Dysplasia.N Engl J Med.2022;386:2295-2302.DOI:10.1056/NEJMoa2117028

2.Transplant Success Without Immune Suppressive Drugs.Medpage Today

3.New kidney transplant approach could eliminate need for lifelong immune drugs.NBC News

4.Stanford pediatricians transplant kidneys without need for immune-suppressing drugs.Stanford Medcine News Center

5.同一供者来源亲属活体肾移植联合造血干细胞移植诱导免疫耐受.中华器官移植杂志.2019,40(5):284-288.DOI:10.3760/cma.j.issn.0254-1785.2019.05.007

6.Schimke免疫－骨发育不良儿童基因分析.中华儿科杂志.2015,53(1):45-50.DOI:10.3760/cma.j.issn.0578-1310.2015.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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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医学界
责编：郑华菊校对：臧恒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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