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遭遇老爸咳嗽不止

作为医生，好多东西尽管司空见惯，但却是我们不曾亲自体验过的，所以无从知道其中奥秘。

文：马学梅

来源：“医学界”微信号

春节放假，随着人群的东西南北大迁移，不同类型的流感病毒也跟着走进千家万户，与亲人们亲密接触并一一过招。我家虽然人不多，也一样未能幸免。上到年过古稀的老爸，下至蹒跚学步的小侄，还有而立之年的弟弟，风华正茂的儿子，总之除了我以外（我是儿科医生，每日接触大量病原，已经百毒不侵），都被流感病毒俘虏了。

病情最重的当属老爸了。老爸素来体虚，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动脉硬化等多种慢性病，而且平时气管就不好，遇到冷空气就咳嗽，冬天都不敢出门。病毒也是欺软怕硬，专门拣体弱的人欺负。发烧、无力、食欲不振，这些对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其实算不上什么，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但是，从第三天开始，老爸咳嗽加重，几乎是不停的咳嗽，而且是剧烈的、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的咳嗽！尤其夜间，咳嗽不止，无法入眠。老妈用上了她的止咳秘方也毫无效果。

看着老爸难受的样子，心里着急啊，赶紧去药店买药。平时经常给各种咳嗽的小朋友看病，给小朋友的处方同样适用于老爸。当我熟练地说出一堆绕嘴的药名的时候，可以看到售货员眼中的惊讶。回到家，赶紧让老爸服药，然后，拿出一支吸入气雾剂，跟平时告诉家长如何使用一样，告诉老爸先尽力呼气，然后将气雾剂含在口中，喷气雾剂同时用口吸气，吸满后屏住呼吸。然后，跟平时训练小朋友一样，来，看我示范一遍，呼～吸～憋住！来，你做一遍我看看。

老爸小心翼翼地呼气，停顿一下，吸气。我说很简单吧，来，喷一下试试。老爸呼气，然后将气雾剂放入口中，猛地喷了一下，一股白白的雾气从他张着的嘴巴里冒出来，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赶紧闭上嘴巴。我说不对不对！没吸进去，全在嘴里了，快漱口！老爸听话地漱口洗脸。没关系，再来一次，注意喷的同时一定要吸气，用嘴吸气。老爸点点头。呼气～噗的一声，一股白雾从嘴角和鼻孔冒出来，老爸闭紧了嘴巴憋住气。我说呼气吧呼气吧，又没成功。

怎么回事呢？老爸可不是文盲啊，正经的大学毕业呢，没想到气雾剂的使用这么难以掌握，那么平时门诊三言两语的指导肯定也不会达到效果喽。

理工科的弟弟分析，老爸肯定是没用吸管喝过东西，所以不会用嘴吸气。老爸说怎么没用过吸管，我天天用吸管喝酸奶！我说那是一样的，用嘴吸，别用鼻子吸气。老爸说，喝酸奶是吸到嘴里，药是吸到气管里，不一样呀！老爸尝试用手捏着鼻子，迫使自己只用嘴吸气，我说这样不行。我拿来一支钢笔，卸去中间的东西，只剩一个笔管，让爸爸含在嘴里，练习用嘴吸气，爸爸很认真地练习，用心体会，然后，他说再试一次。老爸拿着气雾剂，若有所思地、缓慢地呼气吸气，终于成功了！

晚上睡前，我让老爸喷药，他说不喷了，他看说明书了，这是激素，是治疗哮喘的，他不是哮喘，不对症。我解释：药是用来治病的，但是一种药并不一定对应着治某一种病，那种只知道某药治某病的医生只能是普通医生，真正的好医生是清楚为什么某药能治某病的，药之所以治病，是阻断了致病的某个环节，知道了这个机理，才会灵活用药。你的病虽然不是哮喘，但是它引起咳嗽的机理和哮喘类似，都是气道反应性增高。因为病毒破坏了呼吸道上皮细胞，导致神经末梢裸露，对空气中的正常物质也过敏，所以咳嗽不止，这个药就是降低气道高反应的，说白了，就是管气道过敏的，激素是治疗过敏最有效的药物。老爸知情同意，又喷了一次。

第二天一早，老爸高兴地告诉我，夜间咳嗽明显见好，睡着觉了。白天咳嗽也明显减轻，一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看似简单的一件事情，实际操作起来并非易事。作为医生，好多东西尽管司空见惯，但却是我们不曾亲自体验过的，所以无从知道其中奥秘。就像很多儿童药盒上写的“味香甜”，只有亲自尝过，才知真实的味道；就像常用的雾化，只有亲自做过，才知道怎样有效吸入；就像自己家人得了病，才切身体验到患者的痛苦和家人的焦急。

20多年的儿科生涯中，尽管曾无数次指导患儿使用吸入气雾剂，但直到这个春节，遇到老爸咳嗽不止，才知道原来气雾剂的使用不那么容易，才明白如何有效地指导患儿。以此类推，医疗上的许多事情我们都可以做得更好，前提是有一颗仁心，并且善于学习、乐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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