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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铲子下去,挖出一座商王朝宫殿: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会跟甲骨文、商王朝有关

2017-08-03 唐际根 国家人文历史

公众号“一席"(微信ID:yixiclub)授权转载。

实际上怎么回事呢?商朝的房子倒塌了,战国的朋友到这儿来溜达,掉了一个豆把上去。问题解决了,我很开心。于是我回到考古队,我说大家不要不理我了,这个房子还是商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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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际根: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站站长。


在座的朋友一定知道甲骨文。甲骨文是刻写在龟甲和兽骨上的文字。我们国家的甲骨文绝大多数出自河南安阳,安阳有个遗址叫殷墟,是商王朝的都城。

 

我在殷墟做了20多年的考古队长。有两个国家是我的最爱,一个当然是中国,还有一个是商王朝。因为商王朝有一部分是我挖出来的,所以今天要讲的就是我跟商王朝的缘分。

 

我们之所以知道商王朝,是因为司马迁的《史记》里头有一个《殷本纪》。比司马迁更早还有一部书叫《尚书》,里头都提到过商王朝。但是文献里的商王朝只有几千个字,根本说不细、道不白。到底商王朝什么样子?其实要靠考古学。

 

安阳殷墟的发掘,是从考古学的角度第一次确凿地回答商王朝的一个开始。甲骨文记录了商王朝的王位传承,从哪个王到哪个王,而且记录了王朝都城的迁徙。这些线索给了商王朝一个描述。学术界就决定根据甲骨文的线索挖安阳,挖殷墟。这就是中国考古学的开始。


 

殷墟的发掘不仅仅挖到了商王朝的宫殿,也挖到了商王的王陵——就是这座墓,当然这是国民党时候挖的。

 

殷墟王陵区M1002


考古学家怎么样描述商王朝呢?他跟历史学家的语言是不同的。历史学家描述商王朝的时候,他可能是从第一个王商汤建国开始,一个一个拉下来,拉个菜单。

 

可是考古学所面对的东西从地下挖出来的,哪个文物都没有写着我是哪个王的。所以它只好根据地下埋藏的遗址,来构建一个大的编年框架。比方说上个世纪70年代,中国的考古学家就构建了这么一个商王朝的编年框架。

 

这个框架用简单的话来描述,是把安阳殷墟这个遗址等同于商朝晚期。而把比殷墟更早的郑州的一座商代的古城,这个城是50年代发现的,当成商代的早期。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这个框架流行整个中国,也流行到美国、欧洲。


大家都说商王朝有前期后期之分,但是我读硕士生的时候,开始发现这里面的一些问题,于是我就写了一系列的研究文章。我说这个模型可能还有点问题,因为中间缺了一段。除了商朝早期——以郑州商城为代表、商朝晚期——以安阳殷墟为代表之外,商朝应该还有一个阶段,可以叫作商朝的中期。

 

而这个中期的地下商王朝的遗存,有可能在河南的北部和河北的南部,也就是在豫北冀南有座城。这是一个预研究,到了野外你能不能找到这座城呢?这是一个非常考验我自己的问题。

 

90年代的时候,我带了一支考古队,在河南安阳附近,包括河北邯郸,就是豫北冀南的这一带跑野外调查。撒开脚丫子跑,从甲村步行到乙村,提个破编织袋地下捡陶片,挨个村找。

 

有的时候在豫北地区,一个黄土地带的断崖上,一铲子下去,哗啦啦掉下来一大堆陶片。捡起来一看,夏朝的。又捡一块一看,商朝的。就这样慢慢地把这些地下的文物积累起来。

 


除了这个之外,我们还要靠一种非常特别的手段:洛阳铲钻探。在座的知道,洛阳铲是盗墓贼发明的。你还别说,这个东西很好用。安阳考古队是中国最大的一个考古队,也是最早的一个考古队。我们考古队建国之初收编了一个盗墓贼,因为他功夫特别好本事很大。

 

我刚去的时候,老先生根本都不正眼看我。老先生姓商。后来我跟他说,我说老商你干吗不看我呀?老商操着一口河南话,说:你们不中。


我说怎么不中?他说你们这帮科班考古的,打一铲下去把土带上来,要摸一下,看一下,掰开,才知道地下有什么东西。他说那时候我盗墓,黑灯瞎火的,我怎么可能掰开看呢?我就是全靠手摸,一摸我就知道底下有没有墓葬。商先生后来去世了,他为北京大葆台汉墓的勘探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是我们钻探时候的一张工作照。其实很简单。我教你们盗墓,洛阳铲打下去,带上来土。



这块土,一层一层的,看着比较硬,这是古代的人在那儿盖了个房。


 

这块土是松的、散的,对不对?还有一点点红的在上头。那是什么?打到棺材了,底下有墓葬。这就是考古勘探,学多了不好。

 


我带了考古队以后,就在我认为的豫北冀南区域满地跑。结果我们选择了京广铁路,在京广铁路的西侧进行重点勘探。

 

因为西侧这个地方,就是我标的1、2、3、4、5这个位置,过去曾经有不同的考古发现。一是1959年我们有考古队员在一个地方捡了几块陶片,商代的;二是当地老百姓挖红薯窖挖出一窝铜器;三是有人挖猪圈挖出一窝铜器,等等。


 

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是不同的遗址。我一看那些文物,风格一样、年代相同,我心想地下是不是连成一片呢?所以我要带考古队去勘探。结果一打,果然地下是连通的,一大片,一个巨大的遗址。我的研究就开始露出了曙光。

 

但是光地下连成一片一个大遗址还不管用,因为你说的可能是在豫北冀南地区有座商代的都城。找到城纯属一个偶然,找城的时候也是我们在京广铁路的附近勘探。那时候我爱人刚刚生完孩子,孩子还很小。我从安阳回到北京看孩子去了,让我的同事接着做考古勘探。

 

我这个同事姓刘,运气非常好,他的一个特性成就了他——懒惰。那天他带了考古队员和勘探队员上了一辆车,就是这辆破车。走着走着车抛锚了。他忘了加油,他懒惰啊。结果怎么办?说司机你去找油吧。司机提个桶找油去了,几个技师在那没事干。怎么办?咱就在这打吧。就在汽车抛锚的地方“啪”打下去,打着三千年以前的城墙墙体了。懒惰成就了这座城。


 

刘先生很开心,赶紧给我打电话说:际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发现城了。我在北京,一听很开心,赶紧买张票到安阳。晚上十点三十八从北京出发,第二天早晨四点到安阳。因为老想着这座城,下车的时候一只脚穿着自己的鞋,一只脚穿着别人的鞋就到考古队去了。

 

到了现场以后接着勘探。没花多久时间就把一座城给圈住了,这就是洹北商城的发现。


在中国的考古文物图版上,这个黄色色块是1961年国家公布的殷墟保护范围。而这个方方的城,就是我发现的,叫洹北商城。所以这个城的发现使我跟商王朝有了密切的关系。


 

城发现了,大家都很开心。可是也有朋友说,你就发现一座城,城里面什么也没有,有本事把城里的东西找出来。所以我的下一步就要找城里头的东西。

 

在图上看那个小方块你觉得很小,如果到野外,那是个巨大的地理范围。其实你不知道从哪去找,哪里有什么你不知道。所以2000年的时候,我们带着考古队就到了这个硬跑道上,这是日本人侵略中国的时候在安阳修建的机场跑道。

 


机场跑道的右侧是大片草地,我们在草地上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勘探。发现了一些零星的房子、灰坑、烧土块、骨头渣子。但是没有重要的东西,没有特别大的东西。

 

勘探过程中有一天遭到了驱逐。为什么驱逐?今天这个机场跑道被国家体育总局所拥有了,他说你们别在这儿打,我的飞机还要起飞呢。我们只好出来了。

 

出来以后我得另外找地方勘。我就觉得这个机场跑道的西侧有片开阔地,准备到那去找地方打钻。但是,老百姓的地我不能随便打,得找他们的村委会。

 

我就跑到北头那个村,这个村叫韩王度。我找他们的村主任,姓王。老王村长,穿个军大衣,特有派,肚子很大。他过来见面,说干吗呢?我说考古呢,能不能让我们考古队在你们地里打打钻?王主任说,好啊,随便打,我支持你们,打一孔两块钱。

 

我一算,我的预算没这笔钱。

 

我怎么办?悻悻地从村里出来。我就顺着这条道路,往南走。你们注意,这条路的左手边有一大片树林,是苹果树。我一看苹果树里有好多东西向的条条,我想在这个地方打钻你总不至于要我的钱吧?结果就在里面最南端的路头,第一铲下去,打到了商王朝保存最好最大的宫殿。

 


这就是宫殿发掘出来的现场。这个宫殿的右侧有一条沟,是日本人为了防护它的机场跑道修的。我们把这个沟给刷开,刷开就是铲开的意思。结果你猜沟里发现什么?一块白陶。


 

搞商代考古的人都知道,白陶是商代高等级贵族才有的东西。这块陶片,它的纹饰特征完全是商王朝的,而且是我说的商代中期的。我很开心。



沟里头还发现了大量的夯土建筑,这个夯土结构是不一样的。这张图上有两个小白点,那是石头。石头干吗用的呢?古人盖房子的时候立柱,柱子底下放块石头,这叫柱础石。这样的柱础石发现了很多,其中有的柱础石底下,像左下角的这个,还埋着小孩。


 

再看这张。你看上面一个一个小坑,我们把它叫夯窝。这种夯窝又叫小棍夯,典型的商朝的夯打技术。因为在华北地区,黄河流域冲击下来以后全是黄土,安阳的黄土用这种小棒打下去以后就是这个形状。

 


经过一系列的勘探,我们在机场西侧的苹果树林里面,发现了大量的商代建筑。

 

房子发现了以后当然要把它挖开。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所长来了,从事这一时段的考古学家大腕全都来了,现场开会。看了那些沟,看了我们的勘探,专家们很高兴,说:挖,挑最大的挖。我们所长说:不要怕花钱,一年30万,连续给五年。最后没给。

 

但是发掘还是开始了。有些朋友可能对考古现场有感觉,就是打成方格状,编上号。每个格里头代表一个定位的小区域,所有的遗迹遗物挖出来都要定位。


 

发掘出来的结果非常地震憾,这是商朝保存最好的一个建筑基址。大家看,这条路的西侧三分之二 ,只是这个建筑的三分之二,挖出来了。东边靠近机场跑道那边还有三分之一没有挖,西边的这一块有多大呢?


 

我租了一架直升机。这是我自己拍的照片。没比例尺,怎么办?开了一辆吉普到里面去。这辆吉普停到那,就是它的比例尺。


 

这个房子是个四合院结构,北边是它的正殿、正房;西边是西厢房;南边是南屋,南边有两个通道;中间一大片是院子。保存非常地好。

 

挖出来以后,倒塌的现象非常地清楚。其实离地表很浅,就40公分,地下就是商朝保存得很好的宫殿。



把宫殿的门道清理出来,可以看到门槛,倒塌的烧土、倒塌的墙坯、倒塌的屋顶,还有一把火烧过以后被烤成了酱红色或者黑色的地面,墙块、屋顶都在。


清理过程中的2号门道




这样的建筑,实际上我们把它画成平面图,可以根据它地下的遗迹来复原。复原出来以后,你看到它是一个很好的四合院子。


 

这是我们挖的另一个建筑。挖出来以后照样可以把它复原出来,得到一个典型的四合院。





四合院北方地区多得是,可以追溯到3000年前,没有任何问题。这是这座商城的发现。

 

好了,在座的朋友肯定奇怪,你怎么知道是商代的?这是个最关键的问题。其实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最考验我的问题。我凭什么说它是商代的,而且是商代中期的?你有什么本事有什么办法把它定义在商朝的中期?

 

大家知道,考古学断代的一个基本方法,就是靠器物的类型学。有本事的人,所谓的水平最高的人,他靠陶片就能断代;一般的人要把陶片粘对成完整的器物才能看出它的特征来。

 

1997年,曾经我们在这个城的西北角挖了一个很小面积的探方,其实就一百多平米,挖了一些碎陶片。那时候还没有发现这个城,也不知道是在城里头。这些陶片就产生过争论。我看到那些陶片很兴奋,因为我知道它们的年代比较早。

 

我记得那一天主持考古发掘现场的,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毕业生。他挖了一堆陶片放到探方的角落里,我陪着几个老先生过去了。我稍微年轻一点,走在最后。小孩一看先生过来了,他说老师,这陶片是啥时候的?先生看了以后说,这个是殷墟早期的。

 

大家都知道,商朝晚期的早,叫殷墟早期偏早。我看了以后,我说不是,这个是商代中期的,比殷墟要早。结果先生们都不说话了。

 

我整理出这些文物以后,就写了个简报投到《考古》。《考古》的审稿意见下来了,说你的断代有问题,没有这么早。我一想,没办法了,我是根据陶片断的代,如果想让大家知道这个是早期的陶器,必须把它修复完整。

 

怎么办呢?我回到考古队,把技术人员叫过来,说: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粘对陶片,把它对起来。三天过去了,一件都没对起来。第四天,我想得来点邪的。我从兜里掏出一堆钞票,往桌上一放。我说你们给我对,对出一件拿走一张。我放了七张,十块一张的。

 

结果几天以后,七张十块的没了,但是七件陶器放到这儿了。这个陶器往那一放,一看,大家都明白了。我是对的,商朝中期的。



除此之外,刚才我讲到的商朝的建筑基址,打夯的小棍夯技术也能证明它是商代的。

 

碳十四是考古学用来测年的一个最主要的手段。我们测了12个数据,公元前1435 —1250。正好比殷墟要早,又比郑州商朝要晚,刚好卡在这个中间。这个年代也出来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没问题了。

 

但是我很紧张。为什么紧张呢?因为我在这个遗址的附近不小心捡了十几块战国的陶片。大家知道,战国比商朝晚很多,那你捡了战国陶片是不是后面那个建筑基址是战国的?



我很害怕。但是毕竟我有碳十四的证据,有小棍夯技术的证据,还有陶器的证据。我觉得应该是问题不大,于是就在考古发掘进行到一个阶段之后回北京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还得返回考古现场,于是我又坐夜车到了安阳。早晨六点钟,我去考古队的食堂吃饭。一撩门帘一看,考古队所有人都在,老先生也在。但是那天,先生们低着头吃饭,同事低着头吃饭,没有一个理我。

 

我意识到出事了。我打了一碗稀饭,撩开门帘,默默地出来。我的一位同事跟出来了,说际根,坏了,你看看这什么东西。他从兜里掏出一东西来,我一看,我说不是个豆把吗?


 

豆,是一种古代的器物,它残破以后留下一个把。他说什么时候的,我说战国的。他说对啊。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商代建筑上出的,这个建筑搞不好就是战国的。我怕你不信,挖出来那个印还给你留着呢。

 

我把这个东西拿到手里,心情非常地沮丧,开着车去工地了。后来我们复原地层,这个叫2B层。到了现场,我把豆把往同事给我留的那个所谓的窝窝里一放,正好。一下非常地沮丧,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怎么办。

 

前面写了那么多论文,牛皮吹出去了,你还干不干了?我在那坐了很长时间,百思不得解。

 

但是我们考古发掘有一个很好的团队,其中一部分人是我们的技师。他们有个什么习惯呢?探方,就是考古发掘的那个方格子,他们会在探方的边上给你铲得直直的。大家看,这是一个考古知识,你们发掘可以用得上的。从上往下走第三条线,看到没?那是我们画的。


 

大家看这条线有什么特点呢?线以下和线以上全都有红烧土点,烧过的土块。线下的土块棱角分明,粒度很大;可是这条线以上都是圆疙瘩,没什么棱角。我看着这个有希望了。

 

我一开心,再一看豆把的位置。大家看见没有,一条小线。线以下是大块的,线以上是细粒的。这说明什么?是两个朝代。

 

实际上怎么回事呢?商朝的房子倒塌了,战国的朋友到这儿来溜达,掉了一个豆把上去。问题解决了,我很开心。于是我回到考古队,我说大家不要不理我了,这个房子还是商代的。

 

但是科学还真不能靠逻辑,要靠证据。当然刚才说的也是证据,但是我们要靠严密的证据。

 

其中有一个证据,这座房子不管是战国的还是商代的,中间是它的院子,房子在使用过程当中一定会在院子的地面上留下痕迹。如果地面上所采集的标本是商代的,这个建筑应该就是商代的。如果这个房子的地面上采集的东西是战国的,那它就是战国的。咱们要尊重事实。

 

于是我要求考古队员,中间院子挖开以后,地下所有的文物标本,不管是土疙瘩还是骨头渣子,一律不许动。然后回到考古队,我做了一堆这样的格子。


 

其实考古也很可怜,做的都是很便宜的东西。做了一些格子,用三合板隔着,考古现场地表上的一个平方米,就是这个格子里头的一小格。把所有的东西捡起来以后,回到考古队一块一块地看,而且请老先生一起看。全都是商代的,而且是商代中期的,所以这个房子是商代中期的。


 

我们还有没有办法能够更确凿地证明它是商代中期的?还有。因为商代人,在这个特定的时期有个特定的现象——喜欢杀人。我们现在坐在这儿享受空调,男女朋友坐在一起。但是大家可能不会想到,我们这个人种,从杀人如麻,或者随意杀人,到不杀人。这一步跨越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3000年前,商王朝。

 

我研究的那个朝代,或者我爱的那个朝代,杀人很正常。碰到大事,比如要打仗了,比如祖先国王去世了,比如盖座大房子,一定要杀人祭祀。

 

这么大的房子,一百七十米宽,前后进深九十多米,中间院子一万平米的建筑,不杀人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要求我的考古队给我找杀人坑。结果不出所料,在房子北边的台阶前面,这些白点全是祭祀坑。


 

祭祀坑埋的什么呢?人骨架,团在一起。里边还发现了文物,商朝中期的。



有的还出土了玉器。看这一件,人脑袋都变成这样了。这是个杀殉,里边有很好的玉器,典型的商朝中期。


 

这样的话这个房子是商朝中期的,城是商朝中期的。商朝中期在豫北有一个都城这个事就变成了可考的一段历史了。

 

洹北商城的发现到底给我们考古学带来了什么?到底对我们中国人了解自己的历史有什么帮助?我稍微讲一点点。其实洹北商城的发现是要改写商王朝历史的。

 

举个例子来讲。这个建筑,你会发现地面被烤成了酱红色,倒塌的墙块,这实际上记录了一场文献从来没有提到过的重大政治事件。因为烧掉的房子不止这一座,后来我们发现整个宫殿区的房子全烧掉了,而且几乎是同时间被烧掉的。一定是商朝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而文献没有记载。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学术价值。举个例子。日本有个学者叫林巳奈夫,非常有名,研究青铜器。他带了一名博士,这名博士写信给北京大学著名的考古学家说:你们中国在发现洹北商城之前,把商王朝分成两个阶段,商朝早期、商朝晚期;从我们做铜器的角度来说可能有点问题,因为我们发现有一些铜器,它既不能放到商朝早期也不能放到商朝晚期。怎么回事呢?

 

后来北大那个老师说,这个事你去问一问社科院考古所的唐老师。后来这位博士给我写信。我就跟他说,真的是有一个商朝中期。因为商朝中期的铜器是这个特性:鼎腿都是锥足的、尖尖的。


1964、1979年出土铜器

 

可是商朝晚期的是这个样子的,在风格上有很大的变化,所以这个对文物鉴定还有帮助。

 


但是我说的那些都是次要的。洹北商城的发现,实际上是完善了商王朝的编年框架,把过去的商朝早期以郑州商城为代表,商朝晚期以安阳殷墟为代表这么一个两阶段的构架,变成了早商、中商、晚商这么一个构架。

 

假定这个构架成立以后,我们把全国的文物考古资料整理出来,就会得到一个商代中国的文化图景,而这个文化图景背后,实际上是个政治地域。

 

所以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商朝早期以红色覆盖的地方为代表,中期商王朝扩张变成了蓝色覆盖的地块,晚期商朝收缩了,变得更小了。所以我们就得到了这么一个政治图景。


 

这就是一个考古的故事。因为我们考古是要用地下的资料来解读历史的。过去我们老想着考古学是挖文物、挖宝、或者是挖墓,可是我觉得我很有幸能挖一座城,这是我一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有一个文人游戏大家可能不是很熟悉,比如这个人说我能写一手很好的小楷;另一个人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我会写隶书;第三个人说写隶书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会写小篆;另外一个人又说小篆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会写甲骨文。

 

但是最厉害的并不是写甲骨文,而是用甲骨文写诗。因为甲骨文里头四千多个字,今天被释读了的只有一千多个。你要从一千多个字里头挑出来,还能用甲骨文的形态来写成诗,当然很牛。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董作宾写过一副对联:日在林中初入暮,风来水上自成文。他写的甲骨对联,非常地好。

 

我也是经常想着写点诗,并且也想写甲骨文的诗,一直写不出来。去年攒了两句,其实也不是诗:好在人生多风雨,仗得来年有吉星。

 

我就感觉自己这辈子跟甲骨文、跟商王朝有关。我的一生其实就是一个考古的人生,做得不好,但是在努力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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