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大西北的凶猛优雅
兰州|图源:国家地理中文网
我出生在兰州,这里是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最后根据地,以兰州为轴,河西走廊就像脊背支撑着两条臂膀,抱着青藏与新疆,兰州处在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又是中原地区与河西、西域地区交往的必经之地,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的重镇。
今天,兰州成为了出发正统大西北各路景点的中转站,尤其是敦煌,无数的日本人在这里走向他们心中的艺术圣地。
兰州的土地没有一寸未尝被战马踏过,因为她的本名是金城,固若金汤之城。
兰州地势图
汉武帝要连通西域,必须拿下河西走廊。可拿下河西走廊之后,怎么守住河西走廊是个大问题。河西走廊以北是匈奴所据的蒙古高原,以南是青藏高原,兰州则在河西走廊与中原地区的咽喉部分。
凉州人或西域人欲来中原,必先经过狭长的河西走廊,然后过黄河出兰州,才算真正进入(广义上的)中原地区。汉朝要通过河西走廊控制西域,金城是机关命门。
在乱七八糟的五胡十六国时期,百余年间历代诸雄在河凉一带的争夺非常惨烈。比如先后建立了五个凉国,有前凉、后凉、西凉、南凉、北凉,这些王国建都于兰州以西。此外还有前秦、后秦、西秦等建都于兰州以东的关陇地区。
在这种情况下,兰州就成了凉国的东线门户,以及关中各秦国的西线门户。谁想要日子过得好,就需要把兰州这座大门控制在自己手上,否则敌人大军会直捣黄龙,直接开进腹地。
隋朝、唐朝、宋朝等大型王朝无不重视兰州的战略地位。隋唐宋要开扩河湟之地,兰州就是必经的战略中转站。尤其是宋朝,失去了河西走廊,西夏在西北给宋朝造成了巨大的战略压力。宋朝没有了河西走廊,不能再没有兰州,一旦让西夏军突破兰州,整个陇西地区都无险可守了。
清朝的疆域辽阔,但在康熙、雍正年间和乾隆前期,西北地区的形势并不稳定。比如雍正时发生了著名的罗卜藏丹津之乱,给清朝制造了很大的麻烦。罗卜藏丹津的地盘就在青海一带,清廷要扑灭罗卜藏丹津,兰州的地位之重是不言而喻的。清廷控制兰州,进可入青海,退可守陕甘,主动权牢牢在自己手上。
1867年,左宗棠受命于光绪王朝风雨飘摇之际,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兼任陕甘总督,督办西北军务。左宗棠统领西北军政要务前后历时10余年,兰州成了左宗棠运筹帷幄的枢要之地,也是他在西北期间驻节时间最长的地方。
出发之前,左宗棠在慈禧太后面前立下5年完成西北军务的军令状。1872年,陕西地区的局势稳定下来后,左也沿着多隆阿当年的进军步伐,攻打肃州,经过一年的激烈战事,又不惜亲赴前线督战,终于在1873年攻克肃州,平复西北,刚好5年。
1880年,左宗棠创办的兰州机器呢局开工,它是我国第一家毛纺厂
时间来到 1949年8月4日,彭德怀接到中央指令,带领解放军解放兰州、西宁等地,争取在兰州将马步芳主力军歼灭。经过连日的激战,解放军在26日攻下兰州西关,并切断马步芳大军的退路,之后进入城内展开巷战。在中午时刻,将所有守军全部肃清,兰州终于得到了解放,整个西北也重新回到了控制当中。
到了交通发达的现在,兰州的地位并没有下降,依然是中原地区联系甘肃以西地区的枢纽城市。
我国有两条东西走向的铁路大动脉,就是陇海铁路和兰新铁路。在我国一般将这两条铁路合称为亚欧铁路大陆桥(我国部分),这两条意义非常重大的铁路,就相连于兰州。
兰州是个对于道路有着深刻理解的城市。陇海线,东起江苏连云港,西至兰州,始终是中国交通网上的一条大动脉。2016年的新规划里,“八横八纵”中的陆桥通道又有兰州的身影。除去陇海线,还有兰新线、兰青线、包兰线等等重要铁路干线,以兰州为中心,辐射着广阔的西北。
优雅地低于生活
如果只认为兰州是一座地缘政治关系里的重要棋子,那是因为你没有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经验,尽管历史上这座城市更多经历的是腥风血雨的争夺,包括如今酒风也冠绝西北之首(就我认识的银川亡命酒徒们都不敢踏入兰州半步),可他的生活却是西北几大城市里最为温婉的,这不但体现在当地姑娘的脸庞上,还体现在日常的烟火气里。
黄河从青藏高原出发,一路怒吼,到了兰州却突然变得沉静和缓,由林立的黄土梁峁之中穿行而过,兰州成为了中国唯一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由此也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柔软。
兰州黄河风情线
黄土高原上的焦渴,全仰仗黄河的滋养,方能得以缓解。黄河流经之地,只要有河谷,都会激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多数人对西北都有一个“荒凉”的刻板印象。且不论这印象正确与否,大西北的苦水,浇出了怕是中国最甜的瓜。比如兰州的白兰瓜,来自美国,却成了黄土高原上的甜蜜符号。
兰州拉面,兰州最锋芒毕露的城市符号。但是,真正的兰州人从不会承认兰州拉面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兰州牛肉面。“牛大”则是兰州人对那碗面的爱称,也是无数游子们心中最后的乡愁,一趟返乡之旅往往以下飞机后的牛肉面开始,以上飞机前再来一碗结束。
兰州人的清晨总是从“扎碗牛大”开始,而且一定要蹲在地上,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把面和汤往嘴里赶,这考验的是硬功夫。
值得专程前往的牛肉面往往藏在社区里,喂养的是街坊邻居,并且绝无分号,这门手艺只容得下一家店的专注和满足,或者说一旦店铺起了复制连锁的念头,那股独到的味道就随之远去了。
所以牛肉面你愣是要评比出最佳,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回乡曾经花费一个星期试图绘制出一份牛肉面地图,为此走遍了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的神店,发现有的店铺着重于肉筋的质感(往往能卖到100-150元一斤),有的则看重面条本身的弹性,因此往里加入了黄河边独有的蓬灰草,还有的则是辣子经过精心调配,南北两大品种辣椒,伴之于十几种中药材熬和炒至出清汤里的点睛之笔。
最后是综合实力最强的店铺,一定要是上好黄牛腿肉,精工烹煮,切成细丁,拌上香葱、干椒和花椒;面条粗细随客,地道的做法要一碗碗分开煮,然后浇上适量牛肉汤汁,盖上刚刚炒好的主料。满满一大碗,端上来面条清齐、油光闪闪、浓香扑鼻。一上口味重不腻,爽滑麻烫,另递鲜面汤一小碗,大蒜自己剥皮。
兰州牛肉面讲究“一清(汤清)、二白(萝卜白)、三红(辣椒油红)、四绿(香菜、蒜苗绿)、五黄(面条黄亮)”
如果你走在兰州,或者恰好认识兰州人,你可能会听到他们操着一种特别的方言,就像是掺杂口音而显得不标准的普通话。那是京兰腔,兰州移民最鲜活的遗存。
这也并不是兰州城市史上的第一次移民潮。明朝已经有大量江南移民迁至兰州,据说随从肃王来到兰州的就有近五万人之多。兰州人就像大风吹来的沙子。想到这一点之后,一切关于兰州的疑惑似乎都已迎刃而解。
我自己的父母祖上无论往前数多少代,都与兰州毫无关系,但谁知道愣是从姥爷辈起在这座城市扎了根,他的一生也像沙子,革命信念的大风一直将他吹向祖国最穷困的地区,最后他终于随着风消逝在了家乡的出海口上。
美学家高尔泰曾经说“这是个美学上荒凉得可以足不出户的城市”。
那可能是因为他没去过甘南草原,也没去过兴隆山这样的附近景点,他们也是兰州的一部分,他们会让你时空错落,发现自己突然置身于绿意盎然的江南山脉和马头琴飞扬的大草原。
甘南草原
尽管有左公为兰州种下了第一波绿色的屏障,以及随后几代人在黄土高原上不停植树的努力,但这片地方的主色调还是土黄,它无法代表生命力,但它可以激活生命力。
兰州人的凉皮配上手抓肉足以给夜晚一记重拳。鸡蛋牛奶醪糟,亦或者甜醅子,则是一种有别于纯粹喝酒的、甜蜜的醉香。浆水鱼鱼的爽滑足够驱走炎热,灰豆子的绵密口感则一直是冬夏皆宜的。而直到酒足饭饱之后的一支黑兰州,忽闪在霓虹灯与黑夜之中,满足感方才开始在身上蔓延。
曾经上过“舌尖上的中国”的正宁路老马家牛奶鸡蛋醪糟
兰州的俚语更显地域性格,“多大的个事莎”,一句话表现了兰州人藐视困难、乐观豁达的心态。“有肉的包子不在褶褶子多”、“外地的沙子压不住本地的土”、“做下欠灰的馍馍了”,这些诙谐的俚语都是人们生活经验的幽默总结,类似于当下的“吐槽”。
“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兰州以各种名义出现在文艺青年的梦里。而兰州成为中国民谣的沃土,比《董小姐》的传唱,要早得多。野孩子、低苦艾,包括年轻一代的陈小虎,兰州无数次在歌中出现,那仿佛比乌兰巴托这样的地方更能满足对于远方意向的渴望。
兰州更早地与人们发生联系,是以一种平静而委婉的方式。
这就是兰州的另一张名片——《读者》。《读者》杂志创刊于1981年,巅峰期月发行量过千万册,中国第一,世界第四。虽然现在看来有地摊文学加心灵鸡汤的嫌疑,但它无意之间抚慰了无数在外打工者的心灵,工厂宿舍和小区保安室都有它堆积的痕迹。
兰州就是这么一座内心凶猛,外在优雅的城市,它的优雅从不体现在对于物质的过度索取和夸耀之上,也坚决拒绝成为鄙视链里的一环,他的优雅摆荡于遗忘和清醒之间,一如他自身在历史上的地理位置,只有出了大乱国家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而平时我们自己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不需要被谁记住,遗世而独立。
兰州籍作家张海龙曾将自己一本关于家乡的书,起名为《西北偏北,男人带刀》,他在书里这样写道:
在传说中,这是一座被不断经过的城市:
霍去病西征,用鞭杆在地上戳出了五眼泉水,就成了今天的五泉山;
左宗棠平叛,于是栽下了左公柳,现在还长在黄河岸边;
唐玄奘取经,据说是乘着羊皮筏子渡了黄河;
成吉思汗驾崩,在兴隆山埋下了衣冢;
李自成,兵败后传闻跑青城做了和尚……
似乎本城本土的人都没什么特出之处,只是等待着和某段大时代大历史发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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