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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壹刀】对伊斯兰文明,世界的认知赤字持续了一千年

2017-12-16 刀贱笑 环球时报

整个伊斯兰世界,正在发生着一场重大变化。然而,很多人对它却所知不多,甚至就不怎么感兴趣,更低估了它对世界格局甚至人类命运的影响力。


拥有17亿穆斯林的伊斯兰世界,仅从这个数量可以感知它在当前国际政治上的分量。但非伊斯兰世界对它的重视程度和了解程度,与它应有的分量和实际影响力,十分不匹配。这其中的缘由错综复杂,有历史的千年纠结,有现实的矛盾冲突,有傲慢,有无知,有错觉,有误会……这构成了当今世界最严重的内在冲突。


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地球,和平共处是所有文明的根本需求和现实目标。对我们感到有些陌生的一个庞大文明,需要不带任何预设立场和偏见地去了解,去接触。




不久前读一本名叫《穿越中东百年》的书,才知道沙特过去一直都没发放过旅游签证。要进沙特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以朝觐者的身份,二是受沙特公民或机构正式邀请。


那本书的作者,一位旅行家,显然没能如愿入境。夜幕之下,他站在埃及一侧的红海岸边,隔海眺望对岸灯火,慨叹着沙特的封闭。



1932年建国的沙特以瓦哈比派立国。保守和封闭,是它长期以来留给世界的印象。这种印象有多牢固,当它宣布允许女性开车,恢复举办电影节,发展娱乐产业,对外发放旅游签证时,世人就有多惊讶。


但这些转变并不突兀。今年6月,国王萨勒曼一改“兄终弟及”的王位继承次序,把爱子穆罕默德推上王储之位。这位未来王位继承人只有30岁出头,但他雄心勃勃。刚刚在他主持下制订的“2030发展愿景”,是一份在沙特甚至整个伊斯兰世界都属罕见的长远战略,旨在改变沙特依赖油气的单一经济结构。


获立王储后,他以更令人瞩目的方式推动沙特经济、社会和政治等领域转型。有关沙特“事情正在起变化”的新闻,随之铺天盖地。那些消息,严肃中也掺杂着花边。



比如最高反腐机构一成立就抓了11个王子。社交媒体上流出照片,一大群遭圈禁的王子蜷在丽兹卡尔顿酒店大堂打着地铺睡觉。网友看后感叹:“土豪就是土豪,连蹲局子,气质都不一样”。


这是宫斗吗?刀哥带着与很多人一样的疑问,请教一位长期研究伊斯兰世界的学者。回答是有一点,但不全是。沙特确实腐败严重,欲行改革,不反腐整风不行。厉行反腐,加上改立王储以来认命大批青年阁员,提拔知识精英,新王储在立威,为自上而下的改革打基础。


正当国内变革如火如荼之时,从南部亚丁湾畔的也门打向沙特首都利雅得的一颗导弹,让人又注意到沙特在海湾地区的另一副样貌。这些年来,与伊朗为敌,反对也门胡塞武装和黎巴嫩真主党等其他什叶派组织,同卡塔尔断交,沙特想方设法塑造和强化着逊尼派伊斯兰国家盟主的地位。



前面提到的那位学者半开玩笑地说,其实,让飞向利雅得的那颗导弹再飞一会,对沙特更有利,更能突显它的担当和英雄主义。只是沙特军方沉不住气,大老远的就给打了下来。当然了,这事儿换谁也沉不住气。


说了沙特这么多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自带光环”,最近的一系列改革引起广泛关注。但转型和改变的风,不只出现在沙特,而是正在更广泛的伊斯兰世界吹起。


另一中东大国埃及,也正从“阿拉伯之春”的余波中挣扎出来。开罗昔日的“革命”中心解放广场,早已没了示威人群和连片帐篷。市区一些墙壁上的涂鸦,当年反对或支持穆巴拉克和穆尔西们的口号,都已在风雨冲刷中暗淡下去。



如今的埃及,虽然安全形势依然不容乐观,但经济逐渐恢复,已把民众从“革命”时候的激情与冲动,拉回“面包与牛奶”的现实。


一位常驻埃及的媒体朋友跟刀哥聊起他的感受。他说,六年前,如果你想了解埃及人的想法,最好的去处是聚集着大批示威者的解放广场;六年后的今天,如果你想了解埃及,最好去开罗街头那些“莫谈国事”的水烟馆里。


埃及人显然后悔了。吞云吐雾的埃及老人无限感慨:“阿拉伯之春”爆发时,他们梦想着真能推动国家变革,过上好的生活。但“革命”的路很快在西方国家的忽悠中走偏了:“春天”没来,只有“颜色革命”。



埃及人的这种感觉,也是卷入那场“革命”的阿拉伯国家普遍的感受。恶果,已不仅仅限于街头运动和社会动荡,而是类似IS那样震动世界的恐怖力量。


如今6年多过去了,阿拉伯国家痛定思痛,深刻认识到必须把精力放在谋发展上。就连被IS祸害多年的伊拉克和叙利亚,也随着IS的黑旗将倒,开始筹划经济或政治重建了。



再过几年,当人们再次打开中东地图,可能会在红海沿岸靠近亚喀巴湾的沙特境内,发现一座方圆2.65万平方公里的新城。它叫“尼尤姆”,是在王储穆罕默德力主下,投资5000亿美元兴建而成。


按照规划,“尼尤姆”将主要用于发展金融业、旅游业等。为何不在已有也更成熟的城市推动产业发展,而要费心巴力打造一座新城?事实是,沙特保守氛围太浓,推动改革太难,绕过保守势力另辟蹊径,更容易些。



王储穆罕默德不久前提出重返“更温和的伊斯兰”,不仅惊到了国内那些保守势力,也在整个伊斯兰世界甚至整个国际社会激起涟漪。


把宗教极端主义等同于伊斯兰教,将之与破坏性甚至恐怖性力量关联在一起,已成为很多人认识伊斯兰世界时的惯常逻辑。他们认为,如果那些国家要变,只变经济或政治远远不够,“宗教革命”也须同步。


伊斯兰国家始终强调伊斯兰教是和平宗教,但一些极端宗教思想确实产生了恶劣影响,这也是伊斯兰世界自己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在王储穆罕默德提出“温和”之前,沙特精英已在试图“重返”,包括对瓦哈比派形象加以重塑。



新近去过沙特的另一位中东问题专家,跟刀哥讲述他感觉到的这种变化。沙特一所大学的校长在交流中说,在与沙特家族联姻建立沙特王国过程中,瓦哈比派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当时,它对一些“异端邪说”也算宽容。只是后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瓦哈比派对外宣教,给别国带去混乱。


沙特这位校长的“正本清源”是否合理暂且不论,但找回温和、宽容、中道甚至开放等话语表述,这些改变在沙特、埃及、阿联酋、阿曼等不少阿拉伯国家,确实正以官方提倡的方式发生。


想必你也注意到,提到“宗教革命”,刀哥特意打了引号。它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欧洲16世纪时基督教“马丁·路德”式的变革,而对现在的伊斯兰教,一个拥有17亿信众的世界性大宗教来说,一场覆盖全教的颠覆性革命谈何容易。



埃及总统塞西2015年曾雄心勃勃地呼吁发起一场“宗教革命”,以修复伊斯兰教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但他很快发现这太难了,随后逐级降低调门,先是改提“伊斯兰教改革”,后又细化为“更新宗教话语”。


较之浩大的“宗教革命”,从细节层面着手的调整更具可操作性。“更新宗教话语”“重返温和的伊斯兰”等,都试图在改革与可操作性之间求得平衡,以便更加实际而非空谈。



经济、政治甚至宗教的转型与改革之所以能发生,一个根本原因大概还是在于相关伊斯兰国家的国家价值观在变。


作为世界第二大宗教,伊斯兰教无疑是世界格局中的一支特殊力量。伊斯兰国家既不属于资本主义世界,也不属于社会主义阵营,而是强调自身的伊斯兰属性。其中的阿拉伯国家,还在伊斯兰属性之外强调民族属性和国家属性。



但基督教文明下的西方国家,很多时候对伊斯兰国家的宗教、民族或国家属性全然不顾,一心想把它们统一在“民主”阵营之下。美国小布什政府就在伊拉克战争后,提出“大中东民主倡议”,要用“民主”改造伊斯兰国家。


埃及人当时就笑了,议会制那一套,我们200年前就开始玩了,还用你来教?几乎所有伊斯兰国家,对美国的“改造”都不能接受。但美国还是一面反恐一面强推,不少伊斯兰国家在并不具备条件的情况下,被迫按照“华盛顿共识”实行国有企业私有化等,结果引发钱权交易等诸多问题。



这些问题不断积累,最终以突尼斯小商贩自焚引起的骚乱为起点,演变成一场席卷中东北非多国的“阿拉伯之春”。


美国的强压和“阿拉伯之春”的折腾,严重冲击了伊斯兰国家民众的国民意识和国家认同。但当代国际体系恰恰是以一个个的主权国家为主,没有国家,何谈生存与发展。


伊斯兰文明曾无比辉煌,但自13世纪遭外敌入侵开始,它错过了一系列机会,至今没能找回“发展”的感觉。



1258年,巴格达的伊斯兰文明主体阿拔斯王朝,被蒙古帝国所灭。位于地中海沿岸的余脉法蒂玛王朝,也在11到13世纪遭到十字军东侵。大概14世纪开始,世界先后发生改变人类历史的两件大事,一是14、15世纪的文艺复兴,一是18、19世纪的工业革命。西方基督教文明崛起的光芒,遮蔽了其他所有非西方文明。


即便到了20世纪,东亚文明的中国在饱受磨难和屈辱后,也完成革命并开启国家建设,伊斯兰文明仍没摆脱噩运。


一战之后,老迈的奥斯曼帝国被打碎一地,散落成覆盖中东北非的40个小国家。但在《凡尔赛和约》的设计下,这些伊斯兰国家全盘覆没,都被纳入欧洲殖民体系,翻不得身。


好不容易熬到二次大战后赢得独立,众多伊斯兰国家又一头栽进另一陷阱,变成美苏两大意识形态阵营的附庸。它们没能在美苏的争夺中获得任何好处,却沦为两个大国激烈争夺和博弈的战场。


如今,在历史中挣扎了百年甚至几个世纪后,伊斯兰世界终于开始重新摸索方向,被耽误已久的国家认同和国家建设,正被提升日程。


如何认识这种变革?这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虽然伊斯兰文明一直是世界主要文明之一,但千百年来外界对它始终存在认知赤字。对它正在发生的调整和变革,随意置评很可能会流于想当然。如果真有标准,也只能是看那些变化是否给伊斯兰世界自身带来好处,是否也给世界带来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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