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调查·第四十七期】“它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探秘小众服饰文化
（——lo装可以把繁复华美发挥到极致。 图片来自网络）
记者 | 李婷婷 张晓欣 洪凌 孙天宁
文编 | 詹彦怡
礼帽、头饰、假发、繁复的蕾丝、蓬松的裙摆、手包、手花、长袜、松糕鞋，再配上精心描画的细致妆容——这种形似欧洲古典宫廷礼服般的服饰风格被称为“洛丽塔服饰”。而身着华服，仿佛从维多利亚时期穿越而来的姑娘们，被称作“lo娘”。
水手服、三角巾、皮质书包、制服鞋、小腿袜，天凉时搭配上毛衣背心和学院风西装——这不仅仅是日本女高中生独有的打扮，在中国，同样有许多女生对“JK制服”情有独钟。
广袖、长裙、翘头履、精心梳就的发髻、婉约古典的妆容，她们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用一身飘逸的汉服交织着历史与现代。
上面这些看似角色扮演的服装，在大街小巷愈发常见，喜爱小众服饰的女孩子们越来越多。她们把自己戏称为“非地球人”，不满足于日常普通的“地球人”服饰。
审美不论时空——古典欧洲与日本校园
现代的洛丽塔服饰（下文简称“lo装”）是日本原宿系服装的一个分支，由起源于日本东京都涩谷地区的街头文化生发而来，与俄裔美籍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所著小说《洛丽塔》及小说中那位12岁的少女并无甚关系。洛丽塔服饰的源头是维多利亚时代、洛可可时期的宫廷服饰，在流入日本后根据日本人体型、偏好做出改良调整，最终形成现在的洛丽塔服饰风格。
Lo装在现代主要分为甜美、古典、哥特三大类。甜美系多为粉色、蓝色，会更多的使用蕾丝和本布褶皱，风格青春可人，甜美梦幻。古典系注重简约优雅，多使用茶色、白色、碎花等淡雅的花色图案，更适合日常穿着。而哥特系洛丽塔洋装借鉴了哥特服装的风格及元素，多使用黑白布料及皮质束腰，集优雅华丽与黑暗诡异于一身，最受欧美lo娘的喜爱。
繁复华美的裙子，梦幻优雅的风格，女孩子们喜欢上lo装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卡萨初次接触到lo装是在七八年前，高一的她偶见一位朋友穿着的洛丽塔风格裙子后，便一改曾经的朋克系穿衣风格。岚岸（化名）曾经也更青睐于牛仔裤加T恤的简单装束，也是在高中接触到lo装之后，现在已经是一个拥有70多条小裙子的lo娘了。问其原因，她们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好看啊”。
与lo装一样，JK制服同样源自日本。JK制服（JK为日语流行语，意为女高中生，取假名音jyoshikoukousei中的J和K）是日本女高中生所使用的校服款式，分为水手服和西式制服。水手服主要包括上衣、裙子、制服袜、制服鞋、领带或领结，西式制服包括衬衫、毛衣、西装、领带，多搭配格子裙。
北北（化名）是北京外国语大学16级学生，她喜欢上JK制服也是受到了身边朋友的影响。出于羞涩，北北一开始只会穿JK衬衫并搭配开衫，这样看着更像“地球人”，后来才逐渐开始穿水手服。现在，北北已不再觉得穿着JK制服有什么“羞耻”之处了，“每次穿上这种衣服都会觉得自己超级可爱，走在路上遇到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反而觉得特别的开心。”
（—— 北北穿着JK制服在日本旅游。 图片由北北提供）
lo娘和JK都是独属女孩子的称谓，但这类风格的装扮却不独属于女生。与lo娘和JK对应的男生被称为lo汉和DK(日本男高中生)。
男式lo装又称“王子服”，Plini（化名）就有一次穿着基佬服的经历。但据他介绍，喜欢lo装并且自愿穿着的男生实属少数，现在穿基佬服的更多是女孩子。同样，像女生一样对日本高中生制服产生兴趣的中国男生也非常稀少。
喜爱上lo装和JK制服的人多少受到日本二次元文化的影响。动漫里穿着可爱的日本女生形象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穿着lo裙也常被人误会为cosplay（即costumeplay，指利用服装、饰品、道具及化妆来扮演动漫或游戏中的角色），但lo装只是一种服饰，而cosplay更强调角色扮演。“也有许多lo娘并不喜欢二次元文化，她们只把lo装当成普通的衣服，不会说必须觉得穿lo就得去漫展，就得跟二次元相关。”卡萨补充说。
而JK制服的流行还要归咎于一种“校服情结”。因为中国校服的质量及款式达不到一些学生的心理预期，所以她们更愿意穿着日式制服，来满足自己想要穿着漂亮的校服的愿望。
洛丽塔的梦幻天堂——lo装实体店
六、七年前的卡萨（化名）还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搭配大皮靴的“痛lo”（指服装搭配奇怪的lo娘），但现在她已经是一家北京lo装实体店的三位店主之一了。
卡萨经营的Fairy Dream洛丽塔服饰店是全国仅有的五家lo装实体店之一，另上海、广州各有一家，成都有两家。
在卡萨看来，lo装实体店存在的意义主要有二：一是通过上身试穿后，lo娘能买到尺寸和样式合适的裙子；二是当天就能从实体店里带走自己喜欢的服饰，从而省去了网上预定及等待的时间。
除小部分实体店销售以外，洛丽塔服饰多是通过网络渠道购买的。由于lo装几乎为全手工制作，工序繁琐、工期较长且造价较高，所以lo装的购买多先通过电商预付定金，再等待后期制作完成。但岚岸告诉我们，一些新兴的国产lo装商家会发生拖延工期或最终无法完成成品的状况，这也是很多人不喜欢国产品牌lo装的一个原因。
（—— 日本lo装模特青木美沙子。 图片来自网络）
除lo装销售外，卡萨和其经营伙伴还会举办一些线下活动。她们曾经组织lo娘们穿着有草莓印花图案的lo裙一起摘草莓；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上映时，还曾组织大家穿着爱丽丝主题的lo裙共同观影。最频繁的线下活动是茶会，lo娘们皆会盛装打扮，在咖啡店里喝茶聊天。“希望姑娘们能通过这些活动找到更多的同好（指有相同爱好的人）吧，大家喜欢同一事物的话更容易找到一些知己。”卡萨说。
对于自己的店铺，卡萨自然希望今后能扩大规模并开设分店，不过她也明白大量开办lo装实体店的想法并不实际。另一位店主狐狸说：“本来（lo装的）受众群体就有限，能不能开实体店取决于这个地方的lo娘基数，在直辖市或者其他大城市有一两家就差不多了。”
虽然lo装仍属于小众服饰，但近年来，国内lo娘及lo装品牌数量都在迅速增长。根据卡萨年初的统计，现今国内运作的lo装品牌大概有三百六十家。而lo装也逐渐开始加入一些中国元素，如模仿旗袍的领型等，这类中华风的lo裙也广受日本女生的喜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传统汉服复兴
汉服全称“汉民族传统服饰”，指从黄帝即位到公元17世纪中叶，具有汉民族文化风貌的传统服装和配饰体系。在各类服饰文化冲击之下，“宣扬传统汉服文化、达成汉服复兴”成了一群人不懈努力的目标。
但汉服在现代如何复兴与传承，是复原还是创新，这一直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
对于汉服摄影师而言，创新显得更为重要。她的走红源于她和朋友一同发起的名为“带着汉服去旅行”的活动。两年来，她辗转到过日本、泰国、尼泊尔、美国等地拍摄汉服写真。她的顾客多为本就有着极大热情的汉服爱好者，也不乏单纯因为觉得漂亮而被吸引的“路人”，甚至也有徐娇这样的明星。
因为拍摄汉服写真而获得高人气的同时，当小时的拍摄风格也饱受争议。不同于汉服端庄含蓄的传统形象，她在汉服拍摄中加入了大量现代元素，拍摄风格十分大胆夸张。而部分网友认为，当小时的摄影过于阴暗，部分照片甚至涉及情色，这是对汉服的不尊重。对于这些争议，当小时认为，对于一名摄影师来说，有人愿意讨论自己的作品就是一件好事。对于自己的拍摄风格，她也认为并无不妥，“汉服没有应该的样子。适合现代人、大家喜欢就好了”。
汉服的穿着有许多的考究，汉服制式、服装搭配、发型配饰，甚至妆容的眉形和唇形都有讲究。但当小时认为，日常穿着汉服，搭配只需随自己喜好。同时，她认为创新更能让汉服被大众接受，“毕竟我们不是活在古代。想要汉服流行起来，可以适当的将汉服进行改良或者将汉元素加入进现代的服饰里”。
“该创新时创新，该复原时复原”，当小时这样总结自己对于汉服传承的态度。在摄影与日常穿着中，她提倡通过创新与改良来迎合当代人的审美需求和日常需要；而出于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热爱，她认为复原小组或是专门研究传统服饰的学者对汉服的复原，也是极具价值的。
她所提到的中国古代装束复原小组“装束与乐舞”成立自2006年。成立之初，小组只有10人左右，如今人数也未及20。组内成员并非专业的学者，他们从事设计师、化妆师、大学老师等各类职业，成立复原小组只是单纯出于对传统文化的热爱。
（——“装束与乐舞”小组古代服饰复原成品图。 图片来自网络）
小组的主要工作是通过文献考据和文物艺术研究来还原古代服饰及相关事物，包括织物工艺复原、制版制衣、历代发型、妆容、首饰复原、室内场景复原及古乐研究、乐器复原。至今，团队已复原200余套先秦至清代的传统装束，兼及古代室内陈设和古代音乐舞蹈复原，已出版《中国妆束》、《汉晋衣裳》两部作品集，且其作品参展于各大博物馆和国际展会。
小组复原成果斐然，但并不愿意过多地探讨传统服饰的复兴问题，他们表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我们自己对于古典文化的喜爱以及对美的追求”。
对于现今大众对汉服越来越多的关注与讨论，小组成员认为：“不管哪一种文化现象（的出现），都说明整个社会的审美观和价值观多样化了，包容度越来越高。我们希望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并支持所有积极的尝试和探讨。”
“非地球人”的烦恼——社会的包容与尊重
穿着小众服饰的人大多都曾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卡萨印象中最过分的言语攻击发生在五年前。她与另一个lo娘，被路人指责说：“你们以为自己穿成这样是AV女优（指日本从事成人电影演出的女演员）啊？”穿着JK制服的北北曾被人刻薄地议论和定义为“制服诱惑”。而当小时一次在敦煌拍摄汉服写真时，还遭到了将汉服认成日本和服的路人的攻击和威胁。
实际上，lo装和JK制服与色情完全无关，而汉服被误认为和服更是令人啼笑皆非。即便这些小众服饰在中国年轻人中的普及度日益上升，但不解与偏见依旧存在。令人欣慰的是，这种不解与偏见随着社会的发展正在逐渐瓦解，即便偶尔遭遇恶意揣测，这些小众服饰爱好者的家人朋友大都给予了他们理解与支持。
据卡萨的观察，越来越多家长开始支持孩子穿lo装，甚至会有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店里挑选lo装。Plini也说，他所接触到的朋友不论男女都没有人排斥lo装，大家都会尊重他人的喜好，而自己对穿着lo装的女生甚至还会有所偏爱。北北所在的高中校风自由开放，班上就有6名JK，同学乃至老师也从未对她们的穿着有过多的议论。而当小时的汉服摄影无疑也让她的朋友及粉丝对汉服有了更多的了解。
如何穿着是个人的自由，但卡萨也认识到，在满足自己的同时不能为他人带来困扰。纵然非常喜欢lo装，但卡萨也会注意场合和分寸。 “因为身边的人有的对它喜欢，有的对它厌恶，你不能不看场合、不分朋友地每天穿。”卡萨说。
现代服装种类样式不一而足，但大多秉承着“得体”二字，美观且实用，独特又不过分张扬。而在小众服饰爱好者眼中，小众服饰的背后有着更为独特的追求——lo装把繁复华美发挥到极致，JK制服洋溢着青春校园的气质，古典优雅的汉服寄托着民族情怀。
它们与众不同，但无可指摘。
“它只是一件衣服而已。”Plini这样说。小众服饰的爱好者们都希望，在“地球人”眼里，lo装、JK制服、汉服以及其他小众服饰能成为跟衬衣牛仔裤一样普通的衣物。//107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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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编：赵晟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