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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调查·第四十三期】出走暗夜的彩虹之光 ——性少数派发声进行时

2015-11-14 《107调查》


(—— 防艾诊室里的一个小黑板,上面贴着便签,表达着性少数群体对未来的信心。 史圣园 摄)



记者史圣园 韩县帝 李佳音

连佳曼 段雨佳 李婷婷

文编林星宇



2015年10月11日晚,“乌托邦·世界巡回演唱会”北京站,张惠妹在工人体育场热情开唱。意外的是,当晚的主角并不是她,而是同性恋群体。伴随着歌曲《彩虹》,满场彩虹旗肆意飘扬,同性恋人甜蜜拥吻,上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彩虹应援”。


彩虹旗,由红、橙、黄、绿、蓝、紫六种颜色组成,分别象征着“生命”、“康复”、“太阳”、“自然”、“和谐”和“精神”。它是全球LGBT社区公认的标志,代表着LGBT群体的多元化构成。


LGBT,即女同性恋者(Lesbians)、男同性恋者(Gays)、双性恋者(Bisexuals)与跨性别者(Transgender)的英文首字母缩略词,是性少数群体的总称,但在多数情况下,被笼统地概括为一个模糊的概念——“同志”。


作为中国大陆地区较有影响力的同性交友平台,淡蓝网是此次演唱会“彩虹应援”的组织者之一。其公益部的负责人憨憨(化名)表示,明星的影响力是LGBT群体发声的扩音器。“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明星的)粉丝了解(LGBT)这个群体。同时,这吸引媒体的关注,让他们进行报道,从而让社会大众正视(LGBT)这个群体。”


为使性少数群体获得平等权利,既有淡蓝网等团体致力于为同志去污名化,也有个体用一纸诉状伸张权益。作为出走暗夜的彩虹之光,他们正在发声。



秋白:“一纸诉状”与“自由野”


秋白(化名)是中山大学的一名大三学生。大一时,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女生有不同寻常的兴趣。出于对自己性取向的怀疑与不解,她开始寻求答案。秋白认为,作为“教材”的心理学书籍,应当会有严谨和科学的解答。然而,她阅读到的很多教材将同性恋归为心理疾病,与恋童癖、露阴癖归为一类。“有些书甚至写到要用电击、呕吐等方法治疗同性恋。”


而早在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就将同性恋去病化,视其为一种性取向。2001年,在中华精神科学会发布的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中,同性恋也被认定为一种性倾向,而非病态。


因此,2015年5月14日,秋白向教育部寄送挂号信,申请公开对此类教材的监管信息。教育部一直未对此事进行回复。不甘此事石沉大海,亦不甘同性恋群体背负污名,三个月后,她递交立案申请,以“行政不作为”为由将教育部告上法庭。


此事一出,澎湃新闻等媒体立即对此进行了报道。秋白所在学院的辅导员随即将该新闻发给了她的家人,秋白的父母当天便赶到学校。面对家人的询问,她不得不公开了自己的性取向。秋白表示:“学校的确没有给我停课。但他们(父母)宁愿我不要上课,不要在学校里。要带我回去休养身体,调整心态。”


秋白的父母无法理解女儿在性取向上与众不同,情绪一度崩溃。“(他们)一开始很伤心,很绝望,然后也很气愤,后来又回到很害怕的状态。”秋白如是描述。“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觉得同性恋是变态,是不正常的、很丢人的。他们很害怕女儿是同性恋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但秋白补充说,“我能理解父辈的心态。”


引来如此广泛的社会关注并成为媒体焦点,秋白自己也感到意外。她的初衷其实很简单:“我以为自己只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并且有可能为这个(LGBT)群体带来一点改变。”


虽然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被迫向家人“出柜”(即指性少数者公开性取向以及性别认同的行为),但秋白表示自己从未后悔。她认为,帮助这个群体发声也是在帮助自己。“父母亲是迟早是要知道的。我只是想等到这个社会对同志的包容度更大,比现在的大。这样子的话,对我父母的伤害没那么大。”


2015年8月14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受理了秋白的诉讼。


两月已过,此案尚未开庭审理。代理律师告诉秋白:“立案之后肯定会开庭”。“但这个开庭,要等法院的通知。”秋白说。


对于此案,秋白有胜诉的信心。“我们是有证据的。(我)查询了快递,对方的确是收到了(我们的信息公开要求),而且在法定期限内没有回复。”秋白咨询过律师,信息公开后不及时回复在法律层面属于失职。“如果我继续起诉,中途不撤诉的话,胜出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同时,秋白认为:“如果想要消除教科书上的歧视,胜诉或是败诉都不能很实质地解决问题。”虽一己之力不足以扭转偏见,但能为LGBT群体争取到更多的关注,“它的意义还是有的”。


至于以后能否“为LGBT群体代言”,秋白自知力有未逮。她说,自己日后也会继续致力同志公益,目前还处于探索的阶段。


为提高社会对LGBT群体的认知度,秋白还建立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秋白的自由野”。在公众号的简介里,她写道:“关注校园性少数,拒绝污名。愿每一个人都能在世界里自由行走。”


秋白说,在这条路上她并不孤独。“现在帮LGBT群体做公益,推动平权的群体其实很多。”然而,“敢于站在最前边的不是整个LGBT群体,而是其中一些勇敢的人。”



淡蓝:“防艾宣传”与“粉红经济”



(—— 淡蓝公益总部的一面墙,贴满了有关淡蓝的媒体报道。 史圣园 摄)


淡蓝网是一个同志网站,成立于2000年11月6日,用户达1500万,其中300万为海外用户。另有手机应用“Blued”。与秋白的单枪匹马不同,淡蓝的发声显示了集体策略:它以“防艾宣传”和“粉红经济”作为突破口,展现性少数群体的生活方式,与普通人并无不同。


“我们之前是一个非常小的团队,十来个人,影响力也很有限。虽然在同志里面影响力比较大,但是对于异性恋来说,影响力是比较小的。”淡蓝网公益部门的负责人憨憨告诉记者,从十几人的小团队到拥有1500万注册用户的互联网公司,淡蓝借助的是“政府和经济的力量”,以“吸引媒体注意力”,从而“向社会普及同志文化、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淡蓝通过与疾控中心合作,普及防治艾滋病(HIV)知识,并设立HIV检测室,提供免费艾滋病检测服务。”憨憨介绍道。在Blued的界面上,每个用户的名字后面都会有一个红丝带的标志,点击后会出现防艾的宣传页面,上面有HIV免费检测的咨询电话。


在北京,这样的HIV检测室有五个,分布在苹果园百子湾公司总部一层、西长安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众仁堂医院等地。Blued数据显示,“淡蓝快乐”诊室2014年全年接待12539人次,检测3134人次,发现阳性82人,全部都进行了转介和关怀。



(—— 防艾诊室的内部陈设,十分温馨。 史圣园 摄)


“虽然我不想把同性恋和艾滋病挂钩,但是的确这在男同性恋群体中是一个问题。”憨憨解释道,“(做防艾公益)不是让大家把两者等同起来,而是(让大家)不带偏见地正视这个问题。”


中国疾控中心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4年我国新报告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10.4万例,性传播占的比例高达91%,其中男男同性传播占25%。由于直肠黏膜较薄容易破损,男男同性恋人群的感染几率高于其他人群。


“我们需要自己去做好保护,或者说让更多人了解这方面的细节,帮助感染者早点发现。”憨憨说,他们希望通过公益活动改善LGBT群体的生存现状。“早发现早治疗,对于他的生活质量和整个人生都是非常有帮助的。”


憨憨介绍,淡蓝的初衷是提供相关的咨询服务和心理疏导,能够帮助感染者重新面对自己与社会。“这个(艾滋病)问题是和同性恋的话题一样,对疾病的歧视比疾病本身更可怕。”


憨憨说:“(HIV检测)服务我们要做得更好,从而跟政府更好地沟通。让政府来考虑这个人群的诉求。”在国家制定“十三五”规划的过程中,淡蓝网的CEO耿乐曾受邀作为艾滋病防控部分的专家组成员,参与规划的撰写。“这样的话(通过做防艾公益),就让国家更能听到我们这个群体的声音。”



(—— 淡蓝公益获得的奖状。 史圣园 摄)


与彩虹色一样,粉红色也是性少数群体的象征。所谓“粉红经济”,即由同性恋口味和需求而带动的经济,比如同志旅游、同志酒吧等。近年来,随着国际上同性恋群体的权利意识不断增强,“粉红经济”显示出无限潜力。


“我们希望淡蓝网的运营让投资人和科技行业了解到,原来同性恋群体有那么大的商业价值。”憨憨说,宣传“粉红经济”,实际上是一个“借力作用”。由于关注淡蓝的主要是LGBT群体,通过与商业公司合作,才能“让更多(圈外)人了解到我们这个人群”。


2015年2月,淡蓝网与淘宝网合作,免费赞助10对同志伴侣于2月14日情人节当天到美国结婚,并进行为期7天的蜜月旅行。“最后只去了七对,有三对因为签证问题没能去成。”憨憨告诉记者。“结婚证明也办下来了。同性婚姻在美国是受法律保护的。”


对于未来,憨憨比较乐观。“说到阻力的话,现在是越来越小。原来跟一些媒体沟通或商业(公司)合作的时候,他们会说你这个是同志公司,我不想和你们合作。现在大家逐渐发现,这个领域其实有非常多的价值,社会对同志群体也越来越理解。”



不再恐同:从“我们的王国”到“阳光下牵手而行”


恐同,即“同性恋恐惧症”(homophobia),是指对同性恋行为以及同性恋者的非理智性恐惧和憎恨。1990年5月17日,世界卫生组织 (WHO) 将“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册中除名,5月17日遂被定为“国际不再恐同日”,以期让世人关注一切加在同性恋群体肉体上、精神上的暴力和不公平对待。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被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1983年,台湾作家白先勇在长篇小说《孽子》中,如是描写一个同性恋群落短暂的欢乐和深藏的悲伤。


20多年过去,LGBT群体已走出不见天日的隐形国度。但要去污名化、平权、“在阳光下牵手而行”,行动的不能只是一个人、一个群体。


彩虹之声是关注性少数群体的高校公益社团,由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学生发起。“偏见和敌意永远来自无知。”彩虹之声骨干成员小K(化名)说。“我们希望大家能带着理解、默契和温柔的眼光来看待这个群体。你不能说你生成这样、变成这样、或者选择这样是错的。”


性取向成因复杂,相关理论不一而足。目前,绝大多数科学家同意性取向是环境、认知和生物等多种因素的综合结果。换言之,性取向因人而异,不同的取向并无优劣之分。


“同性恋人口大约占总人口的5%,难道只因为我们是少数,我们与别人不同,我们(同性恋群体)就都是很变态的,或者艾滋病的,或者道德败坏的吗?这样讲是很不公平的。”憨憨说,他不希望大家把性取向的问题“道德化”。“只要他没有欺骗、没有隐瞒、没有伤害到第三方,那我们就应该

尊重这种行为,不论我们是否喜欢。”


同性恋群体的自我认同是双方面的,来自个人和社会的认同同等重要。但从自我认同到“出柜”“不是一句话的事”。憨憨介绍,淡蓝大概百分之七十的员工都是同志,所以大家不会觉得有异样。“但如果在学校的话,暴露同志身份有可能影响奖学金,或者和舍友的关系的相处,甚至有些案例显示,暴露自己的性取向以后学校想要劝退学生。”


而秋白却说,大学校园是个对同志群体宽容度很高的小社会。“我身边的同学对同志是很友好的。所以我也很庆幸在这样的环境里吧!”她说,之所以能在大一就正视自己的性取向,也跟校园环境有关。“看到我的室友还有同学(的态度),才知道有那么多人支持同志,我身边也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同学。所以那时候才开始自我认同。”


小K同意秋白的看法。她认为,对于性少数者,校园是个“太理想的环境了”。大学生受教育程度较高,对各种文化的包容性较强。作为一个小社会,校园环境对性少数者的理解与尊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预示着未来社会态度的转变方向。“但社会(态度)的转变是缓慢的。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如果你不去主动发声,别人怎么会主动关注,怎么会知道?原来的社会上,这个群体是透明的,你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小K如是说。


憨憨对此表示赞同:“每份感情都希望得到祝福。沉默不会带来改变,权利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幸福需要我们自己去努力。”//107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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