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野：嵌入式全球网络系统中的中国网络国防力量体系建设
文 / 龙在野，本文来源于人民网和《中国信息安全》联合推出的网络空间战略论坛
在网通八荒、数控千城、物联万象的网络空间里，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数控模型，每个国家自觉或不自觉地被嵌入到这个巨型系统内以求生存和发展，即“无网而不在”的大数据生活。无论是美国加紧成立的133支网络战部队，还是参与“棱镜门”的上千家公司，都没有固守在自己的网络疆域。其利用独有的“网络秘笈”和“规则空白”，已经形成了嵌入式全球网络力量布局。这种趋向，自然影响了中国网络国防力量体系建设的基本框架。
我们已经生活和即将生活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自然脉络，更是国际军事变革的科学基础。而在这个问题上，全球一网的信息社会已经日益成为普遍共识和现实情境。从这个角度来讲，目前的信息网络格局和将来的数字地球走向，是研究中国网络国防力量体系建设的逻辑起点。而以外封内审理论支持的、不准备网络对战的无知无为，和以网络决胜理论支持的、耗资网络核战的盲动盲从，都很难给中国网络国防体系建设提供有营养的战略决策支持，需要重新进行自我战略定位，实事求是地寻求战略准备的制胜机理和战略博弈的取利之道。
一、战略格局的新锐定位，在美制数字地球上不存在军事交锋性质的中美网络对战
19世纪荷兰艺术大师梵高提出“从哪里来、我是谁、到哪里去”的哲学问诘，这是包括军事在内的事物研究的因果溯源方法。如何定位和解析中国在网络空间战略矩阵中的格局坐标和建设目标，同样需要破解这三个难题。
一是互联网世界是怎么来的？1968年，美国国防部用于军事研究的阿帕网（ARPANET）批准建立，被公认为是互联网前身；1977年，拥有100余台电脑的阿帕网跨越大西洋实现了远程传输，应用验证了TCP/IP协议，这是互联网的通用准则和联网标准；1988年始，互联网按照摩尔定律实现着逐年翻番增长，世界各国网络争相联入或称嵌入互联网，客体的高度依赖促成了主体的实际控制。可以得出的基本结论是：互联网是个人造世界，INTERNATIONAL前缀不能隐去MADEINUSA标签，是美国主导实现了其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过程。对于这种先入为主、长期经营的霸权地位，他国难以实现新大陆发现般的突然跨越，美国注定是这个嵌入式系统的控制核心。他国打破现有格局需要很长时间，需要适应这个格局后发展积蓄的足够力量，以及找到了体系格局的漏洞所在。
二是互联网世界将向何处去？目前实体空间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社会生活及工业控制等传统领域，正在快速移植和全息映射到互联网世界。就整体发展目标而言，基于生理活动的物联网络和基于心理活动的社交网络是人类世界一网化的两个最重要趋势特征。辅以量子理论应用、新能源开发、机器人制造、太空卫星通信等相关学科的助推作用，一个连石头都可以具有情感智慧和类人动作的数字地球终将兑现。网络是数字地球的基础，网络生活也会逐渐从上传—下载模式，演进为决策—执行模式，不再仅仅是信息载体，而是世界控制的数据枢纽。可以得出的基本结论是：互联网世界是人类文明的最高成就和最终章节，结果是少数人甚至非自然人都能够运行的数字地球。在这个不可逆转的快进过程中，美国的控制能力正在逐渐削弱，格局能够动态调整；在无法确定效果的情况下国家级网络对战的危险逐渐减少，代替而来的网络恐怖主义和网络社团对抗。
三是中国在互联网世界是什么？中国没有完整的工业时代，这对现代国家从政体组织到文化传承等诸多方面都存在难以回避的硬伤。机械控制的作业流程、战略管理、恪守制度和追求效率等核心理念，对网络控制有着许多借鉴。从这个角度来看，即使中国拥有了最庞大的网络群众，掌握了最先进的网络技术，从人类文明基因上讲短期内也很难成为网络强国。但是中国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和文化底蕴的大国，近现代的屈辱血泪冲淡了其大同理想，莫须有的中国威胁论又促进了其自我觉醒。可以得出的基本结论是：中美之间广义上的网络战一直存在着，而且是美国企图瓦解中国这样一个庞然大国的唯一途径。大国无法靠武力真正征服，必须常态化地攻心为上、内乱其政、外取民心，在其自我解体的过程中适时舆情导控，这就是网络攻心战。但是作为军事冲突意义的网络作战是不可能真实发生的，即不存在网络战部队对阵网络战部队形式的网络作战，这主要因为强者作局和客体被控间难以形成直接对抗的条件，也因为比特攻击的非接触性质。
二、战略准备的逆向思维，构建非独立性网络国防系统是中国实事求是的历史选择
秦汉万里长城是一道宏大的国防景观，却难以抵御骑兵奔突，互联浩瀚的网络空间更是没有长城防线的起点和终点。光速传达的网络战场，利用地大物博将敌人“拖进来打”，和缓慢积攒爱国情绪的“持久战”都失去了历史时空。我们不需要修筑一条象征性的网络国防，单凭网络战力量我们难以创造“四两拨千斤”的战争神话。我们的网络国防必须是非独立性的，是战略导弹遏制、武器平台联动、安全公司加盟、红客组织参战等多维要素有效附加的复合型网络国防，这种实事求是的取舍智慧主要有四个根由。
一是解读中国速度和摩尔定律的追赶关系，我们在时域上代差加剧。摩尔定律是美国英特尔公司创始人戈登?摩尔提出的，核心内容是每隔18个月电脑性能就可以翻一倍，揭示了信息技术进步的速度。中国速度是世界人民对中国经济一直保持快速稳定增长的褒义词，自1991年开始我们始终保持了近8%的经济增幅。按照这个逻辑，中国和美国在网络空间能力方面的差距应该是缩小的，但事实是发展代差加剧，我们越来越依赖美国制造。以最常用的办公软件为例，上世纪80年代我们还有金山公司自主的WPS，而后我们就习惯了美国人的OFFICE。当然，近两年来国人当自强地又发布了嵌入式的WPSOFFICE，但是已经难以影响格局。网络空间的“脂肪型增长”对战略准备是致命的，结果只能是我们给这个互联网世界提供了更大的用户群体。虽然国家准确设计了网络空间发展战略，确立了网络建设目标，但是面对日益临近的网络安全威胁，我们的网络国防建设不能寄托在远景规划上，因为世界网络也在按照每18个月1更新的速度在发展，包括硬件、软件甚至规则。
二是解读跟随发展和创新误区的结伴关系，我们在技术上短板明显。创新是时代的主旋律，更是信息技术的重要特征。我们一直拒绝被动跟随的盲从发展、鼓励另辟蹊径的创新智慧，但是骨子里还是缺少一种技术自信和自主态度。以舒特计划为例，前两年我们被美国某空军少校的系列公开论述所吸引，认为雷达电磁信号已经可以加载网络攻击病毒，在当前技术条件下许多科研院所争相开展科研论证，走了许多弯路。网络空间的最大魅力在于智慧对抗，能够以精妙的战略设计和破解方法超越技术短板和资源差距，但是目前的技术基础还很难衍生出这种高超智慧，即我们的网络国防还不能够是技术主导型国防。
三是解读先天继承和后发优势的互补关系，我们在资源上相当被动。全球13台根域名服务器其中10台在美国，是普遍对美国霸权地位基于前期资源占有的不满情绪。这种认识是片面的。美国网络空间能力能够持续领先发展，不仅仅继承资源，更多继承的是顶层设计和主导理念，这才是保持后发优势的重要基础。以社交网络为例，美国人敏感地把心理域写入网络战战略规划，大力扶持脸谱和推特等公司发展，同时不失时机地进行实战应用，导致突尼斯等多国政府倒台。网络战又被称为资源战，相比于美国微软、思科、英特尔等八大金刚的全面垄断，我国的网络资源非常有限且大多数难以自主，总体上处于被动地位，而这种资源建设和投入就像空间卫星一样，轨道有限且规则严苛，一段时间内很难有本质性改变，这是我网络国防建设必须考虑的沙土化地基问题。
四是解读网络北约和中国威胁的对立关系，我们在空间上陷入包围。2006年开始，美国组织每两年一次的“网络风暴”（Cyberstorm）演习，逐渐将传统北约军事同盟拓展到网络空间。另一方面，把持话语权的美国以“中国威胁论”的方式，将我国放到了互联网世界的安全对立面。分析目前的网络安全态势，我国在网络空间行动相对孤立，这要求我们的网络国防从一开始就不能够以“弱小姿态”出现，否则伺机狼群会越聚越多，这也是考虑到让传统优势武装力量介入，使网络国防作为插件嵌入整个国防系统的思考基点。
三、战略博弈的奇兵智慧，寄附于对手体系内脱胎出中国网络力量结构的科学猜想
正如《西游记》里孙悟空经常钻进对手肚子里要一样，强大对手的最大薄弱处往往是其自身。要在别人设计的空间格局内打赢战争，我们必须参照甚至对应美国网络战力量建设模式，巧妙设计出钻进肚子打不得的力量和留在外面掐脖子的力量，以奇兵智慧弥补诸多缺陷，在常态博弈中预置致命一击。单纯从网络自身力量体系角度来看，重点要建设五支各自发展、联合运用的网络国防力量。
一是规模庞大、彰显存在的网络攻击力量。战争学告诉我们，攻击力量趋向于0时被攻击风险将达到100%，即有攻方能止战。面对咄咄逼人的网络安全态势，网络攻击部队不是建不建的问题，而是快建和大建的问题。部分专家用人尖方阵来支撑网络攻击部队宜少宜精的观点，但是群狼啮虎的人海战术仍然是以小博大的传家法宝。单兵武艺不如人，必须用规模人数来取胜。考虑到这支力量的敏感性、专业性和武装特性，应该由高层统建统管，采取有统有分的两级伞形部署。同时，网络攻击力量是藏不住的，只有积极作为、表现能力，才具有存在价值。
二是军民隔离、建用一体的网络防御力量。防御是作战的另一种状态。网络空间链接不同类型的海量系统，部署整体防御是不现实的，只能把握住谁建、谁用、谁管的原则，各自组建防御力量。国家主要抓好四件事，即颁布可执行的安全防御战略、扶持忠实可靠的网络安全公司、建立动态更新的安全信息发布平台和组织教科书化的安全意识培养。对于军事或者其他高密级网络系统，还是要采取基于隔离安全的纵深防御体系，建立相应的防御部队或者力量。
三是组织精干、甘于隐身的网络情报力量。信息社会使得网络成为信息第一载体，通过网络技术来获取情报，对国家博弈和高层决策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在彰显了网络技术“轻骑兵”地位的同时，数据比特流的软毁伤性质也给网络获情人员带来了攻击破坏的欲望。如同各国使馆区的公派间谍一样，网络时代的情报获取也在一定范围内具有行为豁免的“保护伞”或“遮羞布”，所以这支力量应该是分散到对手体系内的隐秘力量，将其捆绑到己方攻击力量上显而易见是得不偿失的。对于网络获情力量来讲，进得去、藏得住是关键，这既取决于技术水平，更取决于平和心态。
四是文化主导、全民参与的舆情控制力量。传统社会的民心向背在网络时代快速传播共鸣成为社会舆情，网络通联和信息涌动使得其具有了摧枯拉朽的强大破坏力。这也应该是潜在对手企图消灭我们的最致命的攻击样式。所以，这是一场人民战争，每个网民都应该是进行自我主动防御的战士。国家要建立一种全民公决式的网络国防共同信仰，以对抗不断升级的和平演变。同时，文化是最终竞争力，必须制定国家文化战略，有限度地吸纳西方文化思维，正确处理好东方精神和西方科学之间的关系和比重，打造师夷长技、固我本心，全民自治、政教合一的舆情控制防御体系。
五是广泛分布、实时控制的网络预警力量。安全预警是网络国防安全的第一道防线和第一响冲锋号，对于以秒钟计算的网络战来讲地位非常重要。契合信息社会向类人化发展的时代特征，构建“少数人智能参与、机器人科学作业、传感器实时探测”的全球网络安全预警体系是具有一定前瞻性和现实意义的。这支力量的主体不是人，而是机器人、传感器、侦测探针以及加密信道等。对于整个国家网络国防力量体系来讲，网络预警力量的多方配合、人机结合、军民融合、运用联合等基本理念，是我们在战略博弈中出奇制胜的思想导引，也是构建国家网络国防力量体系的科学总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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