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纪念：寻回中国电信业的自尊与自信

【摘要】通信人不应盲目自大，也不必妄自菲薄。从一小撮外资代理人，到几十万普通人的集体逆袭；从垄断但却有序的高速发展，到如今有效竞争甚至过度竞争的行业，为什么我们会向伪装的受害者低头……为什么我们多少会自虐式、选择性地忘却纪念，我们所面对的，只不过是可持续发展路上的新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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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长乐未央，本文来源于C114通信人家园论坛（http://www.txrjy.com/thread-830846-1-1.html）

又是一年5.17，在这喧嚣的时刻，信手为行业内沉默的大多数人而写，不求严格的学术表述。如果您习惯以社会弱势群体自居，或信仰情怀却从不寻找解决方案，请绕开本文。通信人不应盲目自大，也不必妄自菲薄。从一小撮外资代理人，到几十万普通人的集体逆袭；从垄断但却有序的高速发展，到如今有效竞争甚至过度竞争的行业，为什么我们会向伪装的受害者低头……为什么我们多少会自虐式、选择性地忘却纪念，我们所面对的，只不过是可持续发展路上的新常态。

脚下的路：来自何处、去往何方

今天，生活于北京的人们每天挤在不堪重负的路上，牢骚满腹，其实，只需要自五环起向外驱车50公里，就会发现完全不同于钢筋水泥森林的景观。一路向西，是房山，纵向穿山越岭连接房山南北两条干道，堪称“北京最美乡村路”：

一条是X018六石路，穿越4类地质段、30公里山陵重丘、上下坡146个、233个弯道……1977年，市公路勘查设计队45人野外作业，21岁的李兰亭坠崖长眠在此，当年完成施工设计图；挖掘填埋岩石226万m3，修成沙石路；2006年改柏油路，历时3年升级景观大道。

另一条是X045红井路，全长18.9公里，连接房山区西北部G108国道与西南部涞宝路，2009年5月起仅用时17个月完工，交通意义重大，更联通了沿途的明代古村，其中有最震撼的北京99道拐。在此处，你会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在X018盘山路，一路信号覆盖良好，发微信视频也毫无压力，拐过一道弯，赫然发现一个基站发射塔覆盖山谷，尽管周边村落人迹寥寥，只有几位护林人常驻于此。请注意道路建设的艰巨和工程量：近景劈山为路，远景盘旋缓降，部分土石方是直接倾倒在崖底，形成新的覆盖山体表层的新景观。

北京是如此繁华拥挤的大都市，但开车至100公里以外，在最为偏僻的景区，即使村子保持着“西周年代”的清苦生活，都能通电话、有移动网络覆盖，各类建设高水准却人烟稀少的乡道县道……类似的场景总有中国运营商的信号。在美国著名的17miles景区，T-MobileUSA的信号却很快转成了AT&T的漫游提示。如果你想享有与中国相比勉强称为三流的网络覆盖，就要支付给AT&T或者Verizon每月60美元，而对应的，中国移动ARPU（每用户每月平均支出）是不到60元人民币，中国电信、中国联通则是不到50元。

和许多初到美国的国人一样，如果你把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更多地与中国对号入座，多会出现一种梦幻破灭的心态。以移动网络覆盖为例，更多的场景下是干脆没有任何运营商的信号——逐利的资本不会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做网络覆盖，即使这里是与硅谷毗邻、全球知名的景区。

2012年的统计表明，号称通信运营领域竞争极为充份的美国，全美数百家大大小小的运营商总计拥有30万个基站，如今Big3也不过40万个基站。美国头号移动运营商Verizon的4G网络建设号称大手笔，在2013年部署的LTE基站也只有5000个左右。而中国仅中国移动一家，就总共部署了超过200万个各种制式的基站！西至珠峰，南至三沙，青藏高原、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是一种怎样被财务报表和小资情怀所不能理解的行为？只有死前9秒，你才知道与外界通联的宝贵，你才会理解中国移动和华为的工程师为何要要在512震后冒着生命危险机降汶川；也只有站在劈山开路的工程下，在工业重器面前，你才能理解此番作为注定属于一个伟大的时代。

作为一个在电信业成长，受惠于电信业，在而立之年步入社会中坚阶层的个体，我注视着线上线下的哀怨和不满：我们已经在享受着绝美的风光，却不知脚下的路来自何处、去往何方。

掘金时代：推翻一小撮外资代理人的虚幻特权

1980年代开始，国家对电信业进行了重点扶持，允许邮电系统收取高昂的初装费，并减免了税金，使得邮电系统有能力大幅加快投资，同时随着国民经济从计划经济灾难中的触底反弹，电信业务需求猛烈释放，电信业步入繁荣期。这一体系中的核心就是邮电部，邮电部通过官方地位获得资金，有了源源不断的资金就可以为中国打造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电话网络。这一阶段，的确是“成也垄断”。

1990年代初，我目送大院里一位给我补课的大哥的背影上车，家里人骄傲宣布他考上了北京邮电大学。我们这个国企大院，因为破产重组而衰落，那是一个“市场换技术”的年代，当然今天我们都知道是“休克疗法”的错误路线。差不多也是在那个年代的中期，电话初装费从5000元降至2000元，我们一家欢天喜地的以半年积蓄换得一个固话号码——其实，从用户角度而言，我们每个公民都是全球最大最好网络的股东，日后逐渐兑现着自己的投资。

从业者层面，我至今还清楚记得，2000年时一个在五星级酒店啃着牛排当工作餐的外企白领，拿着15000元的月薪，有着极强的职业体面感——回想起来，这是一幕相当滑稽的场景，因为那种代理人的技术素养，不过是今天调试低端路由器的初级外包工程师的水平。而支撑起这一幕的背景是高额的月租费，每分钟6毛的本地话费，只有5%的移动渗透率，以及爱立信、诺基亚、朗讯、北电、西门子、阿尔卡特、思科等欧美企业在中国电信业获取的高额暴利。有过数据通信背景的同仁应该记得，那个年代一根思科原厂的Console线（和网线差不多）的ListPrice是150美元。

对从业者而言，中国电信业20多年间所经历最了不起的变革，就是把一小撮外资代理人的虚幻特权，变为了几十万人有尊严的就业，这其中又有相当比例的人崛起，成为社会的中产阶级和精英阶层，掌握起可观的科学生产力和消费分配权。而我儿时记忆中的那位大哥，也一定在这个行列，从没落的计划经济大院走出来，成为一家人的希望和支柱。

俯视殖民地：我们最早干倒“上海大众”

如果以上描述还不能让你信服，我们再回顾一个悲惨的场景。中国自1992年以来积极实施了“以市场换技术”的战略，却未能通过国内市场的大量出让换来国外的先进技术，相反，还使国内产业遭受到了严重冲击，经济增长不得不日益依赖外资和大量低端产品低价向海外市场倾销，赢得“世界工厂”的虚名。

因为落后，我们对外部事物一度迷恋。就拿饮食来说，哪怕是最低端的方便面行业，十年前都被康师傅和统一所占据。国企七大饮料厂，本想借外资扩大经营，却不料无一例外都淹没在一股又一股的百事可乐、可口可乐带来的浪潮，被称作“两乐水淹七军”；典型又如汽车行业，尽管国内企业如今已经能造出相当高水平的乘用车，到今天我的判断依然谨慎是“改变观念，还需要等待下一代消费者”；最悲惨的就是东北大批工厂，不仅仅出卖了本可盘活的优质资产，失去了一代技术工人，老工业基地今天更永久丧失了发展窗口。

电信业呢？我们要回顾一个当年曾带来幸福和充实感的公司——上海贝尔，中国改革开放后，高新技术领域的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地位曾经只在上海大众之上。与上海大众市场的高歌猛进、研发的浑浑噩噩相比，因为华为、中兴等中国本土企业的技术倒逼，上海贝尔在中国的技术分享、研发投入高出不仅一个数量级，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还是不免家道中落。相比上海大众因无有效竞争甚至产生信仰迷恋的消费群体、没有拿得出手的技术相比，电信业可以足够俯视那些衰败的殖民地。

当然，今天的世界经济是开放、竞争、互惠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涉及万人以上的就业很难用一句“独立自主”的豪迈来简单概括。但毫无疑问，正是中国电信业的欣欣向荣，才带动了从设备供应商、运营商等整个产业链的全球竞争力和价值链。在电信业绝对湮灭了一小撮外资代理人的虚幻体面感，带给我们的却是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以体面的生存尊严——没错，在一个三四级地市，运营商的销售经理绝对是大多数民众羡慕的工作，一个进入华为中兴的应届生从收入上也足以俯瞰这个城市中的大多数人。

怀念诸多行业那些吃牛排的外资代理人所回忆的十里洋场风光，就像祭奠民国那荒谬的所谓黄金十年――少数人风月无边的背后，是多数人的困苦和无助。

被误解和被伤害：为什么向伪装的受害者低头？

2011年的两会，全国政协委员崔永元以美国洛杉矶手机费9.9美元包年为例，在小组讨论会上炮轰国内手机资费“贵得离谱”。随后，众多网友留言称小崔引用的数据不准，外国的话费也没低得离谱。9.99美元随便打长途是“户”的概念，即将两部手机和一部座机绑定后，大家可以一起消费一张卡，话费计算得比较复杂，并非“9.9美元包年套餐”。用美国的世界三流暴打中国的世界一流，一个看似廉价、实际不是那么回事的套餐被“公共知识分子”道德感满满地断章取义，“为民请命”显得是如此的廉价和可笑。

近年来，我们发现社会中存在一种日益明显的倾向，即普通公众通过伪装成一位受害者、成为体制面前所谓的弱势群体而逃避责任和义务。安徽电信面对女子16000元的国际漫游费，却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全免”，事中为什么没有断网的硬度（可以写在条款中），事后为什么如此草率、愚蠢，让众多从业者心里深感悲凉。常态化的非议，其实也是一个行业成熟的前兆，舆论和公共危机事件的处理，国内研究已经相当纵深和解决方案化了，建议运营商负责沟通宣传的同仁，多参加政府机构的相关培训，多在本地的大学新闻学院寻找好的对话和传播方法。

运营层面，如何定义或破除所谓垄断？目前国内的宽带接入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并不见得都是由垄断造成的，还有管理水平、产业发展阶段等原因。就算引入广电也未必就能提高竞争强度，更遑论服务质量了。民营资本先前是未成型的鲶鱼，当前更可能是一剂毒药，参见台湾省百花齐放又遍地哀鸿的银行体系，或者世界首富卡洛斯（CarlosSlim）所持有的美洲电信给墨西哥民众带来的痛苦体验，那几乎是毒枭式的绑架、毒品式的高额消费。如果说还有人对民资介入基础公用事业的作用与善意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话，看看这十几年来大规模侵入教育、医疗、能源的民资给我们这个社会带来的是什么？

同是运营业，与电信业同样遭受很多骂名的还有银行业，客观来说中国的银行业出现了一个很怪异的现象，说垄断吧，其实各种性质的银行已有数百家，加上早已进入中国的大批外资银行，绝对属于充分竞争的行业。有一类网民常常表示如果外资电信运营商进入中国，就能彻底打破垄断，此处不谈基础电信运营业从国家信息安全角度出发是否能对外资完全放开，就以银行业而言，汇丰、花旗、渣打、荷银、德银、瑞银等外资银行进入中国已有十多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不客气的说，这些逐利资本服务的对象是这些纠结于一个月应该花40块还是50块在通信费上的屌丝消费者吗？

一味打压或者一味扶植都是不对的，等于变相惩罚运营效率高的企业，而是应该将领先企业的红利的较多部分用于专项基金，用于普遍服务、WiFi建设等公众服务。一个我可以肯定的分配比例是，作为北上广的居民，我承担的电信业务资费确实偏高，但100元的宽带费、200元的移动通信费，可能有30元补贴给了西北、西南等边远地区。似是而非的精准算计，永远不会有普遍收益，当我在雅鲁藏布江边，看着不毛之地上一座接一座高压输电塔高耸入云、蜿蜒而去，我确实感觉到这是我作为“国民股东”的契约——电信业从业者首先要自我理解、自我认可，才能影响你周围的人。

1932年，纽约洛克菲勒中心GE大楼的施工工地上，11名工人坐在几百英尺高的、悬挂的钢梁上吃午餐。实际上，摄影者这组照片是为了突出建筑工人缺乏安全保障的工作环境，但工人们悠闲的模样，却使照片有了另一种意味。其实，每个年代都有这种不同的视角，但在后人看来只有一种一致的感受，那就是时代风华，今天的中国劳动者（甚至是伟大的造物者），正同样在社会高速发展中，凭借个人辛苦劳动换取实实在在的收入与尊严。

新常态下的成熟：重拾电信业社会尊重

“这年头！这年头！”每个时代都有些人在没奈何时，喊着这句话出出气。

这是发表于1932年的《平郊建筑杂录》，才女林徽因的观察。80多年前的世界观，确实比今天的数百万电信业从业人员通达得多。

痛斥北京、哀叹电信业，但大部分人还是没有离开的想法，在抱怨中希望这座城市、这个行业恢复本来的田园诗幻景。因为寻梦，因为区域发展不平衡，北京仅仅天通苑和回龙观的人口就接近300万，相当于大半个新加坡；也因为电信业虽然过了掘金时代，但它是在电力、能源这些凭借垄断特权获得超额利润的行业外，真正建立起了有效竞争。电信业的成功轨迹，有机缘巧合，但核心技术和科学管理不是掷骰子和一句轻佻的“山寨”能够得到的。

电信业对于社会中坚阶层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力？前几日我颇受震动，在拜访一位局级领导时，我们闲聊起了中国的产业转型，这位50多岁的老哥谈到他曾在网上拜祭华为海思的王劲，目光真挚热烈。过劳这件事本身绝不值得夸耀，甚至要自省反思，但奋斗进取、勇攀高峰的精神，在任何时代都不会磨灭，甚至是获取社会承认和竞争对手尊重的唯一途径。挠挠头不觉莞尔，想起我向家里大哥（一位某行业大拿）不遗余力的推荐取代三星的手机，甚至不惜加价500元换取华为Mate7手机当天到货，在我对“麒麟”处理器发展史的激情描述+良好体验下，5分钟后大哥就扔掉了三星。

60年工业化，改革开放30余年，真刀真枪把企业带到世界级的规模，并且在世界市场上真正以肉搏的真切程度历练过的行业，高端产品市场中尤其少，而今后的全球竞争将是极为激烈的高端产品市场竞争，中国到了攻坚时刻了。尽管作为市场舞台本身也意味着实力，但中国企业还不都像电信业这样，是最耀眼的主角和自身命运的掌控者。如果能利用好第三次工业革命（建立在互联网、新材料、新能源相结合的基础上）的成果，凭借中国全世界最庞大的制造业基础，只要不在金融投机、地产泡沫中误入歧途，中国未必不能弯道超车，在数量和水平上都站到世界工业界的最高层次。高铁自不必说，电信业的华为、中兴已可堪称表率，同样还有制造业的三一、振华、大疆，互联网业的BAT，当无数此类优秀企业、优秀产品走出去、走向高端市场的时候，中国也会逐步走向世界价值链的塔尖，征服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的对手。

电信业已界成熟，与西方争锋，甚至东风有望压倒西风，不要怀疑这个行业新常态的可分配价值。同时，如果你不愿坚持在这个领域的奋斗（我强调这是可靠性最好的捷径），也可以选择跨领域的冒险——电信领域内的人才和精英，应该向中国社会的其他领域大规模扩散了。电信业在很长时间内都是中国的顶尖行业之一，聚集了中国的大批人才。到了大事初定的时候，到了可以平稳地交付给其他人也无大碍的时候了，这个时候电信业人才不该再困守电信业，是时候向其他领域扩散了。

这年头，对于有所作为的你，对于自尊自信的你，的确是最好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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